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九章   鲁境,泰山世称东岳,气势雄伟,峰高壑深,峭壁危崖,峻岭插天,故有: “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说。   泰山西接鲁山,再西为沂山,南为蒙山、尼山,绵亘数百里,岗峦四布,曲折 蜿蜒。   这日,天色方翻鱼肚,泰山半山之上的一条羊肠小路,由东至西的飘荡着一个 雪白人影。   与其说飘荡,不如说疾驰来得恰当,因为这条雪白人影捷如一缕轻烟,其势若 闪电飘风,电光石火,一闪即是数十丈过去,好快。   人影近前,方始看出这条雪白人影是一身着雪白儒服,神情俊朗挺拔的美书生。   举止潇洒,足下更如行云流水,衣袂飘风,从容自如已极。   这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人物。   他是“五岳朝山不辞远”?抑或是途经此地?   须臾,一轮红日起东山,霞光万道,透云而出,蔚为奇观。   这是“泰山观日出”的绝佳时地,这白衣生书若是有意来此朝山观日,他必定 会一跃数十丈地飘上身右观日高峰,负手眺望这常人难见的奇景。   然而,仅管奇景当前,这位白衣书生却是视若无睹地飞驰身形,顿也不顿一下, 向西疾进如前。   前面,百丈以外是一处上临万丈深渊的悬崖。   崖下,水声隆隆,汹涌怒涛赛逾万马奔腾。   对面,约有三十余丈处,是一处断崖,再过去,又是一条羊肠小道。   照说,这位白衣书生再过百丈便要倏然驻足,望崖兴叹,行不得也。   其实,这位白衣书生早已将前面险势断路悉收眼底。   然而,他身形却是停也未停地依然足下行云流水般,安详自如地飘进如前。   在离危崖不到五丈,白衣书生儒袖微摆,三十余丈距离,竟吃他轻松自如地飞 越而过。   这种惊世骇俗的绝世身法,若为常人无意睹及,必然会以为自己泰山遇仙,而 顶礼膜拜,甚至瞪目结舌,作声不得。   说也凑巧,在这两崖之间,对岸一平如削,藤蔓满布的峭壁上竟然隐藏着有人。   就在白衣书生儒袖轻挥,飞越而过的刹那间,崖下突然传出一声“噫”!   紧接着,两条人影捷如鹰隼般,自崖下一掠翻上。   人影敛处,赫然现出一黄、一黑两名劲装汉子。   两名劲装汉子脸色各如其衣,穿黄的面如金纸,穿黑的面色黝黑。   两人唯一相同之处,便是神情骠悍中隐透一丝险惊,狡黠。   竟然是四邪门下,勾漏六郎中黄面狠许龙,黑面狼叶天翔二人。   二狼甫一翻上崖顶,黑面狼叶天翔便自诧声说道:“三师兄,这人不知道是谁, 身法竟是这等高绝。”   黄面狼阴惊目光透出一丝狠毒凶芒;凝注百丈外白衣书生背影,冷哼一声,阴 笑说道:“简直难以置信,这小子居然未死。”   “谁!”黑面狼叶天翔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忆起一人。惊诧欲绝地说道:“三 师兄,你说适才那小子是……”   黄面狼冷冷笑,说道:“不错,这小子就是柳含烟。”   黑面狼神情一震,意犹未信地轩眉说道:“三师兄,你莫非眼花啦,柳小子明 明是葬身‘北邙’百丈深……”   黄面狼冷哼一声道:“老四,你怎地如此槽懂,难道那小子不会因为怕人觊觎 他身藏那本‘玄玄真经’而故意寻死么?何况除了一尊老鬼的‘天龙身法’,放眼 宇内除了几个老一辈的人物外有谁能如此这般地一掠而过。”   黑面狼微一沉吟道:“如此说来果真是他啦……” mpanel(1);   双眉一轩,突然又遭:“三师兄,这又不对啦!”   黄面狼冷冷说道:“怎么不对?”   黑面狼神色诧异地说道:“三师见你想,师父老人家明   明告诉咱们,柳小子身上那本‘玄玄真经’是假的,真的是   在鲁境一带,那柳小子断不会为着一本废品故意诈死……”   黄面浪一任说道:“你这话儿自也不无道理,不过,我却断定柳小子身上的那 本真经是真非假,所谓‘废品’二字,只不过是一套惑人耳目的手法而已!如今鬼 使神差地碰上这小子,咱们先缀着他再说。”   黑面狼道:“三师兄这如何使得,师父只命咱们来此,如今尚未……。”   话犹未完,黄面狼已自冷哼说道:“老四,你我奉命在此已将近五天,几乎踏 遍全山,搜遍每一处洞穴,可有一点蛛丝马迹么?缀着这小子说不定能缀出所以然 来。”   黑面狼略一思忖,突然说道:“三师兄,你看这小子身上那本真经果然是假, 他也是闻风来此……”   黄面狼神情一震,脱口说道:“那咱们更得缀着他啦!   快走,若让他捷足先登,四位师父,两位师伯怕不将咱们俩剥皮抽筋。”   黑面狼略一迟疑,说道:“三师兄,那小子一身功力,你是见过……”   黄面狼桀桀一笑说道:“老四,你今日怎地如此胆怯?   你忘了咱们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此刻不但正是我试试师父传给咱们那套新 练神功威力,报那昔日之仇,若是能将那小子连真以一并带反勾漏,老四,你想想 四位师父,两位师   伯将会如何对待咱们?”   话锋一顿,伸手由怀中取出一只满是小孔的布囊,打开布囊,赫然内装一只云 羽信鸽,扯下一条衣襟,咬破食指,书写数字,塞人信鸽爪下铁环之内,一扬手, 信鸽已自振羽人云,转瞬不见踪影。   黑面狼诧声说道:“三师兄,你这是……”   黄面狼冷冷一笑:“你不是胆怯么,我一方面禀报师父那柳小子大难未死,早 谋铲除,另一方面并请大师兄带着二师兄及五六师弟即刻赶来此间。”   黑面浪一怔说道:“大师兄他们一两日内即将下山为师父伯打探一尊老鬼龟缩 之处,怎会有时间赶来此间。”   黄面狼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老四,你今儿个怎么了?   只要擒住那柳小子你还怕问不出老鬼龟缩之处?况且这条现成线索,不比茫无 头绪地乱找要容易得多……”   目光一注前方,就在这两句话儿的功夫间,白衣书生已走得无影无踪,心中一 急,接道:“老四,快走吧!人追丢了,丢人现眼事小,师父责怪下来咱们得吃不 完了兜着走。”   话声方落,两个身形已自凌空飘进,脱弩之矢般向白衣书生逝去方向疾追而去。   果然不错,那位身法奇绝的白衣书生,就是直奔渤黄二海中,为取那本“玄玄 真经”的柳含烟。   若以柳含烟一身功力及奇绝字内的“天龙身法”来说,如果丝毫不停地疾驰前 进,黄、黑面二狼无论如何是追他不上,望鹿难及的。   但是,巧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就在柳含烟走完泰山,即将进人沂山之际, 一桩事儿却使他不得不停下身形,以致使黄黑二狼追个正着,暗中缀上。   原来柳含烟之所以要走这条奇险丛生的偏僻路径,为的就是避人耳目,不愿在 未得真经之前多惹麻烦,耽搁路程。   因为一心紧念真经,急于赶路,故而他在适才两崖之间飞渡之际,被四邪门下 无意窥见,暗藏着踏遍泰山企图寻获“玄玄真经”的四邪门下,黄黑二狼。   柳含烟仍行云流水般,衣袂飘风地K驰前进。   眼前,另一座峻巅矗立在半里之外,足下这条羊肠小径也自渐渐蜿蜒下降。   他知道泰山路径将尽,越过泰山,自己就要进人沂山,两山之间的山脚下,说 不定会住有人家,为恐惊世骇俗,他已将如电身形渐渐缓下。   饶是如此,仍是较后面狂奔而来的黄黑二狼快上半筹。   正在此际,一阵轻微的哭泣声随山风飘人柳含烟耳中。   一窒之后,旋即飘进如前。   他以为自己所料不差,附近果然住有人家,那哭泣声必然是由那些人家中传出, 随山风飘来此处。   方走出不到十丈。   突然――   “二位大父饶命!”一个女人惊呼倏地传来。   柳含烟一震驻足。   紧接着又是一阵桀桀狞笑划空传来。   柳含烟就在这刹那间已经听出惊呼、狞笑,是由自己身右数十丈山上,一座密 林中传出。   星目神光一闪,剑眉挑处,身形已自冲天拔起,闪电般向那密林中扑去。   密林中央,占地不大地盖着一间茅屋。   前面一株白杨树上,此时正捆绑着一名大腹便便,身怀六甲的中年妇人。   这名中年妇人衣衫完整,但却是由胸至腹地敞开着。   双目圆瞪,脸色死白,犹自哭喊挣扎不已。   另一株树上,同样地捆绑着一名中年妇人,但却被开膛剖腹地死去多进,鲜血 自她身上流遍一地。   那名大腹便便,尚未惨遭杀害的中年妇人面前,站着两名一高一矮,神情狰狞 可怖,各缺一臂的灰衣老人。   居左的一个,双手捧走一只盛着一团血污的小盆。   居右的一个正自手执一柄解腕尖刀,对准中年妇人两乳之间,连声狞笑不已, 笑声一落,阴恻恻地说道:“老夫劝你还是闭口歇歇罢,老夫兄弟在这人迹难到的 难到的地方筑庐已近一月,却是连个鬼影也未看到,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 前来救你!”   居左的一个突然冷冷说道:“老邢,快动手吧,跟她罗嗦什么,咱们就差这一 个啦,凑足十个紫河车之数,咱们大功即可告成啦!”   居右的一个嘿嘿一笑说道:“老马,不知怎地,平日杀人不眨眼,而且在此我 也一连宰了九个了,今日这个我却有点难以下手的不忍起来。”   居左的一个一怔冷笑说道:“老邢,我看你是想立地成佛了,可是佛门广大, 却不要咱们祁连二煞这种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若不忍让我为。”   说着,就要放下独臂棒定的那只小盆。   居右的那名灰衣老人突然桀桀一阵怪笑说道:“老马,你真以为我不忍下手么? 你何时听说过祁啸天动那心中一点不忍的?还是好好端着盆子接这最后一个紫河车 吧!”   居左一个心知受了戏弄,冷哼一声,目中凶光一闪,方待发作。   居右的一个突然说道:“老马,你没有听错,那小狗果然投崖死了么?”   “那个还骗你不成。”   “令人好恨!”居右的一个目中凶苦一闪,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   居左的一个一怔问道:“你恨什么?”   居右的一个冷哼一声,目中凶芒连间地说道:“咱们隐居此地,就是为得报这 断臂之仇,不想那小狗却未等咱们   居左的一个一笑说道:“老邢,不是我长人志气,灭已   威风,纵然是这种歹毒无伦的功力练成,对付那小狗是否有效尚难预卜,如今 小狗,咱们就可不必担心这些了,正可利用这种功力在武林大大斗他一番,也好显 显咱们祁连二煞的威……”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说道:“好教二位失望,柳含烟未死,二位大功也成不了啦!”   二灰衣老者闻声大震,倏转身形齐齐暴喝:“什么人?”   “啊;柳……”   五丈外,负手仁立一位面色冷漠、星目杀机欲喷的白衣书生。   人目此人,二人心神狂震,脸色倏变,居右的那名灰衣老人,目中凶光一闪, 一语不发,微一场独臂,解腕尖刀已自脱手飞出,疾若闪电般地向白衣书生眉心射 去。   柳含烟冷冷一笑:“废铜灿铁也在少爷面前买弄。”   右掌倏出,曲指遥挥,“叮”地一声,一柄百练精钢顿化碎铁段段,四射激扬, 嗤嗤连声地没人周围树干中。   也不知柳含烟是有意或是怎地,一段碎铁疾逾流星般撞向居左那名灰衣老人独 臂中捧定的那只小盆,连躲的心合都未来得及转,“叭”地一声,小盆碎成片片, 污血四溅洒得他满身俱是,一团血污也是“叭达”堕地。   两名众衣老人脸色方又一变。   柳含烟便自神情木然地冷冷说道:“二位别来无恙,汴梁客栈饶两不死,‘地 幽帮’‘招魂二关’放两逃生,不想两等却逃至此地做此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 天网网灰灰,疏而不漏,两等还不兴少爷立即自绝,难道还等少爷动手不成?”   祁连二煞邢啸天一阵桀桀怒笑说道:“小狗不必得意买狂,算你命大,老夫兄 弟正愁报仇无着,不想鬼使神差,你竟自动送上门来,恨只恨当初未在‘招魂二关’ 揭露你这小狗的假面具,老夫兄弟虽然自走霉运,神功功亏一贯,但是仍能将你诛 毙掌下,只是这二罪并一,老夫要让你慢慢地消受!小狗,你拿命来吧!”   独臂一抢,身形飞朴而上。   “且慢!”柳含烟朗喝一声,儒袖微挥,震退邢啸天,冷冷地又说道,“反正 你二人迟早都是死,忙什么!少爷问你,你们那些‘地幽帮’余孽都在何处,又做 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快说。”   祁啸天吃柳含烟轻描淡写地一袖佛退,惊怒交集,双目凶光一闪,尚未说话。   一旁血污满身的马翼飞双目凶光暴射地突然狞笑说道:   “小狗,问得好,‘地幽帮’帮灭人存,随时均与老夫兄弟一样地恨不得啖你 之肉,寝你之皮,留命在此地也是一样,老邢!上。”   二人一递眼色,各自厉吼一声,恶狠狠地扑上。   柳含烟晒然一笑,冷冷说道:“尔等一齐上倒免得少爷多费手脚,尔等不说无 妨,司马唯我那批东西迟早难逃少爷   掌下。”   身形纹风不动,容得二煞近身,右掌倏出一圈一挥,疾点二煞四日。   二煞各自一声冷哼,身形一顿,一转,避过来招,两只独臂一抓一点,夹着刺 耳寒气,分取柳含烟左右肩并,声势凌厉,招式毒辣,直欲一上来便置柳含烟于死 地。   柳含烟心念真经,不耐久战,人目二煞这种惨绝人寰伤天害理,已经造成九尸 十八命的残酷手法,心中更是将二煞恨之人骨,决心不让二煞逃出手去,一招落空, 怒火向上一冲,二煞招式已自两方向自己左右肩井袭到。   容得二煞招式离自己双肩不到一寸,冷喝一声,沉肩挫腰,双掌齐出,闪电般 向二煞双腕截去。   “克嚓’两声轻响,二煞齐齐暴起一声凄厉修嗥,两只带血手掌一齐飞堕草丛 中。   二煞更是一时心胆俱裂,强忍刺骨奇痛,拖着血淋淋的一只断臂,转身飞进。   柳含烟哪还容得二人走脱,剑眉挑处,一声冷笑,双掌曲指遥弹,两缕强劲无 伦的指风,分袭二煞“命门”要穴。   二煞此时已成丧家之犬,万丈雄心俱消,只顾逃命,哪顾其他,等到两缕指风 近身,再欲躲闪,为时已晚,各自背后如中千钧重击,惨呼一声,狂喷一口鲜血, 身形滚出数尺,倒地毙命。   前后不过两招,这两名生性残酷,杀人无算的祁连二煞,便自报仇、练功不成 地齐齐授首。   按说,祁连二煞成名多年,功力不致如此不济,方自两招便告毙命,但是二煞 在先天上已吃了各缺一臂的大亏,以为强仇真的已死,心理上又无丝毫准备,再一 方面又是震慑于柳含烟一身奇绝功力,尚未动手,便自色厉内荏,否则,要落败起 码也在五招以上。   柳含烟击毙二煞后,至此方猛忆及树上那位被捆绑着的中年妇人,半晌已未出 声。   星目瞥处,那名中年妇人已自瞪目张口,一动不动,显似已被适才一场前所未 见的武林中人动手相搏,惊骇得昏厥过去。   柳含烟暗暗一叹,举步走过,打算先将之救醒再做道理。   哪知走至近前,方始发觉那名中年妇人四肢冰凉气绝多时。   心中一震,不由大讶,再一细看,赫然发现那名中年妇人是吃人点中“死穴” 致命。   略一思忖,犹以为是祁连二煞在自己现身之际利用刹那时间下的毒手。   心中不由又对二煞恨上一层,盛怒之余,剑眉挑处,扬掌就要向二煞尸身劈下。   但倏地那只举至半途,蓄劲未发的手掌,却又无力地垂下。   狠狠地盯了二煞尸身一眼,目光再一扫二孕妇尸身,地上一团血污,摇头一叹, 飘身而去。   柳含烟身形如电,方自破林而出,林中两株巨树干后,突然转出黄、黑二狼, 望着那位遭人点中死穴致命的中年妇人一眼,各自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残酷笑容,身 形齐齐一闪,蹑后穿林追向前去。   二狼方自穿林而出便已窥见柳含烟雪白身影,在百丈外飘然疾驰。   各自惊忖一声:“好快的身法。”   一路隐隐藏藏地暗中追去。   柳含烟心急师仇,悬念真经,一路之上更是绝不停留,披星戴月,关山飞渡, 不到两日功夫已抵鲁境临海蓬莱。   然而,他却一直未曾发觉自己身后正远远缀着四邪门下黄、黑二狼。   这日已是黄昏时分,柳含烟心急如焚,晚间海风强劲,浪涛汹涌,蓬莱临海渔 户商船,却无一人敢在此时冒着风浪出海。   柳含烟一代仁侠,做不出那种以硬手法迫人的事情,万般无奈下,只得怀着一 股焦虑心情,就附近觅得一家客栈,打算暂住一宿,翌日一早再行雇船出海。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柳含烟心中有事,辗转反侧至后半夜方始浑然睡去。   翌日一早醒来,人耳一阵阵哗哗之声,急忙起床推窗一看,一双剑眉顿蹙,不 由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不知何时开始竟然降着倾盆大雨。   叹苦之余,不由暗忖道:“自己时运怎地如此不济?似这般鬼天气,谁愿出海? 看来自己又得耐着性子苦等一天啦   倏地心中一动,一丝希望倏又升起,唤进店伙,借了一把雨伞,信步向海滨走 去。   蓬莱濒海产鱼,又是鲁境往来商贾的重埠,尽管此时大降大雨,水流成渠,然 而满街商贾仍是熙往攘来,忙于奔命。   柳含烟打着一把雨伞,深蹙双眉,抱着万一之希望,径向海边走去。   在他身后十丈外却暗中缀着全身紧紧裹在袍之中,头戴宽边草帽,将帽沿拉得 低得几乎遮住整张脸的黄黑二狼。   柳含烟甫抵海边,便径向下碇在岸边的一列渔船走去。   打渔人之习惯早起,十余艘渔船之上,早已有人在那儿补网作业啦!   柳含烟方自行近一艘渔船,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渔人自船舱内探首而出。   人目又是昨夜欲雇船出海的那位不知死活的白衣书生,一怔笑道:“怎么?相 公莫非今早要出海么?”   柳含烟闻言一怔,随即恍悟自己昨夜曾在此处吃了闭门   羹,不由赧然一笑,点头说道:“老丈猜得不错,小生正欲出海,老丈可愿意 帮个忙叩   老渔人摇头说道:“对不起,老汉纵然有心帮你个忙,但是天下着这么大的雨, 海中风浪必大,老汉珍惜这条老命,还想多吃几天大饽饽,今天连出海打鱼都不出 了,这个忙老汉帮不上,你还是另找别家吧!”   说着就要缩头进舱。   柳含烟又碰了个钉子,心中尽管又急又气,但此时却不能发作,一见老渔人欲 回身进舱,忙跨进一步,赔笑说道:   “老丈且慢!”   老渔人闻声回身,颇为不耐地眯着一双老眼,静待下文。   柳含烟强笑一声,说道:“老丈若是肯帮个忙,小生愿意出加倍船资,如何?”   老渔人一言不发地凝注柳含烟片刻,方始微笑说道:   “相公,老汉看你不是本地之人,仙乡何处叩   柳含烟一怔,不解地笑道。“老丈说的不差,小生世居江南。”   老渔人微一点头又道:“这就难怪啦,相公大概从未见过骇人的海浪。”   一顿,颇为不解地又道:“相公,老汉斗胆动问,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儿, 要这般不顾生死地忙着出海?”   柳含烟素性淳厚,不善谎言,但是事到如今他却不能直言无忌,脑中闪电一忖, 暗暗一叹:“事到如今,不得已只好扯一次谎啦!”   面上却是极不自然地蹙眉说道:“实不相瞒,家母身罹奇疾,非得一种奇草不 能救治,小生闻人传说黄海之中有一无名孤岛,岛上独产此种药草,故而小生急欲 在舟出海以期早日寻得药草救治家母。”   老渔人闻言轻“哦”一声,神情肃然,连连点头地说道:“原来是为令堂的病 症,这就难怪啦,相公为了母病而忘了自身安危,这种孝心,实在令老汉佩服……”   柳含烟陡感俊面一热,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老渔人话锋徽顿,略一沉吟,庄容接道:“相公难道你非此刻出海不可么?”   柳含烟闻言心知有望,不由暗暗一喜,忙道:“老丈说得不错,小生正是要即 刻出海,昨夜已耽误了一宿,再迟恐怕……”   至此倏然住口,心中倏感一阵羞愧。   这么一来,老渔人可会错意啦!   无限同情地深注柳含烟一眼,略一沉吟,毅然说道:   “好罢,救人一命胜造六级浮屠,老汉看在相公这份孝心上,权且做一次好事, 帮你一次忙……”   此言一出,柳含烟心中狂喜之余,更是羞愧已极。   俊面通红,窘迫异常地轻呼一声:“老丈……”   老渔人根本未注意到柳含烟神情有异,老眼一翻,庄容   接道:“不过相公你可不要以为老汉是为了你这加倍船钱,若不是看在你相公 孝心难得,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老汉也不愿冒此奇险呢!”   柳含烟尚未说话,老渔人一注柳含烟又遭:“既是相公急着出海,咱们就别耽 搁啦,有行李么,快去取来上船罢!”   柳含烟闻言忙道:“小生孑然一身,别无长物,现在就可上船。”   老渔人道:“那么快请上船吧!外面雨大。”   柳含烟心中一喜,顿忘所以,道谢一声,飘身上船。   老渔人睹状一怔,说道:“老汉还看不出相公这读书人还有这么好身手呢!”   柳含烟一怔,随即恍悟,赧然一笑道:“老丈过奖啦;小生哪里称得上什么好 身手,只不过从小嗜武,练过几年庄稼把式罢啦!”   老渔人一面收缆,一面说道:“不是老汉爱多话,相公读书人最好别沾L这个武 宇,这东西硬是沾不得,沾上了就甩不掉,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惹得麻烦上身, 相公坐好了,老汉就要开船啦!”   柳含烟一面依言矮身钻进船舱坐下,一面连声说道:   “老丈教训得极是,教训得极是,小生经此当头棒喝,今后定当专心攻书,不 谈武事。”   老渔人微微一笑,将船撑离岸边,心中却不由暗忖道:   “这年轻人确是难得,不但模样儿长得俊,令人喜爱,孝心可嘉,而且又是这 般地虚怀若谷,不骄不狂,先前我还以为是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呢!唉!如果不 是家道中衰,自己倒可好好地为玫丫头攀攀这门亲事呢……”   老渔人操舟技术奇佳,只是这么一撑,小船已自一滑数丈地离开岸边,渐渐地 隐人一片水雾中不见。   黄黑二狼只有空自焦急地位立岸边,柳含烟适才一番话儿,他俩自是悉数入耳。   当然,他二人知道柳含烟是一片胡言,也知道柳含烟此时突然坚欲出海,必然 有着绝大的事故,但是他俩却不知他到底上哪儿去,去做什么?   虽然他二人有拦阻之心,但却有自知之明无拦阻之力,纵然有师门新练神功在 身,但毕竟没有把握,赢了还好,败了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而且说不定会赔上两条 性命。   二狼仁立岸边片刻,黑面狼突然冷哼一声,大步向左近一艘渔船走去。   黄面狼见状一怔,一把将他拉回,诧声说道:“老四,你要做什么?”   黑面狼道:“三师兄,咱若是在此将人追丢,大师兄到来,咱们如何交待?小 弟欲雇一条船追下去。”   黄面狼冷笑说道:“你知道他上哪儿去,去做什么?”   “小弟虽然不知他上哪儿去,去做什么,但却知道此事绝不寻常。”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你以为凭咱们二人,又无后援,   纵然能追上他,须知此事,能奈何他么?”   黑面狼方一张口,黄面狼冷冷一笑,又道:“咱们虽然身负师门新练神功,但 却一直未曾试过,有无把握尚未可知,一个不好,徒自打草惊蛇不说,要是平白无 故地在海上赔上两条命,死得人不知不觉,那才冤枉呢!”   黑面狼顿时气馁,微一蹙眉说道:“那么依三师兄之见呢?”   黄面狼冷冷一笑说道:“依我之见,咱们不妨在此静等大师兄他们到来,与大 师兄商议之后再做道理,同时,只要咱们守在这儿寸步不离,那老家伙是本地人, 他必然会回来此地,而且柳小子也必然会搭原船回来,到那时咱们再见机行事,不 是好得多么?”   黑面狼道:“若是那只小船行至半海翻了船,小狗与老家伙同时葬身鱼腹,咱 们不但空等,而且不也平白地遗失一本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真经么?”   “啦广黑面狼话声甫落,疏不及防地即被黄面狼一掌打得一个踉跄,方自一怔。   黄面狼已自桀桀任笑说道:“老四,你这两天敢是被鬼蒙住了心窍么?怎地如 此槽懂?那小狗要是葬身鱼腹,咱们岂不了却一桩心事,除一心腹大患?师父师伯 也从此不必提心吊胆地寝食难安啦!而且小狗身上那本真经我虽以为是真,到底是 否真的尚属未可卜知……”   话犹未完,黑面狼便自窘迫地抬手连道:“好啦,好啦,三师兄,人已走啦, 咱们别净站在这儿喝风淋雨了,一大早至今尚未吃饭呢!走罢!”   黄面狼岂有不知他此时已是极为窘迫之理,微微一笑,未再说什么,向茫茫大 海中投下最后一瞥,转身而去。   现在再容笔者掉过笔头叙述一下柳含烟此去安危吉凶。   果如老渔人所言,小船出海不到百丈,便为海上汹涌浪涛打得颠簸起伏,惊险 万状。   所幸老渔人操舟技术精湛,使得这一叶扁舟,在这茫茫大海,惊涛骇浪中,得 能化险为夷,缓缓前进。   饶是如此,老渔人已白脸色死白,甚至大汗直流,衣衫为之尽湿矣!   尽管这位盖代奇才柳含烟是如何地武学旷世,胆识超人,一叶扁舟航行在这浪 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中,在他来说,到底尚属平生首次,目睹排山骇浪,小舟伏腾, 身形时起时落,也不禁心中暗紧,玉面泛起一片微微惊骇神色。   这种情形落在老渔人眼中,诧异之余,不由暗忖道:   “这小相公的是透着古怪,一颗胆儿竟比终日谋生海上的自己还大,难得,难 得!”   海上风浪既大,听话自然吃力,故而二人航行至今仍是两口紧闭,不发一言。   所幸这种情形为时不长,日落时分便自风平浪静,大雨渐歇。   至此,老渔人方始暗吁一口大气,腾出一只手,拭去满   头冷汗,一抬头,方待说话,老眼瞥处,不由一怔,暗暗笑道:“这位小相公 不愧读书雅人,凶险方过,他便自跑到船头,悠闲地负手欣赏起海景来啦!”   果不其然,柳含烟不知何时走至舱外,立身船头,负手眺望海天相接处,低声 吟哦,正自沉醉于一轮红日,万道霞光,轻鸥数点,海天一色的奇景中。   只听他低吟的是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千古绝句,但却独具匠心,面对即景地改了 几个字儿。   “‘落霞与轻鸥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丹青妙手若无此神来之笔,泰山日 出为之逊色不少,柳含烟叹为观止矣!”   老渔人每日见惯了这如画奇景,对柳含烟认为叹为观止的醉人景色竟然视若无 睹,唯对柳含烟匠心独具,将那千古绝句中所改的几个字儿,却正自不住点头暗赞 不已。   俟至“柳含烟”三字人耳,他却突然神情一震地脱口失声呼道:“什么?相公 你的大名是柳含烟?”   柳含烟闻声一怔回头,淡淡一笑,点头说道:“不错!   小生正是柳含烟。”   老渔人惊喜欲绝地说道:“哎呀!少侠你何不早说,你要是早些说出大名,昨 夜就是风浪再大,夜色再深,老汉纵是赔上一条老命也要送少快出海。”   话声微顿,神情激动异常地又自颤声说道:“想不到老汉这把年纪竟能幸逢如 此高人,这条破船竟有幸为这位侠肝义胆,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效劳,实感毕生荣 宠,死而无憾,哎呀,老汉我简直高兴得要发狂啦!”   微微一顿,满面悔恨,无限歉然地又自话道:“老汉老眼昏花,有眼无珠,昨 夜今早诸多失礼之处,尚望少侠大量恕罪!”   柳含烟闻言心知自己破除“地幽帮”之举已不胫而走,心中除暗叹江湖传事神 速之外,表面上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老丈过奖啦,柳含烟一介寒儒,何敢当高 人二字,所谓侠肝义胆诸多谬奖,更使小生汗颜已极,老丈此次慨允相助出海,小 生衷心更是无限感激。”   老渔人喜极一笑说道:“少侠毋用太谦虚,少快为天下苍生,悲天们人,舍己 忘身破除‘地幽帮’,惊天动地之壮举,早已脍炙人口,妇孺皆知,武林中各大门 派更是对少侠敬若神明,老汉虽然一介老渔,但生平最为敬佩少侠这种顶天立地的 奇男好汉,前些日子,老汉还曾经指天大骂造物弄人呢,咦!少侠……”至此,一 脸讶异,倏然住口。   柳含烟心情一黯,勉强一笑,说道:“柳含烟无德无能,想不到竟蒙老丈如此 关爱,造物委实弄人,柳含烟一身罪孽深重,不想却遭人救起,仍自苟活……”   老渔人闻言忙道:“少侠何出此言,似少使这般武林救星,岂能就此殒落,更 何况少侠还有重大使命在身,噢,对了,少快这令堂病重……”   话犹未完,柳含烟便e陡感玉面一热,赧然一笑,忙道:“实不相瞒,先前一番 话儿乃是小生急欲出海万般无奈   之下,方始出此下策。其实小生此次急着出海是为了有关师门大仇的一桩事儿! 小生至今犹感愧疚难安呢!”   老渔夫暗暗一笑,庄容说道:“少快不必过于自责,这种隐秘事儿本来就不可 对人言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更何况少快与老汉素不相识。”   尽管如此,柳含烟仍是难以消除心中愧疚歉然,表面上仍是赧然一笑,默然不 语。   老渔人自然也知道这种隐秘不能动问,问了徒自令人左右为难,但另外却一时 找不出适当话儿,只得闭口不言,专心掌舵。   坐拥书城扫校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