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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断肠泪影情何限 在朝阳观外,字文烈以烟管当剑,迫得死亡使者毫无还手之力,突地一股奇强 劲风,从后袭来,回顾之下,赫然又是两个死亡使者现身。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死 亡使者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以一敌三,决无幸理。孤傲成性的他,没有想到“逃” 之一途。 三使者成品字形把他围在当中。危机迫在眉睫,他除了准备硬拼之外,没有第 二条路可走。 他把修罗神功与九忍神功提到了极限,护住全身经脉穴道,凝神一志,静以待 敌。原先与他交手的死亡使者,首先攻出了一掌,狂风匝地猛卷,势道惊人已极。 宇文烈旱烟管一划,身随势进,朝对方当头劈去。 “嗤!嗤!”数线指风,挟嘶风锐啸,由侧后两旁暴射而至。 宇文烈被迫收招弹向一侧,险极的避过了指风突袭。几乎是同一时间,当面的 死亡使者第二掌又告攻出。 宇文烈怒哼一声,手中旱烟管一抖,穿越强劲掌风,闪电射向对方,这一着, 的确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以宇文烈的身手,这一掷足可洞山裂石。一声惊呼,那死 亡使者倒地滚了开去。 “嚓”的一声,旱烟管插入观门右侧的砖墙之内,只剩半寸长一段烟嘴在外。 “轰!轰!”两股狂风,已在电光石火之间暴卷而至。 宇文烈连回身都来不及,全身一震,踉踉跄跄向前跌撞出四五步之多。身形未 稳,原先滚开去的那使者,借起身之势,猛挥一掌。 字文烈一咬钢牙。双掌硬封出。但势道不足,当场又被震得倒退而回。就在他 身形被震退之间,另两个死亡使者又乘机下了杀手,两道排山劲气,如剪夹击而至。 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宇文烈身躯猛晃,几乎栽了下去。 脑内意念电似一转,如果不改变形势,眼前就有伏尸之危。心念之中,双掌挟 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向当面的死亡使者。 身后劲风又告撞来,但他已无法顾及了,劈了之势不变。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当前的死亡使者口血狂喷, 暴退丈外,身形摇摇欲倒。 字文烈如遭万斤锤击,身形跌扑到八尺之外,一口逆血已到口边,他硬生生地 把它咽了回去。一式风摆残荷,几将贴地的身形,反旋而起,面对侧后的两名使者 而立。 两名死亡使者震惊了,这紫巾蒙面人的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以他们藐视武 林而小天下的身手,三对一,竟然有一人受伤,殊不知宇文照这搏命之举,不但内 力损耗,受伤已是不轻,双方功力约在伯仲之间,两使者从背后联手合击,劲道已 超过宇文烈本身几乎一倍,若非神功护住心脉要穴,怕不早已伏尸当场。 两死亡使者一窒之后,身形一挪,呈左右夹峙之势。宇文烈迅疾的调匀真气, 打定拼一个算一个的主意。 蓦在此刻,观内传出一声惨嗥,接着一条人影飞扑而出,“叭!”的一声,摔 落地面,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死状与彩轿画舫夫妇一样,破肚开膛。 所有聚集观外的黑衣人,齐齐失口惊呼。 三个死亡使者面色一变,不期然的转身面对观门。惨嗥再传,又是三具尸体, 先后飞出。显然这些死者,都是奉命进观搜索的高手。 宇文烈心头大震,暗忖,莫不是空空祖师与诛心人尚隐身观中,但自己入观, 埋葬轿舫夫妇,何以不见他现身呢?对了,自己紫巾蒙面,别人怎认得出自己使是 铁心修罗第二字文烈。 两个未受伤的死亡使者互相招呼一声,双双扑入观中。另一个使者指挥十几个 黑衣人,退开监视。宇文烈被冷落在场中,无人理睬。 突地,观内传出两声惨哼,接着两条白色人影踉跄奔出,口角胸前,全是淋漓 血液。赫然是那两个扑入观中的死亡使者,僵尸般的面上,全是骇极之色,从摇摇 不稳的身形看来。 伤势相当不轻。 宇文烈心中的震惊莫可言宣,以死亡使者的身手,空空祖师与诛心人似乎还可 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使对方受伤退出,但事实摆在眼前,别无其他解释。 死亡使者之一,撮口发出数声厉啸,手下黑衣人纷纷纵身退去。 三使者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射向字文烈,其中之一道:“朋友,后会有期!”说 完,惶急奔离。 字文烈此刻若出手拦截的话,三使者重伤之余,决无反抗的余地,然而孤傲的 他,虽对恨如切骨的仇人,仍不愿乘人之危,冷笑一声,并不出手,任由对方自去。 刹那之间,朝阳观又回复一片死寂。 宇文烈举步便待入观,但心念一转,又中止了这念头,鉴于轿舫夫妇的惨死, 他着穿了空空祖师和诛心人的为人,自己目前无把握胜过对方,当然没有人观的必 要。 自己掩去了本来面目,再度入观,难免与对方冲突,现在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同时,身上的禁宫之钥如不速予处理,再生枝节的话,势将追悔莫及。 他也想到死城邀约各大门派在下月望日举行的万流归宗大会,眼看已无任何力 量能予阻止,这场武林空前悲剧是演定了。空空祖师令他门下欧阳治传讯各门派准 时赴会。居心叵测。心念之中,弹身驰下了五虎岭,取道向山腹密宫。 一路之上,心绪起伏如潮,他容貌被毁,将如何见妻子姜瑶凤母女之面?可是 禁宫之钥非比寻常,一定要亲身送到。 晓行夜宿,距离山腹密宫越近,心情越是紊乱,他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办法。胸 中有一股可怕的怨毒。这股怨毒,促成了他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有生之年,誓灭 死城。 他脑海中,除了仇与恨之外,已容不下任何东西,容貌被毁,此生难以其面目 见人,在意念中,他当原来的字文烈已死,自己现在是另外一个人――啖鬼客。 mpanel(1); 妻子姜瑶凤,不幸的女子曹月英,美赛天仙的白小玲,神秘的蒙面女,东海黄 金城主之女柳玉蝉……这些,或多或少都与他发生过关联,然而,似乎都很遥远了, 除了曾受过的思惠,他没有淡忘外,那些倩影在意识中已逐渐模糊。 三天后。他到了那座山腹秘立所在地的谷外。他踯蹰着不敢进谷。这需要极大 的勇气。 他想这次实践了诺言之后,将永远与此间断绝了关系,姜瑶凤是他名份上的妻 子,他与她之间没有爱,他与她没有敦行过夫妻之礼,然而,从过去的接触中,他 体会姜瑶凤对他有真的情感。这一点使他痛苦。 他暗自叹息,她的终生幸福,在错误的结合下断送了,这是谁的错?是她?是 他?是长公主?还是命运? 犹豫了半刻之后,他的脚步下意识的朝谷里移动。顾盼间,已入谷中百丈之遥。 突地,一声娇喝,倏地传来。 “什么人?” 字文烈陡吃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三丈的一块石 头边。也许是宇文烈的装束使她惊奇。秀眉深深初在一起。 她,正是宇文烈第一次进山腹秘宫时,引路的那少女。当然,她做梦也估不到 眼前的人就是将来此宫之主。 宇文烈身心猛然的一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青衣少女再次开口道:“阁下何方高人?” 字文烈以内功把嗓音逼得既嘶又哑的道:“在下啖鬼客!” “什么,啖鬼客?” “一点不错!” “到这谷中有何贵干?” “噫!奇了,荒山野谷,什么人不可以涉足……” “阁下怎知是荒山野谷?” “事实如此!” “恐怕未见得?” “难道姑娘会是此谷主人?” “这你不必问,只说出来意便可!” “如果不说呢?” 青衣少女倏时面罩秋霜,冷冷地道:“除非阁下不准备出谷了!” 宇文烈心中大奇,这山腹秘宫,外人决无法知晓,青衣少女还种做法,岂非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着告诉人谷中另有蹊跷吗?当下别具用心地道:“这就奇 了!” “怎么样?” “在下曾不止一次来过这幽谷,根本未曾见过人踪……” 青衣少女粉腮一变,冰冷的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死城属下的高手了?” 宇文烈这一惊非同小可,死城竟然也涉足此谷,莫非,心念之中,反问道: “姑娘根据什么说在下是死城中人?” “这一问岂非多余!” “为什么?” “阁下如果是替同伴收尸而来,姑娘我可以领路!”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如此就烦姑娘带路!” 青衣少女阴阴一笑,粉腮掠过一片杀机,素手一抬,道:“请随我来!” 宇文烈既不能表露真正身份,如果要向这小婢查询,当然不会有结果,所以将 计就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城的魔爪探到这谷中来,后果是可怕的。 一阵疾奔,来到谷底,只见怪石林立,一眼望不出三丈。 青衣少女径穿石林面入,字文烈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工夫不大,到了一片峭 壁之前。 青衣少女在壁间一按,那看来浑然如一个整体的石壁,竟然裂开了一道径丈口 子,现出黑黝黝的洞口,同一时间,一阵惨哼之声,从洞内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烈心中一震,看来这谷中秘窟不少。 青衣少女冷冷地道:“阁下,贵同门全在这洞中!” 宇文烈暗忖,这青衣小婢未免太过托大,如果自己真是死城门下,岂会盲目蹈 险,此时扑杀她,可说易如反掌,当下故意道:“姑娘,你知道在下准会进洞?” “当然!” “凭什么?” “因为你别无选择!” “如果现在本人立意杀你……” “做梦!” “姑娘就试试看!”看字声中,快逾电闪的向对方抓去。 青影一晃,青衣少女顿失形踪,消失得象幽灵鬼魅。 字文烈一念好奇之下,飞身掠上一棵石笋顶端,奇怪,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石 笋,连谷道,岩壁,全失去了影子,毫无疑问,这石林是一座奇门阵势。青衣少女 原来是有恃而无恐。 宇文烈飘下石笋,眼前仍是那黑黝黝的岩窟,惨哼之声,仍断断续续的传了出 来,当下弹向朝窟口奔入。 进约十丈,窟道向左一折,现出一道石门,门内是间石室,白碜碜的珠光,从 室内透出,那青衣少女,面噙冷森笑意,站在门旁,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紫衫飘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室中的景象,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室靠里壁正中,端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太婆。她。正是姜瑶凤母亲长公主的奶 娘冷罗刹,那冷硬的面容,带煞的目光,的确像一尊罗刹。另两个青衣少女,各人 手中执了一根染满鲜血的皮鞭。 室顶中央,倒吊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衣碎肤裂,鲜血淋漓,惨哼之声,正是 从他口里发出,看来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突地,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冲入鼻孔,宇文烈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一声 :“迷香!”但这现象只是一瞬工夫,立即完好如初,金冠银虺之血,使他具备了 辟毒的潜能。 冷罗刹寒声道:“来人还不躺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在下为什么要躺下?” 冷序罗刹不由动容,陡地站起身来。 “锵!”的一声,室门关紧,赫然是一道精钢所铸的铁闸。 两个青衣少女,一字站在门边,准备应变,领路的少女,想来已出洞去了。事 已至此,宇文烈不愿再开玩笑,冷罗刹毕竟是妻子长辈,当下一拱手道:“尊驾是 冷罗刹?” 冷罗刹骇然道:“老身数十年未现江湖,你……怎知道?” “在下仅猜测!” “哼,猜测!小子,别油腔滑调,实话实说吧!” “这本来是实话!” “根据什么?” “在下至友宇文烈的叙述……” “什么,你说谁?” “宇文烈!” 冷罗刹大是激动,栗声道:“你说宇文烈!” “是的!” “好哇!这小子人面兽心,竟然与死城中人来往,怪不得这些魔爪子来搅扰这 素不为人知的荒谷,原来是他泄了底!” 字文烈大是愕然,正待分辨,只听那倒吊着的人,嗯哼出声,强挣着道:“是 哪一位?” 冷罗刹代答道:“小子,是你的狐群狗党!” 那倒吊着的人,努力想扭转头来,看看是谁,可是力不从心,嘶声又道:“是 总坛同门,还是殿堂弟兄?” 字文烈又是一愣,这声音不陌生,他是谁?不由脱口道:“你是谁?” “总管!” “沈虚白?” “是的,随行三十六弟子,业已全部丧命,只剩下本…… 本……“ “嗯!” “您!……是哪一位?” 宇文烈嘿的一声冷笑道:“沈虚白,我活劈了你!”语带恐怖杀机,令人不寒 而栗。 沈虚白惶恐的道:“我已尽了力失手被擒……” 宇文烈不屑的道:“沈虚白,你以为本人是谁?” “你……是谁?” “啖鬼客!” “啖……鬼……客?” “不错,专吃你们这些武林中的鬼魅!” 沈虚白一心以为对方是死城高手,来的是救星,一听口风不对,顿时如泄了气 的皮球,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本城弟子?” 宇文烈恨毒至极地道:“本人要把你碎尸万段!” “你……到底是何方朋友?” “不必废话了!” “在下与朋友有什么过节?” “沈虚白,宇文烈要本人杀你,明白吧!” 沈虚白闭口无言,自知劫难逃。宇文烈上前两步,立掌如刀,插向沈虚白后心 …… 冷罗刹大喝一声道:“慢着!” 宇文烈不期然地收掌道:“尊驾有何话说?” 冷罗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精光暴射,迫视着宇文烈道:“此地不是你杀人 的地方!” “这……” “你是杀人灭口,还是别有用心?” “此话从何说起?” “小辈,你以为老身是三岁孩童?告诉你,这石室有进无出,你与他的命运一 样,现在就先收拾你……” “尊驾找错了对象! “什么!” “在下是受至友宇文烈重托,来此求见长公主!” 冷罗刹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这紫巾蒙面人竟然说出长公主这称呼,看来宇文 烈之托可能不假,但以死城突然派人搜索此谷的情形而论,又安知不是宇文烈因被 逼婚,怀恨在心,而出卖一切秘密?“ 当下冷冷地道:“受托什么事!” “必须面见长公主或是少夫人姜瑶凤才能奉陈!” “此话当真?” “你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说谎的必要!” “入谷之时,为什么不吐实情?” “在对象的身份未明之前,岂能轻易宣泄,宇文烈曾殷殷叮嘱,不可大意!” “宇文烈本人为何不回来而要托你?” “他……” “怎么样?” 宇文烈内心一阵怆然,硬起心肠道:“一个武人,把最重要的事托付旁人代办, 尊驾当可想象是什么情况。” 冷罗刹老脸惨变,栗声道:“他到底怎样了?”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他已离开人间!” “死了?” “不错!” 冷罗刹连退数步,“咚!”的一声,撞在墙上,面上的肌肉急剧的抽搐,双目 暴张,充满了震惊骇绝之情。两个青衣少女也是粉腮惨变,秀目中泪光晶莹。 这情景,使宇文烈大受感动。显然,秘宫中无论上下人等,对他都有一份热情 的情谊,这情谊是弥足珍贵的,对于一个幼失怙恃的人而言,更是感慰良深,他觉 得鼻孔里酸酸的。 但,被毁了容貌的他,永远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啊! 就在此刻,“轧! 轧!”数声,室门开启,一个奇丑女子,当门而立,她, 正是姜瑶凤。 宇文烈乍见妻子之面,全身遭雷击似的震。 “砰!”姜瑶凤栽了下去,显然,她已听到了宇文烈已死的信息。两青衣少女, 齐齐尖叫出声。冷罗刹一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坐回椅子上,凄切地唤道:“孩子, 醒来,苦命的孩子!” 宇文烈心如刀扎,再一次体验到撕裂般的痛楚,他到这时候,才确定了姜瑶凤 是真正的爱他,而他呢?他一直在内心中不承认她是妻子,为什么?她丑?这当然 是一部分的原因,爱美本是人的天性,他不否认这一点,否则便是矫情,最主要原 因是这婚姻并非出自他的本愿,而是在胁迫下完成。 面冷心热的他,这时由衷的感到愧疚于心。一个人的美丑,不能以外貌衡量, 只有灵魂的美,才是永恒的。 他真想扯下面巾,说:“我爱你,凤妹!”然而,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感到自 惭形秽,额上的烙印,使他由俊美一变而为丑恶。 他缓缓背转身子,不经意地一抬手,悄悄拭去满眶的泪水。 姜瑶凤悠悠转醒,哀声道:“姥姥,他真的死了?”断肠的语声,铁石人听了 也会落泪。 宇文烈自己问自己:“她把我当作丈夫,我把她当作妻子了吗?如果她死了, 我会这样伤心吗?她默默地付了全部情感,我给了她什么?” 他将背负这情感的内疚,直到生命的尽头。 冷罗刹慈和的道:“孩子,节哀顺变,别哭坏了身子!” 一个真正的伤心人,劝慰的话对之本是多余。姜瑶凤躺在冷罗刹怀中,目光呆 滞地凝视着室顶,泪水扑籁籁的流个不住,刹那之间,她像是一个萑弱得需人扶持 的婴孩。 宇文烈在心里大叫道:“凤妹,原谅我,我爱你,永远爱你…… 冷罗刹眉头一皱,若有所感的大声道:“啖鬼客!” 字文烈回过身来,道:“什么事?” “字文烈已对你说了他的一切经历,包括对此间的关系?” “是的!” “他如何丧命的?” “独闯死城,不屈而死!” 姜瑶凤突地一跃而起,颤声道:“阁下与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生死之交!” “他丧命死城?” “不错!” “阁下是死城一分子?” “不是!” “既然不是,死城号称为武林绝地,阁下何由得知死信,又何由受他重托?” 宇文烈顿时一窒,他不防姜瑶凤心细如发,有此一问,如果冒认是死城中人, 摆在目前的事实,沈虚白就不认识自己,而且话已出口,岂能出尔瓦尔,如果说不 是对方的话很难圆满答复,当下硬起头皮道:“这一点请恕在下不便奉告!” 沈虚白突在此刻怪叫道:“他说谎!”所有的人面色一变。 宇文烈心头一沉。 姜瑶凤深深地盯了宇文烈一眼,转向沈虚白道:“你说什么?”‘“这家伙说 谎!” “何以见得?” “宇文烈没有死,已被人救出死城!” 姜瑶凤激动得浑身皆颤,厉声道:“真的?” “本人没有说谎的必要!” 冷罗刹冷哼出声,凌厉的目芒已罩定了宇文烈。 姜瑶凤冷冰冰地向宇文烈道:“阁下如何解释?” 宇文烈横定了心道:“在下无须解释!” “你承认他的话?” “不!” “那阁下何以自圆其说?” “在下受托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 姜瑶凤吟了片刻,道:“好随我来!” 冷罗刹急道:“孩子,不要太任性,要防人之心……” “姥姥,我自有分寸!”说完,当先跨出石室之门。宇文烈紧跟了出去。 三丈之外,壁间又出现了一道室门。 姜瑶凤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坦然无惧的走了进去。 室内一桌两椅,别无陈设。 姜瑶凤随后跟进,伸手一按,室门自掩。 夫妻独室相对,宇文烈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住内心的平静。 姜瑶凤沉声道:“宇文烈是我丈夫,虽然他不爱我,但女子从一而终,我此生 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我对他的生死,非求个水落石出不可……” 宇文烈几乎不敢正视对方,强捺住狂跳的心,尽量装得平静的道:“你误会他 了,他是爱你的!” “阁下何必设词安慰……” “不!这是实情,他亲口说的,他生平唯一遗憾的是对不起你母女!” “真的吗?” “在下可以起誓!” “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的死了!” “遗骨呢?” “埋在死城之内!” 姜瑶凤痛苦呻吟了一声,久久才道:“阁下受托何事?” “寻回禁宫之钥,以了令先尊的生平大愿!” “什么,他找回禁宫之钥?” “是的!”说着,从怀中取出禁宫之钥递了过去。 姜瑶凤再也不克自恃,泪水夺眶倾泻而出,颤抖着手接过去。 宇文烈的精神几乎崩溃,但他仍忍住了,好在紫巾蒙面,他面上显著的表情, 不入对方之眼,否则姜瑶民必有所觉。 姜瑶凤高举禁宫之钥过顶,道:“我发誓为他报仇,血洗死城,生死不计!” 宇文烈颤声道:“这正是在下目前唯一要做的事!” “不,我必须亲手刃仇!” 宇文烈再也无法忍受这锥心的气氛,咬紧牙关道:“在下想告辞了!” “阁下大德,存殁均感!” “言重了,尊夫与在下生死之交,这是份所当为的事!” “未亡人对阁下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这……”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希望能把死城总管沈虚白交与在下!” 姜瑶凤莫测高深地望了字文烈一眼,毅然一颔首道:“可以!” 宇文烈一抱拳道:“足感盛情!” “好说!”话声中,按动枢纽,开了室门,一个青衣小婢已闻声而至。 姜瑶凤向青衣小婢道:“领这位朋友到阵外相俟!” “是!” 宇文烈随在青衣小婢身后,出了石林奇阵,青衣小婢转身自去。 工夫不大,那领路的青衣少女再度现身,她身后随着一条踉跄人影,赫然正是 沈虚白,只见他面无血色,萎顿不堪,遍身血渍斑斑,狼狈至极。 青衣小婢朝宇文烈一福道:“奉家小姐之命,把人交与阁下!” 宇文烈一含颔首道:“有劳姑娘!” 青衣小婢面有忧色的道:“请问尊驾,我家姑爷到底是生是死?” 宇文烈心弦一颤,道:“姑娘很关心宇文烈?” “哼,关心,我恨他!” “为什么?” “冷面铁心无情无义!” 宇文烈宛如当头挨了一棒,冷冷的道:“他被误会了!” 青衣小婢小嘴一噘道:“误会?可怜的是我家小姐!” “小姐有什么可怜?” “一片痴心,到头来是镜中花水中月,埋葬了终生幸福!” “是的,你家姑爷也因此而九泉犹憾!” “那有什么用,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可怜我家小姐结婚以来,没有一天舒过 眉头,没有一天展过笑颜,她得到了什么?” 字文烈心中一阵剧痛,颤声道:“这也许是命运吧!” “哼,命运,鬼才相信命运……” 说到这里,似觉不当,疾以掩口,讪讪地 道:“请原谅小婢出言无状!”娇躯一转,没入石林之中。 沈虚白失神的目光一直盯住宇文烈不瞬,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尊驾到底是 谁?” 宇文烈寒飕飕地道:“啖鬼客!” “奉令主之命而来?” “哈哈,你还在做梦!” “难道阁下不是……” “沈虚白,你知道我为什么向对方要求释放你?” “这……救命之恩……” “不是救命,乃是要命!” 沈虚白骇然退了两步,颤声道:“朋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愿你死在别人之手,我要亲手杀你!” 沈虚白本来没有人色的脸孔更加惨白,身形晃了几晃,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 口唇翕动了半晌,才迸出下句话道:“朋友何苦与本城为敌?” 宇文烈目中杀芒毕露,发出一长串冰寒砭人的笑声道:“死城?哈哈哈哈,灰 飞烟灭的时间不远了,沈虚白,本人以宇文烈的名义,要把你生撕活裂,你认命了 吧!”说着,跨前两步,到了沈虚白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双手一晃抓住他的双臂。 沈虚白额上汗珠滚滚而落,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瞑目待死。 宇文烈对这野心狼子,可说恨如切骨,双掌用力,正待卸下他的双臂,忽地, 他想起了一个诺言,死城待决牢中,那为了爱子而惨死的老人沈之岳,临死重托渡 化这冥顽之徒。心念之中,双手一收,厉声道:“沈虚白,看你亡父面上,今天暂 不杀你!” 沈虚白双目睁,骇然道:“尊驾认识先父?” “不错。本人与他有半天的患难相处!” “半天?”,“嗯,在待决牢中!” 沈虚白全身一震,栗声道:“家父在待决牢中?” “不错!” “尊驾莫非错了?” “为什么?” “家父分明是因了执行某项命令殉职!” “沈虚白,你父亲沈之岳因了得悉死城令主的某项秘密,律应处死,为了你是 令主之徒,令主大降恩典,把他度去武功,囚于待决牢,他是不久前撞牢壁而死的!” “真……有这样的事?” “你不信?” “这怎么可能?” “你看这个!”宇文烈取出了沈之岳交付的那只绿玉狮子,塞在沈虚白手中, 道:“你认识这个吧?” “哦?”沈虚白两腿一软,坐了下去,直勾勾地想着这神秘的紫巾蒙面人。 宇文烈厉声道:“沈虚白,你知道该如何做以慰老人在天之灵,我不杀你,走 吧!” 沈虚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目中尽是痛悔怨毒之色,伏地一拜道:“谨此叩谢 传示遗训之德!” “不必了,你走吧!” “请教尊姓大名?” “啖鬼客!” 沈虚白怔了一怔,挣扎起身形,挪步离开…… “慢走!” “恩公还有指示?” “令尊还交代了一句话!” “请见示。” “如果你执迷不悟,不知回头,要本人替他杀了你!” 沈虚白怆然道:“在下记住了!” “记住就好,还有……” “还有什么?” “死城派人到这深山荒谷,为了什么?” “踩探地形!” “踩探地形?” “是的,根据那半片禁宫之钥,找到了这山谷!” 宇文烈骇然大震,半片禁宫之钥,找到了这座野谷,幸而只是半片,否则山腹 秘宫的一切,岂不完全宣泄无遗,由此,他联想到死城令主的女儿黑衣蒙面女,她 代白小玲送回禁宫之钥,还代白小玲提出以后永远不伤害白母的条件,而禁宫之钥 是落在死城令主之手,白小玲何由获得?黑衣蒙面女又为什么甘愿背叛她的母亲, 做这件事?“显然,这其中大有蹊跷。这谜底,也许可从沈虚白口中揭晓。 蓦地,谷口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怪啸,这啸声宇文烈并不陌生,是死城的暗 号。沈虚白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数条人影,飞风而至,眨眼到了跟前,齐齐刹住身形,赫然是五个黑衣汉子, 五个黑衣人乍见沈虚白之面,陡然变色,其中之一施了一礼道:“总管,属下等听 令!”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身形一欺,双掌暴然划了出去。惨号破空,五个黑衣人变 成了五具尸体。 怪啸再传,竟然近了许多。 宇文烈断然向沈虚白一挥手道:“你走吧,盼你好自为之!” 沈虚白望着宇文烈,欲言又止,最后,默然挪步向谷外踉跄奔去。 宇文烈潜意识中的杀机,又告炽烈起来,对死城的人,他只有一个意念――杀。 死城派人骚扰此谷,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 破风之声传处,冷罗刹、姜瑶凤、另三名青衣小婢,已从石阵中疾奔而出。 姜瑶凤急声道:“沈虚白呢?” “走了!” “阁下放走的?” “嗯!” “这五个此爪牙……” “在下打发了!” “阁下的行为不可解?” “也许是的!” “阁下只管请便,不必参与这场浑水!” “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十数条人影,疾奔而至,当先四个白衣人,赫然正是死城属下金牌级高手死亡 使者,后随十二名黑农汉子。 死亡使者一行,到了宇文烈停身之处的三丈外,刹住身形,目光触及地上五具 尸身,顿时杀机上脸,其中之一森冷的目光一扫宇文烈道:“啖鬼客,幸会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的确是幸会,诸位选择此谷作葬身之地眼光还不错。” “找死!”暴喝声中,死亡使者出手攻向了宇文烈。 另三个死亡使者一个奔向冷罗刹,一个扑向姜瑶凤。另一个大步走向三个青衣 小婢。场面在刹那之间,弥漫了浓重的杀机。六个三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那逼向三个青衣小婢的死亡使者,出手之间,把三婢之一震得吐血而退。另两 个青衣小婢芳容失色,勉力各攻了一招。 “砰!”挟着一声惨哼,又一个青衣小婢口血飞迸,栽了下去。 字文烈、姜瑶凤、冷罗刹莫不焦灼万分,当面的对手,功力与自己全在伯仲之 间,无法抽身间援。闷哼再起,最后一个小婢栽了下去。 “带走!” 死亡使者吆喝声中,三名黑衣人弹身而出。 宇文烈见状大急,暴喝一声,运集毕生功劲,猛攻一掌,撼山栗岳的狂飞卷处。 当面的死亡使者踉跄退了五六步之多。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形横里一划,正好截住三名黑衣人。 三声栗人惨号,撕空而起,三黑衣人两个被震得飞栽而出,一个被劈成了一个 肉饼,骨碎肉糜,令人怵目惊心。 那死亡使者一退之后,又扑了进前,劈伤青衣小婢的那名使者,怒哼一声,加 入战圈,变成了二对一之势。宇文烈双目尽赤,挥掌奋战,十合之后,已然险象环 生。 冷罗刹那一对,棋逢敌手,一时之间,决分不出上下。 姜瑶凤却已显得不支,守多攻少。 三个青衣小婢这时已然站起身来,其中两个人娇躯摇摇不稳,看来伤势不轻。 九名黑衣汉子,一副跃跃欲试之态,但未奉命令,不敢出手。 转眼工夫,又过了十招。姜瑶凤已然毫无还手之力,看来再难支五招。 宇文烈在两名使者全力猛攻之下,情势已到了发发可危之境,若非仗着九忍神 功护体,即令不死也必重伤了,他心中的焦灼、莫可言宣,只要自己这回落入敌手,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尤其姜瑶凤是最好的人质……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 倏告传来:“住手!”声音不大,但却令人心神皆震。 场中所有的人,全部不期然的停手后退,把目光瞟向同一方向,只见一个年在 五十左右的贵妇,不知何时,已到了场边,后随四个青衣小婢。 她,正是此间主人,姜瑶凤的母亲长公主,长公主目光一扫全场,然后停在宇 文烈的身上,那眼神,清流澈如一泓秋水。宇文烈心头一阵狂跳,故意把目光移了 开去。 死亡使者之一一声怪笑道:“派头不小,快报上名号?” 冷罗刹厉声道:“无礼!” 死亡使者陡地一欺身,到了长公主面前八尺之处,怪声怪气地道:“徐娘半老, 风韵犹存,想不到这荒谷之中……” 长公主粉腮一变,眸中陡射奇光,冰冷地截住对方话头,道:“胡言乱语,死 有余宰!”翠袖一挥,一道奇异的劲流飒然卷出。死亡使者嘿的一声怪笑,双掌疾 挥,掌至中途,突然劲道全泄,嗒然下垂,僵尸般的面上,露出骇极之色,转身就 待…… 翠袖再挥,惨号暴起,死亡使者五官溢血,栽了下去。 没有人看出这半百贵妇用的是什么手法,竟然毁人于举手投足之间。 死亡使者是死城金牌级高手,武功之高,江湖中已极少对手,而竟然毁在两个 照面之间,的确是骇人听闻。 另三个死亡使者顿时亡魂大冒,九名手下,更是面如死灰。 宇文烈也是震惊莫名,想不到丈母娘的身手,竟会高到这种不可思议之境。 长公主声色俱厉的一挥素手,道:“滚!” 三个死亡使者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身,其中之一道:“请示尊号?” 长公主冷冷地道:“你不配问!” 蓦在此刻,一从此阴森森的声音接道:“好大的口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幽灵般的白袍怪人,冉冉而至,施展的竟然是武林早 已绝传的凌虚步。眨眼工夫,已临场中,赫然是一个须眉俱白的白袍老者。 三使者身形一侧,躬身俯首,道:“参见掌令!” 其余九名黑衣汉子,垂手肃立,一颗头几乎低到胸部。 白施老者大声地道:“免!” “谢掌令!” 冷罗刹突地怪叫一声道:“章定山,你还没有死?” 白袍老者面色一变,目中青光熠熠,振声狂笑道:“冷罗刹,想不到在这里碰 上了你,好极了,看来你该命绝老夫之手!” “章定山,助纣为虐,令王爷一家骨肉相残,百死难偿其辜!” “老夫三十六名手下,岂能白死……” “住口,公主金枝玉叶,岂能容人冒犯。” 宇文烈已从双方话中听出了端倪,当初赵王府发生变故,冷罗刹护公主流亡江 湖,连诛三十六名追击的卫士,这章定山必是赵王府卫士上之流的人物,但不知何 以投效死城,当了掌令? 掌令章定山目光转向玉面铁青的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长公主,别来无 恙,为了公主出走,老夫引咎辞去王府护卫长之职,想不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仍能 见到尊容,的确难得。” 长公主冷冷地道:“章定山,你想怎么样?” “不敢,此一时,彼一时,老夫身为死城掌令,对属下被害,以及任务受阻一 节,不能不过问……” “你说吧?” “请长公主明示阻挠本城行动的原因?” “如果不呢?” 章定山如银白须一阵拂动,狂妄地道:“老夫只好得罪!” 一旁的宇文烈早已按捺不住,暴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对公主无礼!” “哼!”怒哼声中,宇文烈一掌拍向了章定山,这一掌挟毕生劲力而发,势道 令人咋舌。 章定山只一晃,轻轻避开了这一击,一掌乘势劈出。 宇文烈冷傲成性、不避反迎,双掌再度挥出。“砰!”然巨震声中,宇文烈退 了一个大步。 章定山怪笑一声,云龙探爪,抓向字文烈当胸,抓至中途,陡然变式,报扣腕 脉,这一扣之势,奇诡得出无甚匹。宇文烈心念都来不及转,便被扣个结实。 长公主神色一变;道:“放开他!” 章定山阴阳地道:“歉难从命!” 姜瑶凤娇喝一声:“老匹夫,敢以这种态度对待我母亲!” 素手一划,幻起无数掌影,罩向对方要害大穴,这一手,也可算是震惊武林之 学,可惜,她碰到的对手。功力太高了…… “丑丫头,别找死!” 反掌一挥,姜瑶凤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 宇文烈双重神护体,穴道根本不虞受制,振脱出掌,双管齐下。这一着,完全 出乎章定山意料之外,忙不迭的收手暴退,险极的避过了这猝然的一击,这一来, 不由羞恼交迸,凶心陡起,就乘宇文烈掌势击空的电光石火之间,运足十二成功劲, 猛挥一掌。 这一掌,势若万钧雷霆。“轰!”然一声巨响,挟以一声闷哼。宇文烈踉跄倒 退两文之外,身形摇摇欲倒,口血把蒙面巾濡湿了半截。 长公主激动得浑身抖战,厉声道:“章定山,本公主看起来是非杀你不可了!” 掌随声出,微风飒然,不带丝毫火气。 章定山双掌一扬,倏地老脸大变,弹身疾退八尺,眼中尽是骇然之色。 宇文烈见状,立刻知道丈母娘施展的是专破别人内力的怪掌功,他自己当初被 冷罗刹带进秘宫之时,就曾在丈母娘挥手之间丧失了抵抗力。 长公主跟踪而进,素手再度挥出。章定山幽灵似的一阵闪掠,连接交换了八个 方位,身法之奇奥,惊世骇俗。 长公主冷笑数声,招出如电。章定山凭着盖世步法,东飘西闪,乘机出招,同 样快得惊人。 双方以快打快,刹那之间,已分不出人影招式,只见两道淡烟似的幻影,追逐 晃动,令人眼花缭乱,动魄惊心。 突地,喝斥闷哼之声同时响起,人影霍然而分,只见章定山如银白须,已染了 红色,白相前襟,血清斑斑。 “撤退!”栗喝声中,章定山当先转身奔去,身法已不如来时的轻灵飘忽,其 余三使者和九名手下,也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遁走。 宇文烈连眼都直了,丈母娘的身手的确是匪夷所思。 长公主悠然向字文烈移近数步,淡淡的道:“孩子,揭下你的面巾!” 宇文烈心头狂震,脱口道:“不!” 长公主迟疑了片刻,道:“回宫!” 青衣小婢之中的两名,立即移步向山壁行去。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晚辈告辞!” 长公主浅浅一笑,道:“此间谈话不便,一切回宫再说,随我来!”说着,已 挪步前行。 短短两句话,似含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力,也许,这种反应是由于他潜意 识中对这丈母娘仍有尊敬之心,所以,他身不由己的也跟着挪步。 姜瑶凤,冷罗刹,五名青衣侍女,鱼贯跟在后面。 宇文烈一颗心忐忑不安,他想,莫非行藏已被丈母娘识破了? 顾盼间,来到秘门之前,秘门业已洞开,原先两名小婢,左右迎候。 长公主若有用意地回顾了宇文烈一眼,才举步走入洞径。 宇文烈硬着头皮,慢步跨入,由于过分紧张,手心已然见汗。旧地重临,但心 情截然两样,上一次是愤慨兼好奇,这一次却是惶惑和歉疚。 工夫不大,来到上一次被长公主接见逼婚的花厅,长公主居中一坐,挥手令青 衣侍女们退下,然后目注宇文烈道:“孩子,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宇文烈一听声音,知道身份败露,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 姜瑶凤与冷罗刹分立在长公主左右,显然还猜不透内情,只惊愕地望望长公主, 又望望这自称“啖鬼客”的紫巾蒙面人。 宇文烈横定了心,道:“前辈因何有此一问?” “孩子,我不勉强你,也许当初是我错了,不过,你似乎用不着掩饰行藏,一 切尽可开诚布公地谈!”话极明显,指出了宇文烈的身份,冷罗刹大是激动,老脸 已开始变色,姜瑶凤脸上平静如恒,只是眸光已闪露无比的幽怨。 宇文烈手足无措,他估不到事情会演变得这般令人狼狈,他一如何应付这场面? 承认,但面容见不得人,而且先前言之凿凿是代宇文烈完成诺言而来,此际改口, 的确绷不起这个脸,不承认,事实上已不可能。心念之中,急出了一身冷汗。 长公主毫不放松的又道:“孩子,如果你认为凤儿配你是屈辱,我做主撕毁婚 约,你不必为难!” 姜瑶凤缓缓背过身去。冷罗刹面笼寒霜。 宇文烈心情一片混乱,再也无法维持一向的冷静,依然只吐出了一个字:“不!” 冷罗刹终于忍不住激颤地道:“姑爷,老婆子曾经说过你若亏待小公主,老身 与你拼拼命……” 长公主面上也起了相当的变化,但仍能自制,扬手止住冷罗刹,尽量把声音放 得平静,道:“孩子,说呀,说出你心中要说的话!” 宇文烈知道已无法再装假了,变回原来的声调,颤抖着声音道:“我没有话可 说!” “为什么?” “我……不能呀!” “什么不能?” “您那不肖的女婿业已死了?” “孩子,冷静些说,为什么这样?” 字文烈心如油煎,神情狂乱地狂声道:“请不要迫我!” 长公主心知有异,语气更加慈和地道:“孩子,没有人迫你,如果你承认自己 的身份和地位,那你该说!” “比如你为何掩饰行藏,为什么谎言你已死亡!” “您一定要知道?” “当然!” 姜瑶凤突地回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瞪着名义上的丈夫。 宇文烈嗖地扯落面巾。 “呀!”三声惊呼,同时而发。 宇文烈面孔扭曲得变了形,身躯也簌簌而抖。 姜瑶凤双目滚泪,悲呼道:“相公,你……你……怎么回事?” “我从死城里逃生,但已被毁容!” “为了那半片禁宫之钥,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不单是如此,还有别的理由使我冒险!” 姜瑶凤突地转身奔入厅后,瞬间又出,手中持了那半片禁宫之钥…… 长公主骇然道:“孩子,你做什么?” 姜瑶凤栗声道:“毁了它,不祥之物!” “不可,这是他牺牲的代价,也是你父亲的遗志……” “妈……” “孩子,安静,你毁了禁宫之钥,于事无济,现在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 如何恢复容貌;第二,如何讨还这笔债!” 姜瑶凤的冲动,正代表她对宇文烈情爱之切。 宇文烈按捺住狂的情绪,怆然道:“娘子,我宇文烈永远记住这份崇高的情义 ……” “相公,你……什么意思?” “我……此生已不准备再以这面目见人!” “连我在内?” “请你谅解我的痛苦!” “相公,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你是我的丈夫,一个女子终生只有一次婚 礼,也只有一个丈夫!” “娘子,我承认以前我有这种想法,我不谅解你,现在,我请求你忘了我!” “你认为如此简单?” “这……娘子,你看我还像一个人吗?” “为什么不,你是我的丈夫,除此之外,我没有旁的意念。” 宇文烈身形一个踉跄,滴下了英雄之泪。场面,感人至深。 长公主柔声地道:“凤儿,带他去更衣憩息!” 宇文烈怆然道:“岳母大人,小婿想就此叩别!” “什么,你要走?” “是的。小婿未了的事尚多!” “你承认我是岳母?” “是的!” “你这一走,不嫌太绝情?” 宇文烈无词以对。 姜瑶凤幽幽地道:“妈,不要逼他!” 宇文烈望着这貌丑而心地善良的妻子,轻轻一叹道:“娘子,你不嫌我……” “相公,你不嫌我貌丑,于愿已足了!” 宇文烈对长公主施了一礼,道:“您老人家请安歇!” “唉!好,你们去吧!” 宇文烈随在姜瑶凤之后,离开花厅,走到曾被当作新房的内室,一脚踏入房门, 迎面穿衣镜中,出现一个额有弓矢图案烙印的紫衣人。 他像见鬼似的一震。 “锵!”一面青铜古鉴,被一掌击成了碎片。两个青衣小婢,闻声出现门边。 姜瑶凤若无其事地道:“把碎片收拾下去,房内所有明镜,一律拿走!” “是!”青衣小婢恭应一声,迅速的收拾地上碎片。 宇文烈歉疚地道:“娘子,原谅我失礼!” 姜瑶凤温婉地道:“不,是我的错,这些东西早该拿走!” 另一个小婢去取案上的镜子。 宇文烈一摆手道:“不必取走,下去吧!” 小婢偷偷瞥了姜瑶凤一眼,恭应一声:“是!”退出房门之外。 宇文烈在妻子姜瑶凤悉心照料之下,沐浴更衣,用膳。 他虽是久别重逢,但却不似一般夫妻有离情可叙,积愫可倾,夫妻闺房相对, 根本无话可说,彼此的心情,都有一种既微妙又尴尬的感觉。 默坐片刻之后,姜瑶凤起身道:“相公,你早些憩息吧!” 说完,自动转入别室。 宇文烈心中五味杂陈,茫然的也是木然的上床安歇。 秘室无昼夜,仅从不息的特别滴漏,指示出时辰。宇文烈得拥孤衾,彻夜不眠, 心事起伏如潮,然而结果没有任何决定。 他发觉姜瑶凤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有情感,有个性,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她笃守夫妻之义,而不求夫妻之实,这是旁的女子所无法做到的。这,增加了宇文 烈的内疚与不安。 世俗所谓的美与丑,不是绝对的,外在与内涵,划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 有的似美而实丑,有的虽丑而实美。 一宵易过。像第一次新婚的早晨一样,夫妻双双到前堂请安。姜瑶凤奇丑而平 板的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到了前厅,长公主业已在座。夫妻请安之后侍立。 长公主手指桌上两块竹简,向宇文烈道:“孩子,双钥合壁,可启禁宫,这看 你的造化了!” 宇文烈一震道:“要小婿去开启禁宫?” “不错!” “小婿自始就没有存这奢望。” “孩子,我知道,但非你莫属!” 宇文烈情绪不得又是强烈的激动,禁宫,这么富于诱惑的名词,然而,自己应 该接受这意料之外的福缘吗? 长公主伤感地自语道:“双钥合壁。心愿已了,夫君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宇文烈心念数转之后,毅然道:“小婿不敢接受!” “为什么?” “这不是小婿我该享有的! “用心可嘉,但未免娇情,我与凤儿女流之辈,虽不敢妄自匪薄,但叱咤风云, 作武林砥柱。总是男儿汉的本份!” “可是无功受禄……” “孩子,你错了,你早已是秘宫的继承人!” “这……” “凤儿,陪他去,双钥我已仔细参研过,上半段是秘宫总图,中段是秘宫位置, 下半段是禁宫全貌,上面所注的甲骨文,我已另译成图说,不必解说也可一目了然, 你俩持图说去就行了,双钥我准备毁去,以免再流入江湖,造成血劫!” 姜瑶凤从桌上拿起另用白纸绘就的图说,递与宇文烈道:“相公,家母的话你 听清楚了?” 宇文烈无可奈何地接过来,心里有一种梦幻似的感觉。 半片禁宫之钥在武林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现在双钥合壁,而这武林人梦寐以求 的东西,却完全属于他。他激动得双手微颤,虽然,他从未存这非分之想,但一旦 获得,激动是人之常情。 长公主又道:“死城又有高手来临,但这山腹秘宫,是不虞被发现的,你俩安 心的去办事!” 死城两字,勾起了字文到无边的仇恨,也使他记起了必灭死城的自誓。 一月之后,便是万流归宗大会之期,如果禁宫之内真有所获,或话可以挽回中 原武林覆亡的命运……得之于缘,用之于正,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尤其丈母娘那句 :“你早已是秘宫主人了,”使他祛除了大部分的顾虑。心念之中,豪兴大发,向 长公主施了一礼道:“敬谢成全!” “孩子,不必多礼,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你在死城的牺牲,不是空的!” 宇文烈侧顾姜瑶凤道:“娘子,我们走!” 就在此刻,冷罗刹疾奔入厅,向长公主道:“公主,老身有句话忘了问姑爷, 请恕老身唐突!” “哦!你是说戚叔叔……” “是的!” “你问吧!” 宇文烈大感错愕,抢先道:“前辈何事相询?” 冷罗刹默然了片刻,似在抑制,但仍时带激动地道:“上次有先夫死城总管戚 嵩的讯息,是姑爷亲口由小姐转传?” “不错!”。 “他真的死了?” “是这样,他被一个叫杨丽卿的女人活埋,晚辈相遇时,仍未断气!” “是姑爷亲手掩埋的?” “这……有什么不妥?” “老身要证实。” “晚辈因另有急事,戚前辈遗体是托一位朋友掩埋的!” “谁?” “白小玲!” “女的?” “什么来历?” “这……” 宇文烈无言以应,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摸不清白小玲的出身来历,当下一摇头 道:“不清楚!” 冷罗刹面色一变,似不收发作的横样,吁了一口气道:“老身应该先感谢姑爷 传讯之德……” “言重了,戚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 “老身已见到外孙女柳玉蝉!” “哦,怎么样?” “我祖孙共同探墓,准备择地迁葬,谁知……”说到这里,话锋一顿,老脸皮 肉牵动了数下。宇文烈一听话风不对。急道:“怎么样?” 冷罗刹栗声道:“掘开之后,竟是一座空墓!” 宇文烈这一惊委实非小可,脱口道:“空墓? “不错,是鉴定会的!” “这……怎么可能,难道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不成,可是,她不会骗我……” 厅中的空气,顿现沉闷。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前辈,我定会查明这事真相!” 冷罗刹无言地点点头。 宇文烈心头又增加了一重负荷,这确实是他意料不及的事,戚嵩死了是自己亲 眼日睹的事实,白小玲自愿代为埋葬,要自己立刻去追窃夺禁宫之钥的空空祖师, 如果证明是托词,目的要使自己离开,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姜瑶凤在旁催促道:“相公,先办事吧!” “好!” 夫妻俩并肩而出,顾盼间,来到谷中这谷中之谷的禁宫两个浮雕大字之前。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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