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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阴司公主   他的心激动而紧张,如果在“长阴谷”外对自己下手的“死神”就是判断中的 白袍怪人的话,此行可说冒极大的险。   连越三座峰头,怪石堆垒的“叠石峰”在望。   他从侧方绕上去,寻找不久前“神机子”匿伏的岩穴,坐了下来,穴中不见 “神机子”的尸骸,可能已由“天威院主程琦”掩埋了。   石林阵中萧声主人既有阵外不许杀人流血的规例,“神机子”何以仍不免一死, 下手的人是谁?白袍怪人抑是萧声主人?   “神机子”为了探查武林高手秘密失踪之谜,结果竟以身殉,他算是替武林尽 了力,其行谊值得“武道”崇敬与敬仰。   三更,可能揭开震惊武林的“血帖”之谜。   白袍怪人会依言而至吗?他真的是自己所见的“死神”吗?   夜幕深垂,峰顶笼罩在一种死寂的恐怖中。   祸福难期的等待,一刻犹如一年那么长。   甘棠勉力静下心来,在石穴中调息运动。星移斗转,三更已到,但却没有听见 预期的萧声。   甘棠走出石穴,藏身在石林阵外可以俯瞰登峰正面的地方。   一等!   再等!   四更已过,既不闻萧声,也不见白袍怪人现踪,这就奇怪了。再默计了一遍时 日,三月之期正是今晚,没有错,怎会毫无动静呢?即使践约的人失约,订约的人 总该发出讯号吧!   心情由紧张变成了焦灼,然后,沮丧失望。   五更!   天亮!   晨光驱走了黑暗,峥嵘的山峰由模糊而清晰。   满怀揭破死神谜底的希望,化为泡影。   朝阳照着苍黑的石林。也照见了石缝中的骷髅,这些枯骨,都是武林中有头有 面的人物,一念好奇,曝骨荒山。   甘棠挺身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使他渴想进入石林一探。   无形的恐怖,终敌不过强烈的好奇心,何况,这谜底关系着整座武林的兴亡, 冒险是值得的。   终于――   甘棠不知不觉,向石林阵中欺去。   也许,这是步向死亡,但身为武林人,生与死之间又相差几许!   他全神戒备,步步为营,缓缓向里走去,枯骨,在脚下砰裂,发出刺耳的“嚓 嚓”之声。   顾盼间,深入六七丈,了无异状。   再向里深入,忽见乱石成堆,一片凌乱。   甘棠心中大骇,怪不得一路无阻,原来石林阵已被破坏了,是什么人出的手? 那闻声不见影的女人呢?   偌大的峰顶,一目了然,什么异状也没有,这的确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甘棠怔立在乱石堆中,惆然不知所措。   蓦地――   一个低沉、断续、凄厉的呼声,传入耳鼓。   “我……快要……死了!”   一声接着一声,同样的哀号。   四望不见人影,声音从何而来?   甘棠毛发皆竖,一颗心跳到了嗓子边。   搜索,寻觅,什么也没有发现,声音中断了片刻,又隐隐传来。难道是幽灵鬼 魅?但此刻白日青天,幽灵也不能现身呀! mpanel(1);   声音飘忽,似东又西。   “我要……死了!”   声音沉闷得像发自地底,使人听了有一种极不自在的牙痒痒的感觉。   甘棠施展本门绝技“潜听之术”,这一来,声音增大了数倍,默察来源,竟然 是发自一堆乱石之中。   难道石林奇阵被毁时,有人被活埋在石下?这是最大的可能。   甘棠大是振奋,如救出这被埋的人,至少可以解开奇阵被毁之谜。他觑准了方 位,开始挪开大大小小的石块,他不敢用掌力,怕震死其中的人。   石块似乎搬不完,挪不尽,被挪开的,已堆成了小丘。   声音时断时续,逐渐微弱,但判断没有错,声音确是从下面发出。   盏茶工夫之后,看出被石块堵塞的,是一个斜斜的向下的石洞。   他用出神力,继续搬挪,深入五丈之后,不由为之瞠目,倒抽了一口凉气。一 块与洞径同大小的巨石,紧紧塞住洞道,估计在万斤以上,这不是人力所能移动的。   巨石留下了不少空隙,却容不了一个人出入。   凌厉的呼号声虽较前微弱,但听来十分清晰,近在耳边。   甘棠耳贴石缝听了片刻,对着缝隙发话道:“洞内是谁?”   没有反应,呼号依然,看来被埋的人业已距死不远,呻吟呼号,只是出于本能。   如何移开这巨石?   以掌力逐步震开,并非难事,但被埋的人决活不了,缝隙逐渐变大,足足盏茶 功夫,才开出了一个可容匍匐爬入的孔洞。   他吁了一口长气,钻了进去。   内面,是一个五尺见方的巨大石室,石室中央,赫然躺着一个披发怪人,此刻, 呻吟声音已完全停止。   甘棠小心翼翼地走近怪人身边,借石缝透进的光芒,可以看得清楚,是一个鹤 发鸡皮的老太婆,气息奄奄,双目圆睁,再一看,竟然是一个瞽目老妪,身旁地上, 抛着一支黑黝黝的洞萧。   洞萧!   女人!   甘棠不禁心头巨震,这怪老妪不言而喻是支使白袍怪人的石阵主人无疑了。   如果白袍怪人正是自己在“长阴谷”外所遭遇的“死神”,半年前白袍怪人曾 向她要求功力,那说明了她的功力,业已达到不可思议之境,是谁能毁了石阵把她 活埋?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甘棠把对方翻了一个身,探了探脉息,还没有断气,迅快地取出“万应丹”, 塞入对方口中,然后手按对方“天突”大穴,逼入一缕真气。   这一刻,他竟紧张得汗珠直滚。   这一件震栗武林的公案,行将揭开了。   不久,老妪生机恢复,手足微动,最后,开了口:“谁?”   甘棠撤手退开数步,激动地道:“一个武林后进!”   “我……还活着!”   “是的!”   “你救了老身?”   “可以这么说!”   “你怎会到这里来?”   “适逢其会,算是凑巧吧!”   老妪以手撑地,坐了起来,瞽目转了两转,道:“你年纪不大吧?”   “二十!”   “噢!你没有碰上他?”   “他是谁?”   老妪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卑鄙阴险的家伙!”   “他是谁?”   “反噬老身的人!”   甘棠心念一转,道:“老前辈说的可是一个蒙面白袍怪人?”   “白袍怪人?老身不知道。”   甘棠一愕,又道:“那老前辈指的到底是一亻什么样的人?”   “老身双目盲残,不知道他是什么形象!”   “名号呢?”   “也不知道!”   “晚辈不懂老前辈的话意。”   “对方是与老身立约的人!”   甘棠突地想起了上次登峰,以“潜听之术”,听到双方的对话,一方是传以武 功,另一方是执行传功者的条件,不错,这白发老妪可能不知道与她立约的是谁, 如果与她立约的白袍怪人就是“死神”,岂非不可思议,也太骇人了吗?   “死神”茶毒武林,难道是执行她的条件?   这“死神”是六十年前传说已与千名高手同归于尽的“死神”吗?   这老妪究系何许人物?   甘棠的心神因过度紧张而呈现混乱,努力镇定了片刻才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你不必知道!”   甘棠不由为之气结,自己刚救了她的性命,她竟以这种态度待自己。   老妪停了一会,接着又道:“娃儿,你刚才说白袍怪人?”   “是的,怎样?”   “你提出他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想,干脆说出来,也许能探出些端倪,当下沉声道:“三月之前,老前 辈曾与他约定昨晚听萧声会晤……”   老妪陡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怎会知道?”   “那晚,晚辈恰在峰顶阵外。”   “你……说的正是他!”   “与老前辈立约之人?”   “不错!”   “老前辈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是‘血帖’主人‘死神’!”   “死神!”   瞽目老妪堆满皱纹的面孔,起了一阵抽搐,身躯簌簌而抖,枯瘦的双手,在空 中一阵乱抓,洞底石屑纷纷而落。   甘棠不由惊魂出窍,这老妪本来已临死境,想不到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功力, 虚空能抓落岩屑,这种身手,的确是不可思议,只不知何以她在听到“死神”两字 之后,如此激动!   “你……碰上了他?”   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是的!”   “你为什么不死?”   “晚辈为什么要死?”   “他的功力,武林中已无敌手,没有人在见到‘死神’之后,仍能活的!”   “他……真的是死神?”   “老身问你何以不死?”   甘棠想起“百毒门”总坛之外,被“死神”袭击的那一慕,余悸犹存,的确, 如非他用的是“天绝武功”,生机不灭,换了任何一个高手,决无幸理,当下冷冷 地道:“晚辈是死里逃生!”   “那你的身手已属数一数二之流了!”   “这倒未必!”   “胡说,老身坚信无人能从他手下逃生!”   “以晚辈所知,的确是如此!”   “你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吗?”   甘棠一愣,愕然道:“他……不是‘死神’?”   “是!”   “然则何以……”   “他是‘死神’的化身,懂吗?化身!”   甘棠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激动无比地道:“老前辈造 就了另一个‘死神’?”   老妪一点头道:“不错!”   “他大肆展开血腥屠杀,是老前辈要他履行的条件?”   “你知道得太多了,嘿嘿!不错!”   甘棠咬了咬牙道:“为什么?”   “复仇!”   “复仇?”   “一点不错,老身要杀尽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物,取齐各门掌门的头颅!”   甘棠鸡皮疙瘩遍起,汗毛根根倒竖,栗声道:“复什么仇?”   老妪声调一变,以刺耳的声音道:“娃儿,你知道老身是谁?”   “晚辈曾请教过。”   “你听说过‘阴司公主孙小华’这名号吗?”   “这,倒未听过!”   “嗯,见闻大差!就是老身,也就是六十年前‘死神’的未亡人!”   甘棠全身一震,脑内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对方竟然是“死神”的妻子, 六十年后,造就了第二个“死神”,对整个武林展开血腥的报复,如此看来,传言 不假,真正的“死神”,业已与围攻他的千名高手同归于尽了!   “阴司公主”接着又道:“娃儿,你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甘棠激动得语不成声。   “老身当年负重伤,但幸逃一命,伤愈之后,双目已盲,不得不假手他人。”   “孙前辈是为夫复仇?”   “对!”   “可曾想到尊夫生前作为,那些千万死者,又找谁复仇?”   “娃儿,你敢放屁?”   话声中,向前跨了两步。   甘棠骇然又退了两步,但仍满怀激愤地道:“孙前辈,你这种作法,人神共愤……”   “住口!”   “阴司公主”暴喝一声之后,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肃然,在石 窟中旋回激荡,甘棠只觉得心神皆颤,逆血翻涌。   笑声,愈来愈烈,窟顶石屑纷落如雨。   甘棠被迫得跌坐下去,以本门心法护住心神。   久久,笑声止歇,“阴司公主”狂声道:“娃儿,你还活着吧?”   甘棠睁眼站了起来,咬紧牙根道:“哼!没有死!”   “也没有伤?”   “没有!”   “好!好!能抵得住老身‘魔笑’而无伤,功力当在百年之上,娃儿,你哪来 这身功力?”   “这似乎没有奉告的必要!”   “可以,老身不问。嘿嘿,想不到造物者会有这奇巧的安排,把你送了来!”   “什么意思?”   “你是最佳人选!”   “什么最佳人选?”   “替代原先与老身立约者的人选!”   甘棠双目暴睁,浑身疾抖,额上青筋股股而冒,厉声道:“孙前辈,你想错了!”   “阴司公主”冷森森地一笑:“娃儿,这可由不了你,你进入此窟,一切便已 注定!”   “要我做第三个‘死神’?”   “不错,以你目前功力,再加上老身的全部真无,你将成为天下第一人……”   “然后替你屠杀武林同道?”   “这不过是让天下人知道‘死神’仍掌握武林生杀之权。”   甘棠七窍冒火,若非是顾及对方功力太高,他立刻便出手毁了这疯狂的女魔, 为武林除害。当下栗声道:“你知我怎样想法?”   “怎么想?”   “我离开这里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所造就的白袍怪人,‘死神’第二!”   “嗯!你不这样想,老身也会命你毁了他。他得了老身几乎全部武学,不能如 期完成所约的条件,竟然敢于反噬,炸毁石阵,堵塞石窟,活埋了老身,狼子野心, 该是老身一时大意疏神……”   甘棠反而对这话感到了兴趣,声音一缓道:“他竟敢反噬?”   “阴司公主”语含怨毒地道:“娃儿,干脆对你全说了吧!十年前老身自知残 废之人难以亲手为夫复仇,忽发奇想,想找一个武功相当根底的人,把他造就成丈 夫的化身。于是,以内元贯注铁萧,传了出去,那萧声除了功力到了某一程度的高 手之外,无法受到感应,是以闻声寻至的,与老身的条件便得接近了……”   “好主意!”   “不久,果然有人闻声而至,便是他……”   他?他是谁?看来这谜底要甘棠自己去揭开了。   “阴司公主”移身一个石墩上,接着又道:   “于是,老身传他武功,他履行老身的条件,彼此不问来历。”   “疯狂的交易!”   “别插口,老身一次传他七成武学,岂料他悟性不高,费时三年才勉强参透……”   “也许他是别有用心?”   “不错,娃儿,你这见识就非常人所及,到现在老身才发现他故意如此,目的 在延迟执行老身的条件。”   “以后呢?”   “老身每月望日夜半,以萧声为号,召他上峰指点一次……”   “于是许多武林高手,因一念好奇而丢了性命?”   “当年千名高手围攻先夫,各门各派均有人参加,这也是复仇的一途!”   “嗯!”   “直到半年之前,他自认已无敌天下,才以‘死神’面目出现江湖……”   “展开了恐怖的屠杀?”   “这是复仇!”   “哼!”   “娃儿,别鬼哼,他一再找借口,学全了老身九成九的武学,同时,也被他发 现了老身藏身处所,就是这表面毫无痕迹的山顶秘窟,他颇有自知之明,不敢与老 身正面为敌,十天前,他以炸药毁了阵势,也活埋了老身……”   “十天?”   “不错,老身被活埋了十天,赖龟息之法得以不死,但是人是血肉之躯,任何 功力皆有极限,哈哈哈哈……”   甘棠寒气大冒,一个人被埋在没有空气的岩腹之中,十日不死,还能以通玄内 力,传出声音,真是骇人听闻。   笑声,使甘棠十分不耐,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   “阴司公主”一敛笑声道:“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把你送了来,使老身不 但不死,还能继续未竟之志。”   甘棠后悔不及,自己为除魔而来,却无意中使女魔复活。不过,堪以自慰的是 揭开了“死神”的谜底,“神机子”死于“白袍怪人”之手无疑了。白袍怪人为什 么要毁这女魔?不愿执行她的条件?但他已毁了十几个江湖门派帮会。   心念之中,拾回话题道:“我方才说第一个要杀的是白袍怪人,目的是为武林 除害……”   “不管你目的是什么,他必须死,由你接替!”   “我并没有应承。”   “你没有选择余地!”   甘棠冲口而道:“你也没有选择余地……”   “什么?”   “你不能再活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妄带煞的笑声,使甘棠毛骨悚然,他立时警觉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恐怕一 个照面也接不下,为今之计,是设法出这石窟。   心念一动,不自觉地向原来钻入的那孔隙移去……   眼一花,“阴司公主”已挡在石隙入口,快得像是她原来就挡在那里似的。   甘棠寒气大冒,他本可以佯装接受对方条件,伺机脱身,只要出石窟,对方双 目已盲,要除她并不困难,但这种作法是“武道”所不为,这也是正与邪的分野。   但,束手待毙吗?   留那白袍怪人在武林中,势必造成末日之局不可。   “阴司公主”嘿嘿一阵冷笑道:“娃儿,老身已说过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甘棠抗声道:“除非你毁了我,否则办不到,如果我不死,我必杀你!”   “老身不杀你,要杀你太容易了!”   “别希望我答应!”   “嘿嘿嘿嘿,你会答应的,前车之鉴,老身不会再犯错误!”   “我不该救你……”   “这是天意,你后悔也迟了!”   “你……毫无人性!”   “骂得好,阴司公主几曾有过人性,哈哈哈哈……”   甘棠五内皆裂,双目尽赤。   他想到家仇,想到武林的安危,也想到寻访母亲的心愿。母亲,这力量太大了, 立即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必须活下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生死下落不明,他必须 找到“三目老人”问明母亲的生死与过去。   太夫人训示他要谋而后动,在不害义的原则下,要用谋术。   是的,对这失去人性的女魔,何必谈武林道义。   “阴司公主”停了半歇,寒森森地道:“你离此之后,第一件事,毁了那白袍 怪人,收回血帖……”   “我并未答应。”   “你会答应的!”   “你认为如此?”   “不错!”   “如此肯定?”   “阴司公主”阴残而冷酷地一笑道:“娃儿,我说过前车之鉴,不会重蹈复辙。 听着,我以独门手法,点你三处‘阴穴’,然后传你全部武功,然后,你替我去办 事,一年为期,事情办完,我解开你被制穴道,否则的话,过了期限,你必惨死……”   甘棠连打了两个寒噤。   “阴司公主”顿了一顿,又道:“你不必妄想去求别人解救,这种独门手法, 除了老身,无人能解。同时,你在江湖的作为,执行条件的程度,我一样清楚,只 要萧声再传,自会有人闻声而至,从他们的口中,可以知道一切,我双目虽盲,你 也休想瞒过丝毫,怎么样?”   甘棠咬牙切齿地道:“不错,设想得够周密,也够歹毒,但……”   “怎么样?”   “办不到!”   “你愿意死?”   “死又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老身说过不要你死,普天之下,要再找一个像你这等材料,很难,所以 老身决不变更主意!”   “你办不到!”   “没有办不到的事。娃儿,你迫老身使出最后一着棋!”   甘棠心头又是震,最后一着棋?这女魔头还有什么毒着不成?心念之中,恨声 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就是!”   “阴司公主”狞笑一声道:“老身藏了一粒‘变性丸’……”   甘棠惊魂出了窍,厉声道:“变性丸?”   “一点不错,当你服了‘变性丸’之后,唯老身之命是从,即使要你杀师杀母, 你一样不能违抗……”   甘棠双目尽赤,眼中几乎要喷出血来,暴喝一声道:“女魔,有你无我,接掌!”   喝话声中,“天绝掌”挟以毕生功力劈出,这一击,根本就是拼命,威力之强, 震世骇俗。   “阴司公主”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以八成功劲,挥掌相迎,这一着,她失算了,她低估了甘棠的功力。   巨响震耳欲聋,整个石窟为之晃动起来,“阴司公主”被震得向侧方踉跄了八 尺之多,机会千载一时,甘棠电闪般欺到了穴口,第二掌又告劈了出去。   “好小子!”   厉喝声中,“阴司公主”全力出击。   劲风激撞,石屑纷飞,整个石窟像是濒临恐怖的末日。   甘棠鼻息皆窒,气翻血涌,立脚不牢,倒栽了下去,无巧不巧,头部正对着那 石隙孔洞,他毫不思索地双脚蹬地,拼命挤射出去。   “阴司公主”已随一击之威,扑了过来,乌爪般的双手,电抓而出。   分毫之差,甘棠已到了小孔之外。   “阴司公主”一抓落空,厉吼一声,数缕指风,向外激射。   甘棠刚刚弹身纵起,锐厉指风已电射而至,他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三 缕指风射中,闷哼一声,跌坠下来。   “阴司公主”白发幡幡的脑袋,已伸出孔外。   甘棠反手臂出一掌,再度弹起身形。   “嗤!嗤!”   指风穿越掌风而至。   这指风,不类寻常指风,触体穿穴贯脉。   甘棠再度被指风射中,全身一震,真气立滞,劲道全地,“砰”然坠地。   “哗啦啦!”   劲浪带动了堆积在洞径边沿的石堆,暴雨般泻了下来。   这些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事。   惨哼,同时传出。   甘棠惊魂甫定,转头回顾,那块堵窟口的巨石,已被乱石遮没,“阴司公主” 如非被乱石击毙,必已退回窟中。   意外的情况使他拣回了一条命。   试一提气,不由肝胆俱裂,真元已无法提聚,全部功力算是废了,这可比死还 要难受,他的功力得自太夫人与十大高手,一旦被废了,将何以对人?其他的就不 用提了。   “轰!轰!”   乱石之下,似乎有一种劲力在蠢动,大大小小的石块,哗哗晃动起来。   如被“阴司公主”破石而出,岂堪设想。   甘棠咬紧牙关,费力地向斜伸向上的洞道奔去,瞬间到了洞顶,下望堆塞的石 块,鼎沸似的激扬起来。   显然,“阴司公主”没有死,正以不可思议的功力企图脱困。   为了整座武林,为了自身,他必须设法除去这祸源。   心念一转之后,蹲下身去,用力滚动原先被他自己搬挪堆积的岩石。   “轰隆!轰隆!”   斗大的岩石,向洞内急速地击落飞坠。   等他力竭筋疲,那石窟已完全被封闭,像他初上峰头时一样。   他坐下来大声地喘气,心想:“阴司公主”即使功力通玄,也无法重出洞天了。   日正当中。   甘棠象不谙武功的普通人一样,手脚并用,艰难地向峰下爬落,前后两个时辰 不到,他由一个绝顶高手,一变而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变化太大了。   衣衫,被棱岩挂得七零八落,血汗交流。   那种痛苦,并非是局外人所能想象的。   日落西山,他才算落到了山脚的坟场中。   “玉牒堡”,一个庞然巨魔,在向他发出鄙薄的讥笑。   是的,此刻,索仇两个字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蹒跚地拖动着脚步,向外行去。   蓦地――   甘棠一眼瞥见数丈之外,一条孤零的人影,面对着一座新冢,宽袖长袍,随着 晚风飘舞,那人影,赫然是一个女尼,止背对自己。   一个跳出十丈软红之外的出家人,来这里凭吊谁?   这倒是一件令人纳罕的事。甘棠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但转念一想,自己功力 已失,与平常人无异,何必去自找麻烦,心念之屮,再度举步……   好奇之念未泯,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这一看,举起的脚步,又停顿下来, 那女尼的背影,似曾相识。   一阵凉风掠过,女尼半边衣袖,飘然高举,原来她只有一只手臂。   “呀!是她!”   甘棠在心里暗叫一声,竟有些激动起来。   往事,电映心头,半年之前,他赴“玉碟堡”退婚,邂逅了这美如天仙的香车 美人,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之后,在“苦竹庵” 中,昔日的香车美人,已变成了“弃尘”女尼!白袍怪人血洗“苦竹庵”,“弃尘” 为了报答深思,自断一臂,他自己也险些丧生白袍怪人之手。   白袍怪人业已自决,经本门“天威院主程椅”鉴定是西门嵩之子西门庆云,他 与“弃尘”之间是什么关系?   脚步在不知不觉之间,向女尼身畔移去。   突地――   他连眼都直了,女尼面对的墓碑上,赫然刻着“西门庆云”的名字。   他在凭吊西门庆云?这就令人不解了。   “弃尘”未曾回头,口里冷冷地道:“谁?”   甘棠心头“扑”地一跳,脱口道:“是在下!”   “弃尘”倏地回身,一看,讶然道:“施主是谁?”   甘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带着面具,她当然不认识自己,既是如此,也就罢了, 索性装着不识吧,心念一转之后道:“小师太来凭吊故人?”   “弃尘”面色微微一变,打量了甘棠周身上下一眼,不答所问,道:“施主何 以这等模样?”   甘棠道:“在下入山遇虎,狼狈奔逃,受了皮肉之伤!”   “噢!施主请便吧!”   “在下很奇怪小师太一个出家人,何以……”   “施主不必过问这些事,还是请吧!”   “可是在下却认识墓中人!”   “什么,你认识贫尼兄长?”   甘棠全身一颤,栗声道:“什么!他是你兄长?”   “阿弥陀佛,是贫尼俗家兄长!”   甘棠如中雷击,身形晃了两晃,几乎当场栽了下去,天呀,她竟然会是自己的 未婚妻西门素云。   自己到“玉碟堡”退婚之日,也正是她出嫁“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之期,想 不到她竟然在洞房之夜脱走,出家当了尼姑。   于是――   西门嵩血洗“苦竹庵”,西门素云自断一臂,卫武雄的替身火焚“苦竹庵”, 媛媛现身迫她上路……这些谜不问自解。   “弃尘”女尼秀眉一蹙,道:“施主似乎很激动?”   “这……”   “为什么?”   “小师太俗家姓名可是西门素云?”   “不错,施主如何称呼?”   甘棠怆然道:“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小师太不问也罢!”   “弃尘”面色一连数变,道:“施主似乎话中有话?”   甘棠心中五味杂陈,辨不出是什么感受,暗念自己目前血仇未报,功力尽失, 对方业已出了家,自己也已亲自退了婚,又与她父亲结下了不解之仇,往事已矣, 把它埋藏在心底算了,何必自寻烦恼。   心念之中,深深注视了对方一眼,掉头离开。   “施主且慢走!”   甘棠不期然地止步回首,冷漠地道:“有何见教?”   “施主何不把话说明再走?”   “哦!在下无话可说!”   “不!施主定有话说!”   甘棠横了横心,道:“说起来徒乱人意,小师太四大皆空之人,何必苦苦追寻 因由!”   说完,再度举步……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奔而至,眨眼到了跟前,向“弃尘”一躬身道:“奉堡主之命, 请小姐回去!”   “弃尘”合什道:“贫尼法号弃尘!”   来人闻言之下,尴尬异常,半晌做声不得。   甘棠目光一瞟来人,是一个麻面老者从得他正是“玉牒堡”外务管事金浩。   “弃尘”再道:“烦上家父,贫尼出家之人,不敢再沾尘俗!”   金浩又打了躬道:“堡主立等,叫小的一定请小姐回堡!”   “弃尘”指着旁边另一座巍峨的巨冢,道:“我来此,是拜家母之墓,以了俗 因,从此将永绝世俗,你回去吧!”   “这……小的如何复命?”   “就是这样照直回禀。”   金浩目光扫到甘棠面上,冷冷地道:“朋友是……”   甘棠以更冷的声音道:“过路人!”   金浩望了望西门素云,又回到甘棠丽上,沉声道:“朋友报个名儿?”   “过路人!”   “老夫眼里不揉砂子,朋友,说实话吧。”   甘棠无名火高千丈,但想到功力全无,何必自取其辱,忍口气便过去了,当下 口里微哼一声,转身便走……   金浩横身一栏,道:“朋友,交代明白再走不迟!”   “弃尘”缓缓地道:“金管事,不要留难他,让他走吧!”   甘棠心中痛苦万分,若非被“阴司公主”的怪异指风封住了功力,像金浩这等 角色,连正眼都不值得一看。   蓦地――   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奔了过来,一见甘棠之面,顿时面目失色,栗声道:“禀管 事,他便是昨天与堡主交手之人!”   “哦!”   金浩也是面色大变,连退三步,口中发出一长两短的尖厉呼哨。   “弃尘”突地朝两人中间一站,道:“施主还是急速离开吧!”   甘棠心中业已大起恐怖,对方不知自己功力尽失,否则何必呼哨求援,要擒自 己,易如反掌,如堡中人闻讯而至,又是不了之局,西门嵩也不会放过自己,心念 之中,向“弃尘”道:“小师太,但愿能再见,那时在下将坦白奉告一切!”   说完大步离开。   金浩与那汉子,慑于昨天甘棠出手杀人之威,不敢拦阻。   甘棠心急如焚,但他只能从容迈步,如果一跑,势非露出马脚不可。   刚走了不到十丈,耳听身后传来一声断喝:“站住!”甘棠暗道一声:“苦也!” 知道无法走脱,干脆止步回身,一看,一个锦袍老者正怨毒地望着自己,他,赫然 正是“玉牒堡”堡主西门嵩。   西门嵩打量了甘棠一遍,沉声道:“小子,报名!”   甘棠恨恨地道:“过路人,无名无号!”   西门嵩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打错主意了!”   说着身形一欺,出手便抓……   灰影一晃,“弃尘”拦在中间,幽幽地道:“爹爹,放他去吧!”   “为什么?”   “何苦要作孽!”   西门嵩双目一瞪道:“作孽,你要教训我?昨日死伤近十人,他口口声声要取 为父性命,站开!”   “爹爹!”   “大逆不道的丫头,听着,随父回堡,蓄发还俗!”   “弃生”面色惨变,疾退数步,栗声道:“阿弥陀佛,罪过!”   西门嵩厉声道:“放屁!什么罪过?不听父命是为不孝,背夫出走,是为不节, 你修的什么行?念的什么佛?”   “孩儿自断一臂,算是还了养育之恩……”   “胡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敢摧残躯体,不必多说了。”   “孩儿但求一死!”   “办不到!”   “弃尘”登时双目泪滚,悲声道:“女儿不孝。但奉劝一句,因果循环是可怕 的,望爹爹……”   “住口!”   “弃生”仰面向天,怆然道:“佛主接纳弟子!”   独臂一举,拍向自己的天灵。   “呀!”甘棠脱日惊呼了一声。   西门嵩冷哼一声,一扬手,“弃尘”拍向天灵的手,虚软地垂了下来,出手之 快,令人咋舌。   就在阻止了女儿自决之后,西门嵩扬起的手并未收回,闪电般地向甘棠扣来。   甘棠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一下被扣个正着。   “噫!小子!你竟然不反抗?”   甘棠怒目切齿,闭口不答。   西门嵩用手一探,骇然道:“原来你已失去了功力!”接着回头道:“金管事, 带回去!”一抖手,甘棠飞栽三丈之外。   外务管事金浩一个弹身,伸手抓起甘棠向堡中奔去。   西门嵩也挟起西门素云,电闪而逝。   “玉碟堡”刑堂秘室之中,灯光昏黄,显得阴森可怕。   甘棠被反缚在一根木柱上,西门嵩与陆秀贞并坐长案之后,刑堂堂主“半面人” 恭立一侧。   西门嵩阴恻恻地道:“小子,报出你的来历。”   甘棠目眦欲裂,厉声道:“西门嵩!我恨不能饮你的血,剥你的皮!”   “嘿嘿嘿嘿,你倒是倔强得紧,是否要受皮肉之苦?”   “奸夫淫妇,你们的末日快到了!”   西门嵩离座而起,栗声道:“本座活劈了你!”   陆秀贞粉腮的表情难看已极,一抬手道:“师兄!且慢!”   “师妹有什么意见?”   “你听到他的话没有?此中大有文章!”   “嗯!他……”   陆秀贞双目如电,略不稍瞬地照在甘棠面上,突然怪笑一声道:“是他!险些 被他瞒过!”   西门嵩一怔,道:“师妹有何发现?”   陆秀贞不答所问,离座而起,走到甘棠面前,纤手朝甘棠面上抓去。   甘棠一颗心顿往下沉。   面具应手而落。   酉门嵩骇然大震道:“怎么会是他?”   陆秀贞目注“半面人”道:“邱堂主,上次是你负责掩埋他的?”   “半面人”俯首道:“是!”   “死了还能复活,怎么回事?”   “卑堂解不开这个谜!”   甘棠五内皆裂,看来“半面人”非受连累不可,自己死不打紧,连累了救命恩 人可是难以瞑目的事。   西门嵩“砰”地一拍案桌道:“是了!”   陆秀贞回头道:“什么是了?”   “他就是‘天绝门’少主施天棠。”   “哦!”   “不过很奇怪!”   “怎样?”   “他怎样会成为‘天绝门’少主呢?”   “很简单,问他。”   甘棠怨毒地瞪着陆秀贞道:“贱人!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陆秀贞杏目圆瞪,厉声道:“甘棠!再让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姓陆……”   “廿门清誉,被你这贱人败坏了,还千方百计迫害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死了的父亲在冥间会告诉你!”   西门嵩阴声道:“用不着和他斗口,办正事吧。”   甘棠目光扫向西门嵩,切齿道:“老匹夫,先父把你待为知己,你竟然先奸友 妾,后迫遗孤……”   西门嵩老脸现出一片狰狞之色,暴声喝道:“闭上你的嘴!”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推门而入,来的赫然是“弃尘女尼”――西门素云。   陆秀贞面色一变。   西门嵩怒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门素云面对甘棠,粉腮肌肉连连抽动,幽幽地道:“甘郎!万般皆是命,半 点不由人。”   说完,转向西门嵩道:“爹爹!女儿最后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放了他!”   “办不到!”   “您为什么非要他的命不可?”   “滚出去!这事你不许过问!”   甘棠的心,如被滚沸的油在煎熬,恨,几乎使他发狂。   西门素云粉腮滚泪,凄声道:“爹爹!女儿答应您任何事,只求您放过他!”   西门嵩斩钉截铁地道:“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女儿不忍见‘玉牒’一门,灰飞烟灭。”   “丫头,你再不滚我要你的命!”   “女儿求之不得!”   “你想死我偏不要你死!”   “爹爹!言尽于此,女儿拜别!”   话声中,盈盈拜了下去……   “起来!”   西门素云跪伏着没动,西门嵩再次喝道:“起来!”   陆秀贞倏地惊呼一声:“血!”   一股殷红的血水从西门素云的身下流出。   西门嵩弹身越案而出,双手抱起他的女儿,只见她胸衣上露出半截刀柄,鲜血 仍不断溢出,业已断了气。   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甘棠长叹一声,闭上双目,心想,一个善良而刚烈的女子,为什么有这样一个 父亲,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西门嵩天性未泯,眼中流出了两串泪珠,片言不发,捧起西门素云的尸体向密 室之外走去,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邱堂主!看好他!”   “遵令谕。”   陆秀贞吩咐了“半面人”一句之后,急急出了密室,现在,剩下甘棠与“半面 人”相对。   “半面人”瞄了甘棠一眼,迅快地向室外奔出,片刻,又折了回来,先松开了 甘棠的缚,然后急声道:“我们走!”   甘棠愕然道:“走?”   “不错,迟恐不及了?”   “前辈是?”   “少主,慢慢再解释,为了争取时间,只好委曲少主了!”   说完,挟起甘棠,电奔而出,转了两弯,开启机关,进入地道,奔行足足盏茶 时光,才到尽头,启开门户,竞然到了堡后的山脚。   “半面人”连停都不敢停,闪电般进人山区,越过数座峰头,到了一处林木遮 天的峡谷中,放下甘棠,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终算脱险了!”   甘棠站起身来,感激万分地道:“前辈……”   “半面人”一摇手道:“少主,卑座是‘天威院’掌院程琦!”   甘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骇然道:“你是程院主?”   “是的,卑座隐身‘玉碟堡’,已有十余年,今天,算是结束了,可惜……”   “可惜什么?”   “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我很抱歉。”   “不!少主何以失了功力?”   甘棠把“叠石峰”上的遭遇说了一遍。   “天威院主”程琦咋舌道:“想不到‘死神’的妻子‘阴司公主’竟然还在人 间,这一来,算是断了祸源。”   “她用的是什么指法?”   “断元神指!”   “我的功力业已被废……”   “不是废,乃是被封住。”   “封住?”   “是的!”   “还不是等于废了一样?”   “不,这种‘断元神指’,武林中或许无人能解,但却难不倒本门!”   甘棠大是振奋,脱口道:“程院主能解得了?”   “卑座可以勉强一试,现在请少主跃坐,默运神功心诀,待到真元破开之时, 务必加力施功。”   “好!”   甘棠闭目跌坐,心中暗念心诀。   “天威院主程琦”先点了他一十八处大穴,然后双掌一拍“天突”一拊“命门” 缓缓逼入两股热流。   盏茶工夫,甘棠体内真元开始蠢动,那逼入的外元,也逐渐加强,如两道汹涌 巨流一上一下地撞激,冲突。当下急运复活的真元,接应外力。   汗珠,大粒地滚了下来。   全身猛然一震,真气破开,功力尽复。   “天威院主程琦”收回手掌,自行调息。   甘棠疾运功三周天,然后缓缓睁开眼来,望着程院主委顿的神情,心中十分过 意不去,若非他,自己这次被擒,决难逃死劫。   “半面人”之谜,算是揭晓了,自己得入“天绝门”据太夫人侍婢白薇说,是 程院主引介,不然焉有今日,这份恩情,的确够重的了。   不久,程椅收功张目。   甘棠诚挚地道:“程院主,在下十分感激!”   “少主言重了,卑座不敢当。”   “有几个问题请教院主!”   “少主请见示。”   “西门嵩之子西门庆云何以要扮成白袍怪人,与‘死神’一般无二?”   “这问题目前还不清楚……”   “哦!我想起一件事了,西门庆云自决之日,是他首先劫取‘奇门派’属下送 往少林的人头,同时,以残酷的手法,迫问口供,而少林掌门的替身失头,是‘死 神’下的手!照此而言,西门庆云与‘死神’之间,定有相当关系。”   “西门庆云平日不在堡中,据说是另外经师学艺……”   “对了,他可能拜在那化身‘死神’的白袍怪人座下。可是那白袍怪人的本来 面目是谁呢?据‘阴司公主’所说,是她一手造就出来的!”   “卑座曾有一次在堡后无意中瞥见那白袍怪人,所以曾要潘香主转禀少主,伺 机揭开对方面目,想不到竟是少堡主西门庆云。”   “还有,半年前西门嵩邀请各门派举行群英大会时,曾有一张‘血帖’落在堡 中,那‘血帖’是否已被‘死神’取回?”   “没有,至今仍供在令庭之内!”   “西门庆云既与‘死神’有源渊,不加害‘玉牒堡’情在理中,但那‘血帖’ 他不曾取回,半年来‘血帖’出现了十次以上,难道不止一张……”   “这极有可能,堡中那‘血帖’每日可见,不曾动过!西门嵩当知‘死神’之 谜?”   “也许,可惜卑座已不能回堡了!”   “我很抱愧!”   “不,少主不可自责。”   “我想……”   “少主想什么?”   “折回‘玉牒堡’找西门嵩那对狗男女算帐!”   “不可!”   “为什么?”   “第一,‘玉牒堡’按上古奇阵所建筑,外人寸步难行,有入无出,不过这一 点尚无关紧要,卑座十余年来留心观察业已绘成一幅草图……”   “哦?”   “第二,少主目前决非西门嵩之敌!”   甘棠惑然道:“什么,我不是西门嵩之敌?”   “是的!”   “坟场一战,若非你阻止,我已毙了他,怎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那不是他本人!”   甘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不是他本人?”   “那只是他的替身,西门嵩本人据说在地下室中修炼一种神功,一月很难露上 一次面,大小事全由他的替身出面办理。”   甘棠激越地道:“那出手擒我的……”   “是他本人!前次与副门主陆秀贞在一道的是替身。”   “天下会有这般维妙维肖的人?”   “是易容化装,这替身是西门嵩得意弟子卫武雄……”   甘棠心头大震,栗声道:“卫武雄,‘青龙堡’少堡主做西门嵩的替身?”   “一点不错,所以在坟场中,卑座阻止少主下杀手!”   “哦,大意外了!”   甘棠想起“百毒公子”毒洗“青龙堡”,卫武雄能逃脱死劫,原来他不在堡中; 又想到“苦竹庵”前,卫武雄也有一个替身,事实若不揭破,的确使人迷惑不解。   江湖中,诡谲险恶,于此可见一端。   “照‘阴司公主’所说,她丈夫‘死神’确已于十年前与千名高手同归于尽, 现在的‘死神’,是她造就为报复千名高手围攻之仇的。那假的‘死神’既已炸毁 ‘叠石峰’,企图毁了‘阴司公主’,目的当然是不甘驱策,制造血劫,则他前此 所为,是被逼处此,倒有可原谅之处。”   “事实恐怕不是这样?”   “何以见得?”   “据‘阴司公主’透露,她造就的人反噬,是在十日之前,而‘死神’血洗 ‘百毒门’,是在事后,他若有心悔改怎会再传‘血帖’?”   “是,但对方的目的何在呢?”   “必须对事实来证明,哦,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程院主可曾听说过一个白发红颜的怪女人?”   “白发红颜的怪女人?”   “是的,隐居在太行山中避世已三十年,功力高得难以想象!”   程琦攒眉苦思了很久,一摇头道:“想不起是个什么人物。武林中奇才异能之 士,多得不可胜数,对方如不插身江湖是非,你永远不会知道,何况三十年岁月, 可能已改变了本来的面目。少主何故问起这件事来?”   “我赴‘百毒门’途中所遇!”   甘棠口里说话,心中却在转着念头,太行山峡谷中那怪女人,以指示“百毒门” 所在和借“辟毒珠”为条件,要自己代她查探当年血洗“圣城”的凶手,还附带着 履行条件之后,告知义父义兄当年被肢解之谜。   这些,是否该告诉“天威院主”呢?   怪女人的用心,已然叵测,在事情未明朗之前,说出来恐弊多利少。   血洗“圣城”的凶手是“魔王之王”与“魔母”等无疑,自“死神”肆虐巨宅 之后,“魔母”母子下落不明,不论那怪女人是何用心,这血仇非自己亲手索讨不 可。怪女人功高莫测,若被她捷足先登,自己岂非落了空,设或她有居心,后果就 相当严重了,修习“武功篇”全部之后再行动,顾虑就少了。   心念之中,决定暂秘而不宣。   “天威院主”沉重地道:“少主,不管‘死神’是何来历,武林劫运已成,请 少主还是依太夫人谕命,先运地宫,参修更高武学,以应付未来艰险,不知少主意 下如何?”   甘棠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想!”   “那少主就行动吧!”   “你呢?”   “卑座职司本门耳目,自应继续在江湖中从事份内的工作!”   “可是‘玉碟堡’会放过你吗?”   “这点少主不必过虑,请看!”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桐子大的丸,捻开,放在口中一阵咀嚼,然后朝疤痕累 累的那半边面上一涂,复用手一抹……   呀!   “天威院主程琦”赫然是一个姿色撩人的半老徐娘。这种易容之术,的确是妙 绝天下,当下赞叹道:“程院主,你隐身‘玉碟堡’十多年,竟然没有被人拆穿面 目?”   程琦微微一笑道:“本门‘计谋篇’所载的易容之术,堪称天下一绝,少主将 来会有机会修习的,这不过是十之二三,据太夫人说,如得全部精髓,不但易容于 弹指之间,就是形体,也可以改变。”   “哦!本门武学,博大之外还该加上玄奥两字。”   “上次给少主的五副面具都使用过了?”   “是的,最后一副……”   “卑座已取身边,另四副请赐还。”   甘棠取出另外四副面具,交还程琦。   程琦取出三粒不同颜色的丸子,和三粒带蜡壳的丸子,双手献过道:“少主留 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使用,这是三粒‘易容丸’和一粒‘复容丸’!”   甘棠接过收好,道:“程院主,你早知我的身世?”   “是的,奉太夫人的谕,打探少主昔日仇家!”   “关于副堡主陆秀贞的来踪去迹,你知道吗?”   “记得十年前一个深夜,她来投奔西门嵩,以后两人便分掌‘玉碟门’卑座所 知,仅只于此!”   甘棠无言地点了点头,心中对后母陆秀贞当年如何得脱死劫,仍难以想象,在 模糊的记忆中,她是一个不谙武功的弱女子,而现在,事实证明她武功高得出奇, 难道十年之中,有这样大的成就?她何以称西门嵩为师兄,是先后同门吗?太不可 能了。   记忆中,她温文尔雅,十分贤淑,何以前后判若两人?   她为什么同西门嵩沆瀣一气,不择手段地迫害自己?   由此,他联想生身之母,她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弃夫撇子离家?为什么父亲不 愿提到她?首座长老南宫由要自己找到“三目老人”,打听母亲的生死下落,这 “三目老人”又到何处去寻?“天威院主”职司江湖耳目,见闻必广……   心念之中道:“程院主,可曾听说有‘三目老人’其人?”   “三目老人?”   “是的!”   “听说过,是一位前辈异人,功高莫测,但极少过问江湖是非!”   “关于他的行踪……”   “这就很难说了,他已经很多年不露面江湖!”   “以往呢?”   “听说他在十五年前,曾在桐柏山下,救过丐帮掌门‘无忧神丐洪乐天’一命, 也许洪帮主知道他的行踪。”   骨肉天性,使甘棠恨不得立刻找到“三目老人”问个详细,如果母亲还在世间, 可以一尽人子之心,如果母亲业已归天,也得知道其中因由,当下略显激动地道: “丐帮总舵设在何处?”   程琦讶然道:“少主要去丐帮?”   “是的!”   “卑座愚见,少主先返地宫参研武学为上……”   “如不办妥这件事,恐无心所学!”   “少主要办什么事?”   “找到‘三目老人’,问明家母的生死下落!”   “哦!这是大事。但可缓可急,而且洪帮主未必准知‘三目老人’行踪。”   “我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由卑座代办如何?”   “不,我必须亲自尽这一份心!”   “既然如此……丐帮总舵设在‘南阳’城外五里墩武侯祠!”   “好,我立即动身!”   “少主何不改变一下容貌?”   甘棠心念一转,目前最可怕的劲敌是“死神”,而自己的本来面目,业已落入 “死神”眼中,遇上了是件麻烦事,当下一点头道:“也好!”   说着,取出一粒方才程传给他的“易容丸”就近取了溪水,在掌心中研化,往 面上一阵涂抹,转眼间变成了紫蕈色的面孔。   程琦道:“少主,这‘易容丸’涂抹之后,等于天生的皮色一般,除了用‘复 容丸’,水洗不脱,汗湿不变,漱洗沐浴一如往常,不必顾虑到面容。”   甘棠暗地咋舌,这种易容之法,神仙也无法揭破,比之人皮面具高明多了。   南阳城外,五里墩,武侯祠。   夕阳余晕中,一个紫蕈色面孔的少年,怔立在祠前。   他,正是易了容的甘棠。   甘棠兀立祠前,心中大感沮丧,“天威院主程琦”的话当然不会假,但丐帮是 江湖数一数二的帮派,堂堂总舵所在地,竟然毫无警备,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是 迁移了地点吗?还是……   为了尊重对方,他自然不能冒昧的闯进去。   怔立了许久,仍无半丝动静,于是,他只好发话:“贵舵有人么?鄙人求见帮 主!”   一遍!   两遍!   三遍!   什么反应也没有,内外一片死寂。   好歹得看个究竟,不能这样久站下去,念动之下,举步便向门里跨入,一路进 去,一无人迹,这情景使廿棠纳闷不已。   难道丐帮的人都死光了不成?   转出中门,甘棠目光所及,几乎失口而呼。   院地之中,整整齐齐端坐着两排老少不等的乞丐,人数约在四十之间,每一个 人的右手中指,均贯入“太阳穴”中,业已全部断了气,一个个目瞪如铃。   集体自决!   甘棠汗毛倒竖,寒气从背脊骨里直冒上来。   这数十名丐帮弟子,何以集体自杀?这倒是千古未闻的怪事,死者一个个切齿 瞪目,人虽死而怨毒惨厉之色犹存。   一抬头,正殿廊上,一字横排着七具棺木,棺木之前,七个老丐,分别在棺材 头地上闭目跃坐,一个个如老僧入定。   甘棠不由头皮发炸!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总舵之内的丐帮人物真的死光了?   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呆立了片刻,终于硬起头皮,横越自决的丐门弟子,向那七具棺木走去,一颗 心跳荡得非常厉害。   那七个不知是生是死的老丐中,必有一个是帮主“无忧神丐洪乐天”。   盼顾间,到了阶梯之下,七老丐仍无动静。   甘棠心中一沉,暗忖:“看来是死了!”   旧雨楼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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