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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黑夜难不倒李玉翎,虽然从“古北口”到这儿来的时候他是坐在马车里没看见 路,但他能就星斗辨别方向。   李玉翎前行带路,护着这位七贝子玉铎,整整费了一整天工夫才到了“燕云” 附近那处驿站。   到了驿站再看,站里面好好的,根本没有一点发生过事的迹象,李玉翎明白了, 那纸条是小秃子弄的鬼没错。   七贝子玉铎受了惊吓,靠两条腿走了一整天的路也够累了,到了驿站便被那些 拍马屁的官儿拥了进去,把这个救驾有功的李玉翎抛在外头,没人过问,连看也没 人看他一眼。   李玉翎站在那儿,心里好不是味儿,他也不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虽然 不会比处尊优惯的七贝子窝囊,可也够累的,加上那一身的风尘,他那付模样也够 瞧的。   七贝子玉铎一定是沐浴更衣,好好歇歇,在那些官儿们奴欢婢膝的相慰下压压 惊。   突然,一个清脆话声起自身后:“回来了!”   李玉翎扭头一看,只见是多伦格格身边那美丫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身 后,他忙笑说道:“是的,格格安好!”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格格在您走后的当天晚上,就起驾回京了,这 儿的人多事讨好,派快马上京报了信儿,京里派了人到这儿来接的,格格本来不肯 走的,可是经不起这个催,那个劝,格格临上车的时候交待我留下来等您,告诉您 一声。”   李玉翎这时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哦”地一声道:“格格是该先走的,虽然 在驿站里也不见得平安,我的意思原先是请格格先回京的。”   大姑娘道:“您太辛苦了!”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也没什么,倒是玉爷……”   大姑娘截口说道:“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现在天晚了,您请歇息一夜, 咱们明天一早就走,格格临走交待我好好侍候您,您要不要先……换换衣裳?”   大姑娘的意思是问李玉翎要不要先洗个澡,可是一个大姑娘面对一个大男人, 这洗澡二字不便出口。   李玉翎忙道:“谢谢姑娘,我怎么敢当……”   大姑娘嫣然一笑道,笑得神秘,道:“有什么不敢当,格格说侍候您就跟侍候 她一样!”   李玉翎心头一震,沉默了一下后点头说道:“格格待人好。”   大姑娘道:“格格待人是好,可是待您更好!”   李玉翎一时说不上话来,半晌才道:“我感激格格的德意。”   大姑娘道:“格格可没让您感激,您请跟我来吧!”   转身走了。   李玉翎迈步要跟,突然一个意念掠上心头,他忙道:“姑娘。”   大姑娘停步回身,含笑说道:“李爷,我叫德玉,您叫我阿玉好了,格格都是 这么叫我的。”   李玉翎道:“德玉姑娘……”   大姑娘德玉睁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玉翎。   李玉翎有点不安,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件事想请姑娘帮个忙……”   德玉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当了,是这样的,我临时有一点小事要办, 得迟一两天才到京里去,麻烦姑娘代我向格格禀报一声。”   “怎么?”德玉圆睁一双明眸道:“您不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道:“我恐怕得迟一两天才能到京里去。” mpanel(1);   德玉娇靥上浮现了一丝难色,道:“那……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格格让我留下 来等您,就是要我跟您一块儿走的。”   李玉翎道:“这个我想过了,要不然我不敢让姑娘先走,我看七贝子在这儿待 不了多久的,姑娘可以跟七贝子一块儿走。”   德玉哼了一声道:“让我跟他一块儿走,我宁愿一个人走也不愿意跟他一块儿 走,我瞧见他就讨厌。”   这就麻烦了,李玉翎皱了眉。   他这里眉锋才皱起,德玉那里又开了口:“冲着您了,冲着您也只有委曲我自 己一点儿了,您什么时候到京里去,有个准日子么?”   李玉翎道:“我不会迟过三天动身。”   德玉道:“路上走两天足够了,那么我跟格格说五天,您看怎么样?”   李玉翎道:“麻烦姑娘,我很不安,姑娘本来是等我的,我却不能跟姑娘一块 儿走,心里觉得十分抱歉……”   “哎呀!”德玉皱了眉,瞧模样儿她恨不得堵耳朵,道:“瞧您,您怎么这样 说话呀!您这不是折我么?我没拿您当外人,您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呀!”   顿了顿,接道:“别在这儿站了,您赶快换换衣裳歇息吧!”   说完了话,她要转身。   李玉翎忙道:“别麻烦了,姑娘,我这就走。”   德玉圆睁美目道:“您这就走么?上那儿去呀?”   李玉翎道:“我刚才不是跟姑娘说了么,我有点私事。”   德玉道:“您要去办事没人拦您,总得换换衣裳,歇歇再去呀!什么事儿您这 么急。”   李玉翎笑笑说道:“谢谢姑娘,姑娘别照顾我了。”   “那怎么行!”德玉道:“格格交待要我侍候您的,您累了半天回来,连衣裳 也没换,要让格格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李玉翎道:“格格跟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很急,去迟了怕耽误,姑娘 请忙吧!我走了。”   他是怕德玉侍候他,说走就走,转身往外行去。   德玉急了,在后头直叫,李玉翎扭头打了个招呼,脚下却连停也没停,德玉没 奈何地跺了脚。   “真是,怎么是这么个人……”   李玉翎出了驿站踏上往“古北口”的大路,他走得很快。   天都黑了,路上没行人,只见夜色一片。   可是刚走没几步,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大叔。”   李玉翎闻声一怔,扭头左看,路旁一棵合围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一颗光头, 两道黄鼻涕,冲着他直傻笑。   李玉翎道:“小秀子,是你。”   小秃子挤了挤眼道:“您当是谁,驿站里那位美里又带三分俏的丫头。”   李玉翎道:“小秃子,你真好眼力。”   小秃子抬眼往上看了看,一咧嘴道:“我不是千里眼,全是这棵大树下帮忙。”   李玉翎道:“小秃子,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干什么?”   小秀子道:“等您哪!”   李玉翎道:“等我,有事儿么?”   小秀子道:“讨赏呀!”   李玉翎道:“对了,小秃子,我还没谢谢你。”   小秃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说着玩儿的,我那敢当真向您讨赏,要让我那 算命的师父知道,不打烂我这双手才怪,大叔,我是来给您送信儿的。”   李玉翎道:“给我送信儿的,送什么信儿?”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交待了我师父,我师父让我告诉您。”   李玉翎心里一跳,忙道:“赖大爷。”   小秃子道:“您可以这么叫,我可不能这么叫,我师爷爷!”   李玉翎道:“干脆说你师祖不就成了么,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儿。”   “是,大叔。”小秃子一咧嘴道:“我师爷爷说:‘大刀会’里没一个好东西, 往后再碰上你尽管放手去做。”   小秃子道:“是我师爷爷说的。”   李玉翎道:“这我知道,我是问他老人家是听谁说……”   小秃子道:“干吗听谁呀!这您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师爷爷跟我师姑跑了 一趟‘大刀会’,我师爷爷的原意嘛,彼此既然全是一条路上的,就应该大伙儿携 手起来,谁知道‘大刀会’那个一条腿的一口拒绝了!”   李玉翎道:“有这种事,他们不是……”   小秀子一摇头道:“您不知道,那个一条腿挂的是羊头,卖的却是狗肉,那老 小子想当皇上,想一个人席卷天下,我师爷爷说更坏的是他那两个拜把兄弟,一个 险,一个狠,这两个您见过了,那个姓赵的够狠,您瞧见他那只手么?就是前些日 子跟我师爷爷斗硬,在油锅里废了,我师爷爷吃了多少年饭了,可没上他的当。”   李玉翎忙道:“怎么回事儿,小秃子?”   小秃子把古大先生跟古芸“大刀会”之行,概要地说了一遍,听毕,李玉翎点 了点头道:“原来赵大海的那只左手是……此人果然够狠的!”   小秃子道:“那姓柳的更险,您可别瞧他脸上老挂着笑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杀人不见血。”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这我看得出。”   小秃子道:“大叔,您想,要是正正经经的忠义豪雄,会抢人家的闺女么?”   李玉翎道:“说得是,小秃子……”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说,再碰上您就别客气,要您先除去独腿荣奇的那两个 把兄弟,那两个东西是最坏不过的了。”   李玉翎道:“小秃于,谢谢你跑这一趟。”   小秃子道:“您干吗还跟我客气,您这不是折我了,听我师父说,您保不定还 是我的师叔呢!我想起这话心里就乐。”   李玉翎道:“现在你不就叫我大叔么?”   小秃子摇头道:“那不一样,您要真是我的师叔的话,那咱们的关系就更深一 层了。”   李玉翎道:“我看咱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浅。”   小秃子还待再说。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小秃子,你师祖如今在……”   小秃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师爷爷这个人很怪,很少跟小辈在一块儿, 没事儿的时候我都找不着他,有事儿的时候不找自来,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翎忙道:“没事儿,我随便问问。”   小秃子看了李玉翎一眼,嘴一咧道:“大叔,我看您不是惦记我师爷爷,大半 是惦记我那位师姑吧!”   李玉翎脸上一阵奇热,他绝没想到小秃子会冒出这么一句,窘了半天他才说了 这么一句:“小秃子,好规矩,跟长辈开玩笑,这是你师父教的么?下回碰上,我 得当面问问他。”   小秃子一伸舌头道:“老天爷,好厉害,您明知道我最怕这个,大叔,您饶我 这一回,下回再敢您打烂我的秃头。”   李玉翎没说话。   小秃子忙又说道:“大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好胸襟,好 气度!”   李玉翎突然说道:“小秃子,告诉我,那张纸条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秃子乐了,忙道:“谢谢您,大叔,我那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是我那位算命 的师父的杰作,您可不知道,我那位算命的师父有一手独步当今,傲夸天下的绝活 儿,无论谁的笔迹,他只要看一服,拿起笔就能学,而且学得维妙维肖,就是本人 也看不出来。”   李玉翎动容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师父有这种才智。”   小秃子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好话。”李玉翎道:“这我得告诉你师父去。”   小秃子伸伸舌头,咧嘴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翎道:“这么说,你师父根本就没跟‘大刀会’的那位瓢把子碰过面。”   “那也不是。”小秃子道:“那独脚荣奇当真是带着他那五堂高手趁虚到这儿 来了,要不然我躲在马车底下辛苦这一趟岂不多余,可是那一条腿的还没到驿站就 被我师父拦上了,好一场龙争虎斗,我师父却挂了彩。”   李玉翎神情一紧,忙道:“伤着那儿了,碍事么?”   小秃子摇头说道:“谢谢您,大叔,不碍事,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在大胯上 让那独腿的一根哭丧棒划了一下。”   李玉翎道:“想不到那独腿荣奇有这么好的身手。”   小秃子“哈”地一声道:“您可别小看这个一条腿的,江湖上响当当的,黑白 二道提起独腿荣奇来没一个不怕的,要不然他那‘大刀会’会那么安稳,别说那一 条腿的,就是那两把兄弟也都有一身不含糊的好功夫,好能耐,我是没领教过,听 我师父说他那两个兄弟,一个是胡子出身,一个是南七省绿林中顶尖儿人物,全都 是当今的一流好手,尤其那姓柳的小子,不知道有多少白道人物伤在他那口丧门剑 下呢!”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小秃子,你可知道他兄弟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眨了眨眼道:“您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要找他三个。”   小秃子道:“是听了我师爷爷的话要下手,还是要替我师父找回来么?”   李玉翎道:“你看该不该。”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的意思是说下回碰上,可没让您现在找上门去,至于后 者,那您更要让我师父知道是我多嘴,好家伙,我吃不完兜着走,一对三,‘大刀 会’还有不少高手,万一您再出点差错,大叔,您是要小秃子这条小命。”   李玉翎笑了,道:“小秃子,有这么严重么?”   “怎么不。”小秃子道:“我们那几口子一天到晚嘴上挂着您,连做梦都能梦 见您,不说别人,单说我那位八叔爷,他就老板着脸这么说,你们都给我听着,那 小子不是等闲人物,干的不是等闲事儿,说不定还有咱们这一窝的,谁要让他出点 差错,谁就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您听听这话,说句话您别不高兴,好像我们这几 口子专是为您而去,为您而活似的。”   李玉翎着实的很感动,道:“小秃子,他这几位的心意让我感激,不管我是不 是他几位的师侄,这份情,我会永远记住,这份交情,也会永远存在的,而且比一 个门里的还深厚。”   微一抬头道:“小秃子,你放心,我找那弟兄三个不是为的这两件事,我自己 有点私事要找他三个弄个明白。”   小秃子道:“什么私事,大叔,能说给小秃子听听么?”   李玉翎道:“小秃子,这是我的私事。”   小秃子道:“您是让我别问,是么?”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小秃子道:“大叔,信息我送到了,我该回去交差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秀子,你好厉害,我不说,你也不说,是么?”   小秃子脸一红道:“大叔,那我可不敢,您想,我那来那么大胆子呀!”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你信不过我。”   小秃子道:“没有呀!大叔,我也不敢。”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我会害你?”   小秃于道:“瞧您说的,那怎么会。”   李玉翎道:“那就告诉我荣奇弟兄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大叔,您告诉我,您找那独腿的弟兄三个, 用不着挑斗。”   李玉翎道:“那很难说,也许不必,不过照目前的敌对情势看,只怕拚斗在所 难免。”   小秃子道:“这就是了,我刚说过,您以一对三,‘大刀会’还有别的好手, ‘大刀会’分日蓝黄黑青五堂,五个堂主个个了得,这样您已成了以一对八,有道 是:‘双掌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万一您出点差错……”   李玉翎道:“小秃子,说不说在你,你要知道,你告诉我他们在何处,我只是 找起来容易一些快一点,迟早我总会找到他三个的,在这一带,我只要亮出李玉翎 这三个字,我不信他三个会不自己送到我面前来。”   小秃子目光一转道:“听您的口气,是势必要找到他三个不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   小秃子道:“既然这样,告诉您我也愁心,不告诉您我也愁心,大叔,他三个 还没回张家集?”   李玉翎道:“张家集?”   小秃子道:“‘大刀会’的总舵,他三个的窝在‘张家集’的‘锡儿山’上。”   李玉翎道:“那么他三个现在在……”   小秃子道:“从这儿往西南走,十里路,那儿有个小林子叫‘李家集’。”   李玉翎道:“谢谢你了,小秃子,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秃子嘴张了几张才道:“那些贼占了个林子,有些事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能 别管闲事您最好别管闲事。”   李玉翎双眉一场,还没有说话。   小秃子欠身施礼,腾身纵起,快得像一溜烟般,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李玉翎照小秃子的说法,往西南走了十里,十里过后,天已经快二更了,夜色 里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灯光几点,他心知这准是小秀子所说的“李家集”。   城镇外的人睡得早,这时候这“李家集”已然是寂静一片了。   边走边打量,这“李家集”不算大,也不算小,近百户人家,全是平房,只有 近村处有几间茅舍。   夜这么深了,“李家集”的人早就入了梦乡,荣奇三兄弟究竟住在那一家,那 一个角落。   他这里心念正自转动,突然身前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犬吠,紧接着一处草堆后窜 出一条大黑狗拦在路中央,望着他翘着尾巴直吠。   乡村里就怕这个,只一只狗吠,马上就会惊动全村的狗,果然不错,“李家集” 每个角落马上响起了狗吠。   一阵一阵的,此起彼落,把原有的宁静吵得一丝儿不剩。   李玉翎不耽心惊动人,他也没把这长尾巴的畜牲放在眼里,迈着步往里走他的。   他往里走,那条黑狗往里退,狗就是这样,你不怕它怕你,走着走着,突然一 声咆哮,另一条狗从村口暗阳里窜了出来,直奔李玉翎小腿。   李玉翎一抬腿,那条狗扑了个空,腿往下一落,那条狗飞出了丈余,夹着尾巴 带着一阵低吠转眼没了影儿。   蓦地,村口里起了人声。   “朋友好身手,可以停步了。”   随着话声从村口里闪出一个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来,李玉翎眼力好,一眼就认 出这黑衣壮汉正是“古北口”送信儿那个人,当下他道:“阁下别来无恙。”   那黑衣壮汉一怔,愕然问道:“朋友是……”   李玉翎带笑说道:“分别不到两天,阁下就不认识我了么了”   那黑衣壮汉往前探身子,凝目一细看,旋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 姓李的,我们三位当家的正愁找你不着。”   李玉翎道:“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那黑衣壮汉又一怔,道:“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我送上门来了。”   那黑衣壮汉道:“姓李的,你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找你。”   李玉翎淡淡说道:“接走了七贝子,他三位要找我那是一定的。”   那黑衣壮汉疑惑地看了看李玉翎道:“姓李的,你真是……”   李玉翎道:“我不正站在阁下眼前了!”   那黑衣壮汉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在这儿。”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会找到李家集来么?”   那黑衣壮汉道:“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非告诉你不可么?”   那黑衣壮汉往李玉翎身后,村外夜色中望去。   李玉翎道:“不用找,只我一个人。”   “好。”那黑衣壮汉一点头道:“你等着。”   他伸两个指头往嘴里一放,就要吹。   李玉翎抬手一拦道:“慢着,别跟我来通报那一套,你们当家的那兄弟住在那 一家住宅里,你带我去就是。”   那黑衣壮汉冷笑一声道:“这是‘大刀会’的规矩,别说你‘神武营’一个小 小的领班,是你们少主要见我们瓢把子,也非等通报不可。”   他手指头往嘴里一放,又要吹。   李玉翎道:“我不信。”   一停步已到了那黑衣壮汉眼前,出手如风,一把抓住了那黑衣壮汉放在嘴里那 只手的腕脉,沉腕往下一扯,然后五指一用力,道:“没有你我也可以找到他三个, 你信不信。”   那黑衣壮汉脸色大变,道:“姓李的,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淡然说道:“不干什么,找他三个谈谈,给我带路。”   一抖腕,那黑衣壮汉踉跄冲出好几步去,他刚站稳,李玉翎冷然又是一句: “你敢有一点异动,我就先毁了你。”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转身往里行去。   走了没多久,那黑衣壮汉停在一户住宅之前,回过身来冷冷说道:“就是这一 家,你叫门吧!”   李玉翎看得很清楚,这一户住宅瓦房五六间,那气势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小‘李 家集’的大户。   他问了一句:“没错么?”   那黑衣壮汉冷冷说道:“错不了的,我在你眼前,错了你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现在你可以为我通报了。”   那黑衣壮汉呆了一呆道:“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明白么!”   那黑衣壮汉盯了李玉翎一眼,转过头去迈步就要往那户宅门口走,李玉翎突然 说道:“用不着你了,里头已经有人来开门了。”   话声方落,“砰”然一声,那住宅两扇门大开,赵大海当门而立,衣裳都还没 穿,他寒着脸,瞪着眼道:“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赵二当家的好敏锐的听觉。”   那黑衣壮汉一欠身道:“禀二当家的……”   赵大海转脸怒喝说道:“没用的东西,再带你就把他带到我房里去了,给我滚 一边去。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头一伸退向后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赵二当家的好不威风。”   赵大海转过脸来冷然说道:“姓李的,你少废话,深夜找到‘李家集’来,你 的神通不小,有什么事,说吧!”   李玉翎缓缓说道:“听说三位正愁找不着我。”   赵大海浓眉一耸,道:“不错,正愁要踏破铁鞋,不想来得全不费工夫!”   李玉翎道:“那么赵二当家的就不该再问我有什么事,是么?”   赵大海一怔道:“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李玉翎道:“事实上并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赵大海阴森森的一笑,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接下了!”   转眼向那黑衣壮汉喝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取我兵刃去。”   那黑衣壮汉忙答应一声迈步就往住宅走,赵大海却堵在门口,那黑衣壮汉迟疑 了一下又停了步。   赵大海冷哼一声,抬腿迈了出来。   那黑衣壮汉一溜烟般奔了进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二当家的,有道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你我既然 见了面,拚斗那是在所难免,不过在你我还没动手之前,我想请教二当家的一件事, 还望二当家的据实相告。”   赵大海一翻眼,冷然说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还记得树林前那一场拚斗么?”   赵大海道:“忘不了的。”   李玉翎道:“那最好不过,请问二当家的。二当家的那高绝的一招刀法,是那 儿学来的,是那位高人教的。”   赵大海一怔道:“你问这个?”   李玉翎道:“是的,二当家的。”   赵大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玉翎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赵大海道:“你有什么道理,我记得那天你也问过我,现在你又问我,你究竟 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二当家的说,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跟我一个 朋友的师门绝艺极为神似,我怀疑二当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习武,艺出一门。”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姓李的,你别想套交情吧!你尽管放心,咱们套不上交 情,我那招刀法是无师自通。”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我无意跟谁套什么交情,我只是……”   步履响动,那黑衣壮汉捧着赵大海那口大刀走了出来。   赵大海劈手夺了过来,把革囊一褪一抛,然后把大刀往身前一横,望着李玉翎 冷然说道:“姓李的,弄鬼施诈只有那么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今晚上你要 能走出‘李家集’,赵某人从此江湖除名,亮你的兵刃吧!”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你我之间并没山仇海恨。”   “谁说的。”赵大海冷笑说道:“你弃祖忘宗,卖身投靠,咱们之间仇比山高, 恨比海深,姓李的,废话少说,你亮兵刃吧!”   李玉翎扬了扬眉,从腰间解下了他那柄软剑,道:“赵二当家的,在动手之前 我再问一句,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是……”   赵大海暗暗一笑道:“你只能把剑抵在我的喉咙上,还怕我不说么!”   掌中大刀抡起一个大刀花,由上而下。当头劈了下来,刀还没到,那森寒劲道 的刀风已然通人。   李玉翎跟赵大海动过手,知道这位“大刀会”的二当家在他这口刀上确有不凡 的造诣。   李玉翎他未敢轻忽大意,凝神、提气、滑步、侧身、出剑,一气呵成,软剑灵 蛇般指向赵大海右肩。   赵大海冷哼一声刀锋走偏,带着一片劲风反削李玉翎持剑右臂,应变之快令人 咋舌。   别看他这刀上去极其笨重,可是在赵大海手里却施得上下翻飞,刀光闪闪,轻 若无物。   高手过招,如捷如电,转眼又是十招过去。   赵大海突然大喝一声大刀飞舞,但见刀光闪闪,森寒逼人不见人,一团雪亮的 刀光直向李玉翎罩去。   乍看之下他这一刀没什么出奇处,但李玉翎却觉得这一刀施得势如惊涛骇浪, 排山倒海,那刀风明阴令人有窒息之感,确有摄魂夺魄之力。   李玉翎猛提一口真气,右臂功凝十成,软剑毒蛇出洞,闪电一般往那迎面而来 的刀光中点去。   赵大海刀法特异,造诣不浅,但他内功修为究竟比一身集几十年修为的李玉翎 差了一大截。   只听“当”地一声,那圈刀光顿时不见,赵大海一柄大刀被震斜斜飞起,人也 踉跄退了几步。   李玉翎得理不让人,如影附形,跨步欺到,软剑一抖,三朵剑花飞向赵大海胸 前三处重穴。   赵大海陡然一惊,他体大人不灵,猛提一口真气,一式“雪里翻身”飞快向后 翻了出去。   李玉翎沉腕变招,“翻云覆雨”,软剑飞递,“唉”地一声血光崩现,赵大海 左大腿添了一道口子,血丝立即顺腿流下,他立足不稳,高大身躯一晃,往后便倒, 只见他大刀往后一插,刀尖柱地硬把那高大身躯撑住。   撑住了身躯是撑住了身躯,然而李玉翎一柄软剑闪电递到,那锋利剑尖正抵在 赵大海那咽喉上。   那黑衣壮汉大惊失色,闪身就要动。   李玉翎冷然说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那黑衣壮汉被这句话震住,硬没敢动。   赵大海肩头一晃,提起了大刀,但那柄大刀离地还不到半尺却又落了下去,他 眼一闭,半句话没说。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当家的,我遵嘱把剑抵在了二当家的咽喉上,请告诉 我那招刀法的出处。”   赵大海听若无闻,闭着眼没说话。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赵二当家的不愧是条硬汉子,我要看看赵二当家的究竟 硬到什么程度。”   软剑一翻,往赵大海左耳削去。   摹地一声霹雳大喝划破夜空。   “阁下,手下留情。”   忽地一道黑光从那住宅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势若闪电,带着一股劲风袭向李 玉翎石肋。   这道黑光攻人所必救,来势既快又猛,李玉翎若不回剑封架,右肋非伤在这道 黑光下不可。   没奈何,李玉翎回剑一格“当”地一声,火星四射,李玉翎只觉虎口一震软剑 立时向上荡起。   赵大海趁人之危,抬手出刀,大刀由下而上捺向李玉翎“下阴”。   这一招十分狠毒,出人不意,攻人无备,趁人之危,李玉翎被这一刀捺中,非 被劈成两半不可。   而匆忙间李玉翎确实来不及躲闪,重回剑格封架,那是绝对来不及的,没奈何 之时,他暗暗一横心,一咬牙就要走险出腿去踢。   一条人影从那民室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一把抓住李玉翎格飞的那道黑光,沉 腕一横,“当”地一声,火星四射,赵大海哼了一声,刀尖顿时落空。   李玉翎根据这一霎良机,抽身飘退,一下纵出了近丈,躲是躲开了,却出了一 身冷汗。   定神凝目再看,赵大海身边多了个人,耳目铜髯,魁伟高大・一条独腿,右手 一根铁拐正压在赵入海的大刀上。   李玉翎忙道:“莫非荣大当家的当面。”   荣奇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莱奇”   李玉翎重剑一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   荣奇道:“阁下不必客气,我也该谢谢阁下手下留情。”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让我汗颜。”   荣奇道:“阁下就是那位‘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道:“李玉翎特来探望大当家的。”   “好说。”荣奇深深一眼,道:“难道秦天祥命丧‘承德’,连脑袋都丢了, 今夜你我初会,荣奇顿感荣幸。”   李玉翎没说话,荣奇已接着说道:“听说李领班凭腔中一颗铁胆,掌中一柄软 剑,单枪会荣某人两位兄弟于古庙之中,接走了那位皇族亲贵,荣某人未能赶上这 场盛会,也见识此班的绝世身手,也深觉遗憾。”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的当知道,李玉翎是取了巧。”   赵大海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说你卑鄙施诈。”   荣奇道:“二弟还能走么?”   赵大海道:“一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别说走,就是跑又何妨。”   荣奇道:“那么别等我让他们搀扶你,进去歇息吧!”   赵大海道:“大哥,我刚说过,一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   荣奇浓眉一耸,道:“来人,扶二当家的进去。”   那黑衣壮汉恭应了一声过来。   赵大海道:“我自己能走,用不着人扶。”   转身就往住宅走去,他走得还算平稳,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强撑的,这赵大 海的确硬得可以。   等赵大海那高大身影陷入住宅敞开的两扇门里不见,莱奇望着李玉翎缓缓开口 说道:“赵二弟学艺不精,阁下不必耿耿于怀。”   李玉翎道:“我一时失手,这在拚斗中在所难免,还望大当家的包涵。”   “好说。”荣奇话锋忽转道:“阁下一再追问我赵二弟的刀法来处,不知是何 缘故。”   李玉翎道:“我刚才对二当家的说过,我有位朋友……”   荣奇截口说道:“阁下这话我听见了,但不知阁下这话是否属实。”   李玉翎道:“我没有必要欺瞒几位。”   荣奇一点头道:“那就好,看阁下也不是那擅长谎言欺人的人物。”   李玉翎只觉脸上一热。   荣奇道:“阁下那几位朋友今在何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这……”   荣奇道:“既然是阁下的朋友,必然也是位不凡的人物,有道是:‘英雄惜英 雄’,荣奇那有不想认识的道理。”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也是个让诸位痛恨的人。”   荣奇“哦”地一声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也是个吃官粮,拿官俸的人。”   李玉翎道:“不错。”   荣奇道:“人各有志,相强不得,阁下怎么说痛恨,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 ‘承德’,还是在那‘北京’城里?”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原供职‘承德’‘神武营’,前不久奉调京里……”   荣奇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那‘北京’城里了?’   李玉翎道:“正是。”   荣奇道:“京去禁旅八旗,但不知阁下那位朋友奉调那一营。”   李玉翎道:“听说是‘亲军营’。”   荣奇道:“听说。”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该知道,这一类的事列为机密。”   “说得是。”荣奇一点头道:“阁下那位朋友的师爷是……”   李玉翎脑中电旋,微一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从关外来。”   荣奇目光一凝,道:“关外。”   李玉翎道:“东北。”   荣责脸色陡然一变,很快时间又恢复平静,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阁 下,阁下弄错了,我那赵二弟出身大西南一带。”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我听说赵二当家的出身东北,在东北一带是位叱咤纵 横一时的人物。”   荣奇两眼一睁道:“阁下是听谁说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问我是听谁说,只请大当家的告诉我,我听说的正 确不正确。”   荣奇道:“阁下要知道,赵大海是我的兄弟,他是什么出身,该不会有人比我 清楚。”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说得是,我看大当家的也不是属于谎言欺人的人物。”   不知道荣奇是世故,老练,还是他说的是实情,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状。   李玉翎话锋一转,道:“这么说,赵二当家的师爷也在西南了。”   荣奇微一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两种武学么?”   荣奇道:“只怕是阁下看走了眼。”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我心里明白。”   荣奇道:“阁下既然这么说,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阁下,那又如何?”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得好,我既然有位来自东北的朋友,假如赵二当家的 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学武,艺出同门的话,赵二当家的岂非也是我的朋友。”   荣奇倏然一笑道:“阁下这话说得更好,只是阁下该知道,我兄弟没有吃官粮, 拿官俸的朋友,即便是同门又如何,再说一个门里出来的人,也不可能走两条路的。”   李玉翎道:“那可不一定,正如大当家的所说,人各有志。”   荣奇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说得好,说得好,不错,人各有忐,相强不得。”   李玉翎道:“一母能生九子,何况一个同门里出来的人。”   荣奇再度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深刻我心,简直跟我的想法一样。”   话落忽然一顿,凝目问道:“夜深雾重,阁下可愿进去坐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朋友。”   荣奇道:“阁下跟‘大刀会’之间是教是友,现在还难下断,要等阁下进去坐 坐,跟荣某人作一席会谈之后才能肯定。”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令人难懂,我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尤其是我 放倒大当家的一位得力臂膀。”   荣奇道:“这可以暂搁一边,只要阁下点个头,这些都可以撤过不提。”   李玉翎道:“只要我点个头,大当家的明教。”   荣奇道:“我既然暂时把阁下当朋友看待,便不敢失礼。”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客气,凡事都要退一步想,作退一步的打算与其万 一话不投机谈不拢,让大当家的几位把我赶出来,倒不如就站在这儿别动,大当家 的以为然否。”   荣奇浓眉一耸,哈哈大笑道:“阁下是个趣人,想得也真够周到,既如此,我 不便强邀。”   顿了顿,脸色一变,接着说道:“‘大刀会’求才若渴,荣某人更爱才如命, 凡我辈有志书,有血性的忠义豪雄,‘大刀会’一概欢迎,绝不怕多,荣某人一片 诚恳,请阁下留下共图大事,荣某人愿在总舵之上多添一把椅子,他日倘有所成, 仰与阁下同学共尝。”   李玉翎绝没想到荣奇会有这种打算,会有这么一句,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说道: “大当家的看重,让我感动也感激,只是……”   荣奇道:“阁下,我要直说一句,是教是友全在阁下一句,倘若阁下跟‘大刀 会’是敌非友,只怕今夜阁下走不出这‘李家集’。”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刚才说得好,人之有志,相强不得。   荣奇道:“我毫不勉强,是敌是友,全在阁下抉择,‘大刀会’虽然爱才,求 才,但那也要两厢情愿。”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好意……”   荣奇道:“好意我不敢说,本一片诚恳,丝毫不假,只有阁下的答复如何了, 我无意胁迫阁下,但‘大刀会’从今后绝不放过一个是敌非友的人。”   一顿铁拐,四周住宅后立即闪出无数人影,一个个全是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 柳青琪为首,团团地围个水泄不通。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我说怎么迟迟未见三当家的出来,原来三当家的另有任 务。”   荣奇道:“事关阁下,阁下幸勿玩笑视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在找到‘李家集’来的当初我就 定了心意,‘大刀会’三个当家的只有一个在,我绝不离开‘李家集’。”   荣奇脸色陡然一变,仰头哈哈大笑,裂帛穿云,震天慑人,他似乎有意炫他那 惊人的内功修为。   “好,好,好,阁下快人快语,算得上干脆二字,令我荣某轻佩服佩服,我倒 要看看是你阁下躺在这‘李家集’,还是荣某人三兄弟躺在这‘李家集’。”   铁拐一挥,喝道:“大伙儿跟这位李领班亲热亲热。”   叱喝声中,柳青琪跟五个壮汉正闪身拣了过来,离李玉翎一丈一起落了地,十 二道锐利目光密集一点,虎视眈眈,跃跃欲动。   李玉翎抬眼一扫那五个汉子道:“想必这就是大当家的五位堂主。”   荣奇冷然说道:“阁下知道得不少,荣某人爱才、惜才,在此再给阁下一个……”   李玉翎截口说道:“李玉翎倘若弃明投暗,放着官儿不干向投身所在叛逆一伙, 岂非世上一等愚人,大当家的不必再……”   柳青淇阴阴一笑道:“好话,李玉翎,你到阴间地府当官儿去吧!”   他首先发难,掌中长剑一抖,跨步欺到,长剑斜指李玉翎小腹,上手就是狠招 辣着。   李玉翎挥出一剑格开了柳青琪的长剑,道:“六对一,这在江湖上倒是少见。”   柳青琪阴笑道:“对于鹰爪狗腿子,‘大刀会’向来是深痛恶绝,杀之务尽, 还讲什么江湖道义,江湖规矩。”   挺碗一剑刺了过来。   他这第二剑一发,那五个汉子也闪身而动,两柄长剑,三把大刀,一起从四下 里向李玉翎要害招呼。   李玉翎一见这情势,心知‘大刀会’今夜是非把他留在这‘李家集’不可,眼 前七位高手当面,他若不全力一拚,只怕真难出这‘李家集’。   心中念转,一提气,正要发招出剑。   忽听几缕破风之声带着轻微异哨向斗场打到。   这几缕破风之声来势极快极猛,李玉翎刚自惊觉,一阵“当”,“当”连响, 柳青琪跟那五个汉子的掌中兵刃全被击中,震得一斜一荡,与此同时,几个黑忽忽 之物掉在地上,今夜微有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六个麦穗。   以麦穗当暗器,这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六个小小的麦穗竟能震斜六名高手的掌中兵刃,那发暗器之人的心眼,手法, 腕力内力吓人,更令人咋舌。   李玉翎这里心神震动,适时荣奇跟柳青琪也都看清楚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 也都震惊得不可言状,只听柳青琪厉声喝问道:“那位高人架这段梁子,趟这场浑 水。”   只听一声冷笑,夜空中传下一个话声:“大胆叛逆,竟敢纠众行凶,杀害官差, 还不给我缚手就擒,听候发落。”   李玉翎听觉敏锐,略一辨别,立即听出这话声是来自附近一处民住宅上,而且 听这口气,也居然一派“官腔”,这是谁。   他这里心念转动,暗暗诧异,柳青琪霍然转过脸来望向了他,冷笑说道:“姓 李的,你真是个汉子。”   李玉翎心中一动,道:“对你们这种莠民、叛逆,就更没有以江湖道义的必要 了,柳三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荣奇怒喝一声,独腿跳动,抡拐划向李玉翎。   李玉翎横剑一封,“当”地一声,拐剑拍出,荣奇的铁拐向上荡开李玉翎的虎 口一震,热辣辣的,掌中软剑险些把握不住,李玉翎心中不禁暗暗震惊,小秃子没 说错,这独腿荣高不愧是一方霸主,他的一身修为较诸赵大海跟柳青琪又不知高出 多少,“大刀会”能这么安稳,果然有它的道理。   只听荣奇喝道:“三弟对付屋上那个,这个我来收拾。”   话落他刚要再扑,适时那住宅屋上传下适才那话声:“荣奇,你怎么不往上看 看。”   荣奇没有回头,却听柳青琪惊声说道:“大哥,糟了,二哥……”   荣奇一听柳青琪这声二哥,身躯一震,震然转了过去,一看之下,他怔住了, 也傻了眼。   赵大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是让人制了穴道。   李玉翎不禁暗暗惊异!这是谁?竟然这般轻易制住赵大海,是了,以他刚才所 露那手麦穗震兵刃的惊人功力,制一个赵大海自是轻而易举。   荣奇一顿铁拐,大喝声中腾身而起,直上夜空。   柳青琪大惊失色,他要拦可惜为时已晚。   隐身在住宅那人冷喝道:“荣奇,你是要你这把兄弟的命了。”   荣奇听若无闻,人似行空天马,铁拐挟千钧之威直向那住宅扑了过去。   只听一声冷哼,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不要他的命我还 要呢!下去。”   挺立不动的赵大海身后突然闪出一人,双掌一翻猛向荣奇劈去,荣奇的一身修 为李玉翎刚才试过了,可是如今的荣奇当然抵不住那人双掌排空的一击,闷哼一声 一个滚翻摔了下来,果觉他身手不弱,半空里一个“鹞子翻身”四平八稳地落了地 上。   荣奇腿站实地,须发贲张,望之吓人,一顿铁拐,就要二次腾扑,柳青琪如飞 掠到,一把抓住了他:“大哥,冷静点,使不得。”   荣奇如遭电殛,机伶一颤,威态倏敛,面如死灰,木然不语。   只听屋面上那人冷哼说道:“就凭你这点道行也想造反,简直是痴心妄想,不 自量力。”   李玉翎凝目打量现身那人,李玉翎的站立处离那座宅屋正稍微远了些,而且那 人的站立处恰好背着偏斜的目光,不容易看清楚。   纵然李玉翎有上好的目光,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人是个身穿黑衣,年纪大约 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   他这里站在低处打量那瘦老头儿,适时那站在高处的瘦老头儿一双精光四射的 锐利目光也望向了他。   “老弟台就是来自行宫‘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扬声说道:“不错,我就是李玉翎,尊驾是……”   那瘦老头几道:“老朽从职‘犊策营’,奉格格之命特来迎接。”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原来尊驾是‘犊策营’的,格格平安抵京了。”   那瘦老头儿道:“格格早就抵京了,老朽等前来‘密云’迎接格格,护送格格 到了‘北苑’就奉格格之命回了头。”   李玉翎一抱拳道:“有劳尊驾了。”   那瘦老头儿道:“往后还要共事,老弟台不必客气,老弟台如果方便的话,请 往我立身这民宅下站一站。”   李玉翎不知道瘦老头儿为什么让他站过去,却明白瘦老头儿必有用意,答应一 声迈步走了过去。   一名施剑汉子一横长剑想拦他,李玉翎抖手一剑把那名施剑汉子逼退了几尺。   他到了那民宅下,只听上面瘦老头儿沉声道:“荣奇,你们还不缚手就擒么!”   “匹夫住口。”荣奇怒叱说道:“我姓荣的从不懂得这四个字,要我姓荣的缚 手就擒,你那是痴人说梦。”   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孩子们, 站出来让他们看看。”   话声方落,四下里几处民宅屋面现出几个黑衣人来,算算共是四个,每个人手 里拿着一根黑忽忽的棒状物,不知是何物。   荣奇冷笑一声道:“老匹夫,你就凭这四个人么?”   瘦老头儿冷冷说道:“我带的人不多,可是他们个个能以一当十,你可知道他 们手里拿着那是什么?”   荣奇冷笑说道:“无非是什么歹毒的兵刃……”   瘦老头儿冷然说道:“兵刃两字不要,歹毒两字你算是用对了,说出来也好让 你见识见识,站稳了,别让我吓瘫你,这是我临出京的时候,向‘火枪营’借来的 火器,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这‘大刀会’的人转眼就要躺一地,你要自信是铁打金 刚,铜烧的罗汉就强硬到底。”   李玉翎听得心神一震,心想:敢情这就是那歹毒霸道,当众披靡,捍卫京畿令 人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的火器。   忍不住向四个黑衣人手上多看了两眼,看来看去仍只见是一根黑色的棒状物, 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荣奇没说话,想必他也震慑于火器之威。   只听柳青琪高声说道:“老人家怎么说好。”   那瘦老头儿冷然说道:“老夫的姓名你还不配问,对你这姓柳的老夫是久仰, ‘大刀会’三大叛逆之中,论狡猾诡诈数你为最,你少在老夫面前弄鬼,老夫过的 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柳青琪毫不在意,居然还含笑点头。   “那是,看老人家的年纪跟刚才显露那一手绝世功力,可知老人家定然是位成 名多年的武林前辈。”   瘦老头儿冷哼一声道:“你算是说对了。”   柳青琪道:“老人家既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怎么跟我们这些少不经事 的年轻后辈一般见识。”   “好话。”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够狡猾诡诈的,你少在老夫面前, 玩心眼儿,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若如今身在武林,那是连看也懒得看你们一眼, 如今老夫身在官家,吃官粮,拿官俸那就另当别论,如今老夫软硬都不吃,你明白 么!”   柳青琪脸色变了变,轻笑一声道:“听老人家这话,就可知老人家是位何等英 雄的人物。”   只听一声冷笑,正东屋面上那黑衣人开口说道:“姓柳的,你祖上开过帽子铺 么?”   这话够粗薄的,然而柳青琪当没在意,道:“柳某人说的是实情实话,并不是 给谁戴高帽子,在柳某人的眼里,软硬都不吃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瘦老头儿冷冷一笑道:“谢了,老夫懒得多说,你也可以少废话了,老夫任职 ‘亲军营’多年,对你们这些莠民,叛逆是向不容情的,你可以四下里打听打听问 一问,凡是被朝廷里列为莠民、叛逆的,那一个不恨老夫,又那一个不怕老夫,今 夜你这‘大刀会’的精锐都在这儿,老头儿正好来个一网打尽,孩子们……”   他那余话尚未出口,柳青琪抖起“丧门剑”,一挥,厉声喝道:“弟兄们,冲 出去,走!”   有他这一声厉喝,“大刀会”的五个堂主与那些黑衣壮汉立即纵身腾掠,从四 下里往“李家集”冲去。   荣奇眼见赵大海受制,似乎不愿舍了这位把兄弟,柳青琪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你要让“大刀会”的精锐全毁在这儿。”   荣奇须发贲张,一顿铁拐厉声叫道:“荣某人那二弟暂时交给你们了,他要是 少一根汗毛,荣某誓必杀尽你们这些‘狗腿子’。”   一抡铁拐独腿,直跃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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