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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回 雷雨锁双鬟 魂悸魄惊悲死劫 晦明争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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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雷雨锁双鬟 魂悸魄惊悲死劫 晦明争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机 话说天下事无独有偶。当天残、地缺两个孪生老怪物昔年在崆峒山修炼时,闽浙交 界的荒山中也降生下两个孪生怪物。不过天残、地缺是男身,而且身体完整;这两个怪 物却是女体,而且两人分别缺了一条左右手臂,腰腹之间又是相连的。怀孕三年,方才 生下来,落地便能说话。父母认作是怪物,弃置山涧之中,欲令饿死。不料天生异禀, 一落地便比寻常两三岁的孩子力气还大得多,又极有智慧,她们竟会自己以野果充饥。 不多天的工夫,身体便长大起来。无意中又吃了一株灵草,越发力大身轻,月余光阴, 便能纵跃自如,捷逾猿猱。而且异常灵巧,竟能制住蛇虫之类。只因涧深数十丈,石壁 陡峭,无法攀援上来,每日不断哀号。 过了数月,其母不忍,瞒着丈夫,将其用藤条拉了上来,藏在附近崖洞之内,给些 食物。哪知因二女一降生便以野草野果为食,已成习惯,居然不吃人间烟火。而且行动 如飞,并不需人照料,倒也省事。后被乃父知道了,终究是亲生女儿,不忍再下毒手。 只是不许出山,或在人前露面。因是孪生连胎,同时落地,便以左右来定长幼。 四五年后,二女长得竟如成人。最奇怪的是,二女虽是连身,相貌偏是一丑一美。 而且二女聪明孝顺,不但不要父母操心,并还帮助樵采耕作,常采到贵重药草,以致家 道日益殷富。于是父母也一年比一年怜爱,只觉连体残缺是件憾事。痛惜之下,便给她 们起了个名字,叫做天缺娃。 二女不但相貌各别,性情也不相同,都是天生怪脾气,却有善恶之分。貌美的一个 是妹子,心最狠毒,便对父母,有不如意事也要报复。如非貌丑的一个连着身子随时阻 止,几犯忤逆。对于蛇兽之类,要是遇上,决不轻饶。乃姊性情暴躁虽和她一样,行事 却善良很多。但是爱妹之心胜如性命,有时力劝不从,只得听之。貌美的一个每当暴性 发作,吃乃姊牵累,不能畅所欲为,空自暴跳忿怒,时以为苦。 到第十三年上,又因为杀戮生物起了争执,貌美的一个忿气不出,激发野性,突将 采药用的小刀冷不防朝两身相连之处猛然往下割去。结果二女一分为二,当时血流满地, 一同晕死过去。醒来一看,已然换了地方,不是原处,二人分躺在一片桃花林中的大青 石上,身子底下铺有半尺多厚草垫,温软异常,侧顾桃林甚广,花树高大,枝条茂盛, 芳香浓郁,不类常花,看去似如置身锦城之中。只二女卧处有两三亩大一条长空地,石 旁不远有一大竹亭。亭后孤峰,云骨兀立,四无依附。清泉一线,挂自峰颠,来势不洪, 粗约碗口,直似天绅摇曳,凌空蜿蜒,屈曲而下,越过亭角,往亭左一条宽而又浅的小 溪中流去。偶然山风过处,将飞泉自空吹断,化为片片水丝烟雾飞洒下来。亭侧有几株 大桃树,花开正繁,吃风一吹,也化作阵阵红雨乱舞,随风而起。日光正照其上,笼雾 靠烟,喷珠洒雪,与姹紫嫣红交相掩映,一同幻彩浮辉。只觉一片缤纷,目娱神旺,也 分不出哪是花,哪是水。一会风定复原,飞泉斜注清溪之中,不再零落,天色又甚晴朗, 一时水声潺潺,溪流哗哗,花影重重,鸟声关关。只是空山寂寂,通没一个人影,又成 了一片清丽幽静的境界。 二女都是一样心思,死后重生,转醒过来,先以为自己受伤奇重,被人移救到此, 刚刚医治回生,必还不宜行动。料定恩人住在左近,许有什事离开,欲等人回,问明有 碍与否,再行起来走动。姊妹二人又互相怨恨:姊怪妹子,自己拦阻她造孽,原是为好, 不应轻生鲁莽,欲俟悔悟,方与交言,故意不理;乃妹偏是生性乖戾,并未觉自己违忠 拒谏,害己害人,几乎一同丧命,反怪乃姊不应遇事梗阻,自己行动皆难称意,此举由 于受迫而成,不特没有悔悟,余恨尚还未消。于是各自负气,相对哑然,俱盼人来再说, 谁也不肯开口。久候无聊,观赏左侧景物解闷。 二女始而不知伤势究有多重,只用目旁觑,因系仰卧,连身子手足都不敢转侧移动, 以防用力,迸裂创口。隔了一会,不觉有什痛楚,试一侧顾,仍是无事,渐渐胆大,俯 身低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被刀割开的以前二身相连之处,变为尺二三寸长、一 二寸宽的一条大裂口。既未长合,也未经人包扎敷治,更不见有血痕。再伸手一摸,伤 口皮肉通体浑成,入手光滑细腻,直似自来如此,天然生就,并未受伤之状。 mpanel(1); 二女回想初受伤时,刃锋过处,立即皮开肉破,鲜血迸流。因是负痛昏迷,互相一 挣,尾梢上一段还是自己撕裂,奇痛攻心,随即不省人事。如无人救,怎会移来此地? 而且伤口肉已圆实,虽有裂口,直如天生,四边均无一丝残破刀割与结疤之痕。就算灵 药止痛,也觉皮肉长得太快。尤其可怪的是血流了那么多,倒地时通体都是血污,如今 身上却不见一点血迹。如说死去多日,经人治愈,肉长好后,方始回生,衣服已经过洗 涤,偏生所染泥污斑点以及皱纹折印全在,毫未改观,是何原故? 姊妹二人情分本重,争执斗口虽然常有,过不多时,依旧和好。经此奇遇,心中惊 惧优疑,由不得互相关心,开口询问起来。及至问出各人受伤晕倒经过,以及回生时刻, 俱是一样。先当救自己的是神仙,一会又疑是山神鬼怪之类。因觉有伤口的半身里面好 些异样,好生奇怪。恐猛坐起来支持不住,或再出血晕倒,仍未敢动。姊妹二人言归干 好,互相慰问谈说,又待了好一会,始终不见有人走来。试向亭内卑词称谢呼唤,也无 回音。 二人俱都性急,久待难耐。因侧卧只见竹亭和两侧花树,看不见全景,断定是忽然 昏迷中移来此地,决非无故,便用手护住伤口,试探着想要坐起来查看当地形势途径, 到底有人居此没有,以前是否到过,竹亭以外有无别的异兆,是吉是凶,以定去留。哪 知身子在石上移动,二人缓缓往一处凑,尚还无碍,起坐却不能。身刚往上一抬,前半 身起才尺许,立似上面有胶将身粘住,又似有一种极大的吸力将人吸紧,不特无法再起, 伤处并还隐隐作痛。 貌美的一个性最暴烈,回顾石上空无所有,连惊急带气忿,也没和乃姊商议,强忍 着痛,奋力往起一挣,当时伤口以内似欲断裂,奇痛攻心,几乎晕死过去。不得已重又 卧倒,待了刻许,方始住痛复原。姊妹二人见此情景,自更惊疑害怕,又想不起是什原 故。后又连试几次,俱是如此。没奈何,只得弯手代枕,躺卧一处,以待救援。一直挨 到天黑月光上来,照得桃林中白石清溪,繁花流水,幽景如绘,比起日里越见清丽,人 终未见一个。二人满腹愁急,虽有美景,也无心观赏,均觉着这等活罪,比死还要难受。 始而忧急暴躁,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气一阵,哭一阵,连闹了几回。 貌美的一个急得直想求死,无如没个死法,乃姊又不肯下手。想强挣起来,任其腹 破流血而死,偏禁不住那奇痛,白白吃苦。急得在石上将头乱碰,满头磊块,仍死不成。 似这样连困了十好几天,始终如一。最奇的是当地不特人迹杏然,连个蛇兽的影子都见 不到。可是遥窥竹亭以内,石桌石墩以外,似还有蒲团、茗碗诸般用具,分明有人住在 里面。看那整洁情景,并没离开,就离开也不会久。偏不见人,也无回音。被困这许多 日,通未觉出一毫饥渴,只不能离石而起。似这样盼穿两眼,度日如年,强挨了个把月。 丑的一个性较平和,渐知徒自暴躁忧急,毫无用处,再三安慰乃妹说:“如非仙人 来救,定早同死。照我二人遭遇,不是仙人党着你我性情太暴,有意磨练,便是仙人救 我们时正值有事他往,又不能见死不救。人虽救到此地,自己必须远离,这伤势又必须 静养,故将我们定在此地。行时除将伤治好外,并还给我们服了灵丹,所以饥渴不知。 你看这里连个蛇虫野兽都没有,如是恶意,救我们的人也非仙人,哪会如此?急也无用, 莫如还是耐心等候救我们的人回来吧。”这一套话虽属安慰之词,果被料中了一半。貌 美的一个本就觉着事由自己性暴而起,累得乃姊跟着受罪,心中不安。月余光阴,暴性 也磨去了好些,由此安静下来。 长日无事,只是躺卧平石之上。日里仰望苍天穹字,雾色鲜澄,时有闲云来往,点 缀其间,自在浮沉,穷极变态。一会,闲云远引,依旧晴日丽霄,万里清碧,空旷杳冥, 莫知其际。下面是空山无人,水流花放,清吹时生,天机徐引。等到白日既匿,素魄始 升,月华吐艳,风光焕彩。偶然山风起处,四围花影零乱,暗香浮动,满地碧云,若将 流去。风势既收,香光益茂,山虚水深,万籁萧萧,云净月明,重返清旷。观玩既久, 不觉心性空灵,烦虑悉蠲,恍忽若有领悟,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接连又躺了半年多, 山中景物清灵,天色始终晴明,永无疾风暴雨,盛暑祁寒,也无饥渴之思。二女头三四 月见仙人久不归来,似此软困,何时是了?偶然想起,还不免于愁烦。日月一久,也就 习与相安,不以为苦。二人本是天生异禀,根骨深厚,这将近一年的静卧,素日浮躁之 气一去,渐渐由静生明,悟了道机。 这一夜正值月晦,日里天色和往常一样晴明,夜来也无异状。二人仰望繁星满天, 银河无声,默数日月,来此已将一年。那四外的桃花自开自谢,永无衰竭:地上落花厚 已尺许,仍是满树繁英,花光灿烂。因而谈起当地风物气候之佳,自来未变过天,大概 四时皆春,不论多少年俱是如此。可惜身难行动,家中父母不能相见,否则似此仙山灵 境,便是仙人回来,叫她们走,也舍不得呢。二人互谈了一阵,渐渐夜深。又说起连日 不知怎的,心怀开朗,神智清明,好似有什好兆头,也许脱困不远。正互谈笑间,忽见 西北天空星光渐隐,跟着山风大作,只听泉鸣溪吼,似若轰雷。黑暗中,四外花树被风 吹得东西乱舞,起伏如潮。风是越来越猛,无数繁花被风吹折,离枝而起,飞舞满空, 乱落如雨。声势猛烈,甚是惊人,从未见过。仰望天空,一颗星也看不见,时见电闪, 似金蛇一般掣动。电光照处,瞥见乌云层层密积,天已低下不少,估量这场雨下起来必 不在少。二女从小生长荒山,惯能预测晴雨,看出此是非常天变,必有极猛烈的迅雷疾 风暴雨。又见桃林地势中凹,加上峰间瀑布和溪中流泉,雨势一大,引得山洪暴发,存 身之处必成泽国。无如身子困卧石上,不能起立,只得听之。 貌美的一个本爱干净,尽管天时温和,风清气爽,点尘不扬,也无饥渴便溺,这经 年的工夫不曾更衣洗沐,不想起来还好,每一想起,便自生疑,以为身上不知如何污秽, 当时更觉难耐。为了此事,也不知和乃姊说了多少次,直比脱困的事还要挂心。未一二 月悟道之后,心气平和许多,吉凶祸福已然委之命数,独此一节不能去怀。觉着借这一 场雨,把通体畅快冲洗一次也好,反倒高兴起来。丑的一个道:“你还欢喜呢,照此天 色,今夜这场大雨,就不把我姊妹淹死,身子也必浸泡个够。你只图当时痛快,又裹上 一身湿衣,才难受呢。雨下不住,或是连下多日,我们走又走不脱,山洪再被引发,水 只要漫过这块石头,更连命都保不住了。近日我觉着心性安静;神思朗澈,认为什事都 不值得计较,连这身子也是多余。譬如本来没有我们,或是生来便是这块顽石,又当如 何?我看一切委之命数,既不必喜,亦不必愁。干净不干净,全在自己心里,无须想它 了。如真因此一场大雷雨送了性命,脱掉这副臭躯壳,也是佳事,想它则甚?” 说完,风势渐止,闪电也渐少,只四外阴沉漆黑,比前尤甚。连二人天生异禀,又 在石上日夜静卧了将近一年,练就暗中视物的大好目力,也只近处两丛树影和峰上那条 瀑布的水光隐约可辨,余者全看不见,知是大雨降临的前兆。貌丑的一个悟性较深,固 把吉凶祸福置诸度外,略向乃妹劝慰几句,便即闭目澄虑,不再把物我之见存于胸际。 便是美的一个,闻言也被触动灵机,恍然省悟,心神重归湛定,不复再起杂念。二人虽 无人指点,全由夙根智慧,自然悟道,这一息机定虑,返虚入浑,物我皆忘,正与道家 垂帘内视,返照空明,上乘要旨无形吻合。但二人从来学过修炼之术,只觉烦虑一消, 立时心性空灵,比起前些日通身还要舒畅,益发守定心神,静将下去。 二人这里一静,天也静将起来,除有瀑声外,到处静悄悄的,更听不到一点别的声 音。二人只顾息机养神,也不再张目查看。似这样人天同静,约有半个时辰过去。姊妹 二人正在心与天合,观察物外,到了极好头上,猛觉眼皮外面微微一亮,立有震天价一 个霹雳打将下来。二人骤出不意,吃了一惊,忍不住睁眼一看,只见满空中电光闪闪, 雷火横飞,震得山摇地动,声势猛烈惊人,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紧跟着弹丸大的暴雨似 天河倾倒般泼泻下来。二人终是为日太浅,不曾经过风浪,当时便觉目眩耳鸣,心摇神 悸。暴雨如瀑布一般冲向身上,又急又冷,逼得二女气透不转,口更难张,身又不能翻 转,仅能侧卧。一会工夫,雷声越猛,雨势越下越大,实在难于禁受。 貌丑的一个疼爱妹子,心神也较镇静。闪电光中,瞥见乃妹紧闭口目,仰面向天, 被雨打得不住乱战,神情痛苦已极。各人又各有一只独手,连护头面都难。知已吓晕, 忙挣扎着凑近前去,不顾雨水冲激入耳,径将身子侧转,伸出独手,将妹子侧转,与己 对面。再将独手伸开,盖在耳朵上面。然后大声疾呼道:“此时雷声大大,全仗自己支 持,你怎似失了知觉,连身子都忘了侧转过来?”貌美的一个本是仰面朝天,雨势来得 太猛,未及转身,迅雷连震之下,再吃冷雨泼头一淋,几乎闭过气去,心中一慌,神志 立乱,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吃了大苦。及被乃姊转成侧卧,耳又用手护住,气息略缓, 渐渐明白。见乃姊为护自己,雨水正向半边脸上打灌不已,忙也如法炮制,互用独手护 住对方耳朵。 二人喘息稍定,互相谈话,觉着先前宁神静心,通体舒畅温和,自被骤雨一淋,心 惊神散,此时奇冷难支,何不姑且再定心神,试上一试?雷雨甚大,说话艰难,好在二 人心思差不多,可以会意,一点就透,除此之外,也无善法,于是重又宁神定虑,闭目 息机,如道家入定一般,静静地侧身安卧大石之上。心神一定,果然好些。那雷雨的声 势是越来越大,顷刻工夫,平地水深数尺,渐将大石漫过,身子已浸在水里。想是地势 虽洼,左近还有宣泄之处,水只漫过石面寸许,便不再涨,未被灌入耳鼻之内。二人觉 有了效力,益发守定心神,听其自然,不令摇动。一会,气机越纯,身上更有了暖意。 到了后来,心智复归灵明,元神逐渐凝固,便把现时处境化去,那大雷声雨势竟变成无 闻无觉。 似这样冥心默运,通体气机自然流畅,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忽然慧珠内莹,眼前 大放光明,现出从来未有的景象,同时眼睛也自然睁开。定睛一看,白日始升,明光毕 照,繁花自开,清泉自流,仍是往日朝阳初出时清淑明丽之景。不特先前疾风迅雷、暴 雨洪流不见痕迹,除却晨露未唏,苔藓土润,飞泉如玉,溪流潺潺外,连身子上衣履都 未沾湿,直似做了一场噩梦,并无其事。但是姊妹二人明明互以一手遮掩半面,井头侧 卧大石之上。昨晚所经惊心骇目的雷雨狂风如在目前。追忆前情,又绝非梦境。互询经 历前后,也无不相同。记得雨未下来时,四外桃树繁花几乎全为狂风吹毁断落,理应残 红狼藉,枝干无存。此时看去,偏是香光吐艳,繁花依然。这本是将入道以前应经过的 一种幻象,二人无师自通已有多日,虽处这等迷离恍忽之境,并未十分骇怪。只初醒时 略为相顾惊奇,互询以后,细一寻思,反倒生出玄悟。 就在这似觉未觉,将要豁然贯通之际,忽听亭内琴音冷冷,入耳心清,顿觉眼前水 流花开之景,若与融会。知道亭中仙人业已回转,不禁心中狂喜,貌美的一个终是性急, 听琴不多一会,便忍不住高声叫道:“恩师救我!”貌丑的一个正待悄喝勿喧,琴音已 锵然而止。随听一女子声音说道:“此是你自己的事,不自解脱,要我救你,有何用 处?”貌美的一个急道:“弟子姊妹二人,自蒙大师救到仙山,困在石上,不能起立, 已将近一年了。望乞仙师开恩,赐点灵丹,施展仙法,放起来吧。”亭中女子喝道: “你们自己要被它牵绊住,脱不得身,求我无益,你们不会打主意起来么?”貌美的闻 言,心中一动,还待求告,貌丑的已经领会,喜应道:“多谢仙师解脱大恩,容弟子拜 见吧。”亭中女子答道:“你还可教,要来就来吧。”说着,貌丑的一个不顾招呼妹子, 已然翻身坐起,走下石去。回首刚唤一声妹子,貌美的一个见乃姊忽然坐起,也便恍然 大悟,身子往起一挺,便已坐起,哪有什牵绊痛楚,自自然然随同乃姊起立。 略整衣履,走向亭外,不敢就进,立定探头往上一看。只见亭内蒲团上坐着一个道 姑,看去有些面熟,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相貌既美,又是一身雪也似白的道装,雾毅冰 绢,越显清丽。身侧有半人多高就着原有玉形制成的白玉几案,案头上有一个大陶瓶, 中插一株五尺长的桃枝,绿叶纷披,花并不多,只七八朵花萼掩映枝头。却结有两个比 菜碗还略大的桃子,色作金黄,相隔老远,便闻异香透鼻,心神为之清畅。蒲团右侧有 一古桃根雕成的木墩,上设茶灶、铜炉各一。此外还陈列着三数件用具。事物不多,俱 都清洁异常。 二女自从出生以来,也未见过这等神仙中人,由不得便要跪倒。忽听道姑微笑唤道: “进来。”二女为道姑容光神采所慑,便在亭外跪下,叩了几个头,才行起立入内。走 到道姑身前,重又跪倒。道姑朝二女头上细看了看,双眉微微一皱,笑道:“为你两个 业障,我已迟却三四甲子飞升。你们转了一劫,恶根依然未尽。我师徒之情已尽,这次 你们是否有成,不负我的期望,全仗你们自己修为,再蹈前辙,那时就无人救你们了。” 二女乍闻此言,还在似悟非悟之间。道姑突伸手照二人头上各击一掌,喝道:“你二人 如此钝根,还不明白么?”二女经此一击,猛觉头上一震,立即醒悟,不禁想起前事, 痛苦起来。 原来那个道姑乃广西神峰山女仙申无垢。二女一个是她胞侄,一个是她爱徒。女的 幼遭家难,全仗男的死力解救。后因仇家追迫,实实走投无路,才一同逃往神峰山,寻 访仙去多年的姑母,作那万一之想。受尽千辛万苦,幸得相见。申无垢知二人尘心未尽, 本不愿收留,意欲助其回家,结为夫妇。二人因见仙山景物和许多灵异之迹,竟起出世 之念,再四苦求,一心向道,誓以天日。申无垢明知二人日后必受情缘牵累,但是心中 怜爱,二人资质也好,勉强应允,同去山中修炼三百多年,俱都无事。 这日申无垢对二人说:“为师成道在即,所采海内外各种灵药也都齐备,不久丹成, 便要飞升。只惜外功尚未积满,你二人更是寸功未立。昔年因见你们尘心未尽,未命下 山。修炼多年,道基已固,时机又将到来,事虽难料,也许你二人离了我,也能自知自 爱,永保真元,不误仙业。现命你二人日内下山行道,等外功完满,恰也到了我师徒三 人飞升时期。如若不知爱重,自误前修,就悔之无及了。”二人当时自是奉命惟谨。哪 知爱根早种,平日在乃师面前一意修为,还能自制,这一离开师父,行道时又多经险阻 艰难,同生共死,为日既久,由不得你怜我爱,情分日深。终日患难之中,受了仇敌魔 鬼暗算,同失真元。虽遇救星,保得一命,想起辜负师恩,悔恨无及,也不敢回山,便 选了一个僻静的山洞,欲同自杀。死时男的因为情深爱重,心中不舍,自觉仙业虽然无 望,他生连理双栖总还可期,反正是死,意欲再作一次最后之欢。 男的正在强劝女的与之好合,申无垢忽然飞到,说:“我门中戒律至严,与别的散 仙不同。照你二人这等自暴自弃,本应听其转动堕落。念你二人修道多年,尚无大过, 这次虽然心中早种情孽,以致道心易于摇动,到底为敌人邪法暗算所致,并非有心如此。 看在多年师徒情分,姑且助你们转此一劫。事本不难,但你二人天性俱都乖僻,夙孽尤 重,适才又错了念头,凡此种种,均是他生业障。现令你二人尸解以后,元神先在此洞 修炼一二甲子,俟我觅得庐舍,再来引去,托生转世,以后同为女体,又系孪生姊妹, 二体相连,以应双栖连理之想。因是生具奇形怪相,惊世骇俗,一离母体,便受诸般磨 折,看似苦楚,实为减消他年魔孽。你二人本是欢喜冤家,此去如若灵根不昧,到了难 满年限,自然悟彻夙因,仍照前生隐迹修为,那是最妙。否则,你二人虽是同母连体, 天性禀赋均不相同,行止坐卧又连在一起,大来必常起口角争执,因而忿怒,激发恶性, 恐等不到时限,便要分解。以我日前默运玄功推算,自残危急之时,我正要有事须办, 至多只能将你二人救往神峰山仙桃坞居住,便须他往,其势不能全顾。因此一来,你二 人分体以后,每人仍只一条独臂,固有恶根也难去尽。虽比此生易于成就,修为仅到地 仙而止。又因我不久成道仙去,无人管束,难保不任性孤行,此后成败实难说了。”说 完,便令二人仍照预计一同兵解,依言在洞中修炼元神。 过了百余年,申无垢忽来指示机宜,命往投生。为想人定胜天,使其生而灵慧,不 昧夙因,又赐了两粒灵丹,命在投生时各自吞服。也是二人夙孽太重,乃师尽管法力高 深,事尽前知,设想周密,依然命数难移。申无垢如亲送去,或是晚来些日也好,偏值 有一同道至交也在此时道成尸解,万里飞书,请往相助护法,免为魔头所乘,使数百年 苦功败于一旦,情词甚是迫切,不能不去。那同道远在南极,连同料理身后,尚须时日, 无法赶回。心想:“二人元神又修炼了这么多年,功已大为精进,顺理成章之事,自无 什枝节险阻。”于是提前赶去,匆匆交付,也未详为推算,便自飞去。 二人奉命投生,欢慰之余,想起师言,生后还有许多磨折苦难。女的再一算计,日 期尚早,还有个把月的光阴。不禁静极思瑜,意欲乘此余闲,一路游赏前去。一则禁闭 年久,略为开拓心目;二则近来元神坚定,不异生人,如非还想深造,井消前孽,以免 他年重劫,直连这次转世皆可无须。法力更是比前高强,此去正要经过旧日强仇的巢穴, 大可顺便一试,报复前仇。立即提议先行,一路游玩前往。男的本爱重女的,又见师父 洞门禁制已撤,可见出入由心,决无妨害;否则行时便不撤禁,也须有话。又当久禁之 余,都是好事喜动而又刚愎自恃的素性,闻言应诺,随同起身。先仗玄功变化,飞往仇 人洞中去看。 事有恰巧,那仇人是个旁门中的能手,恰在二人到前一日走火入魔,并算出二人次 日要来报复前仇,预先早有了一番戒备。二人却不知底细,只见仇人身同木石,倚着洞 壁居中端坐。以为正是复仇机会,一到便冒失下手。哪知中了仇人诱敌之计,身才飞近, 便吃埋伏困住,连困了十多日。二人元神被魔火苦炼,眼看危机万分,总算五行有救。 那仇人的一个爱妾原是小南极旁门中人,相貌极美,被仙人强迫为妾,怀恨多年,无计 可施。这次仇人走火入魔,事前原曾防到有此一着,一切均有算计。知自己这一关如难 渡过,爱妾必要背叛,预先设下圈套等候。那爱妾果然中计,困在后洞,本难脱身。因 二人一入伏,仇人元神专注前洞,略为疏忽,竟被逃出。此女以前见过二人,加之同病 相怜,又爱男的相貌英美,知道仇人心毒,他年修炼复原,必不甘休,想把二人救出, 以为异日之助。她深悉洞中机密,骤出不意,竟将门户倒转,冲入阵内,将二人一同救 走,可是自身也受了点伤。到了外面,仓猝之间,那爱妾当二人故意运用元神出来报仇, 不知本身已然尸解,向男的卖好勾搭。女的见她如此淫贱,自是忿怒,两下言语失和, 便在附近山头上斗将起来。男的因对方有解危之德,并未和己反脸为仇,又为邪媚所惑, 见双方功力相差无几,竟作旁观,只是口中相劝,两不左袒。女的见男的并不相助,越 加愤恨。 正在相持不下,仇人一个同党至友忽应仇人之约赶来,邪法厉害。二人因非肉体, 吃了一次大亏,较能见机,飞遁神速,侥幸逃走。那爱妾竟被杀死。二人因在洞中被困, 难禁魔火苦炼,先将两粒灵丹用去,虽然保得元神未受大伤,到了投生之时,却吃了亏。 加以所受邪氛余毒未尽,一入母体,便迷本性。除却身健力大,生自能言外,前事已全 茫然。直到割体分解,被申无垢救走,禁卧石上,磨去好些火性,日久自然悟道。见时 再以法力点化,方始明白过来,追忆过去生中经历,痛苦伤感了一阵。 申无垢重又教授二人本门心法。如此又经好些年,申无垢飞升期近,不能再留,把 二人唤至面前,先将本门法术、法宝倾囊相授,然后说道:“你二人根骨虽是上等,夙 孽也重,所以这一生令你二人残废一手,以及幼年许多苦难,皆为消灭魔孽之故。依我 当初心意,你二人难满以后,仍可以我法力、灵丹之助长生。无如恶根未尽,幼时又喜 杀生,造孽不少。你二人中,我侄儿造诣最深,今生转了女胎,性更乖戾。那十几年中, 我正闭洞修炼,无暇前往引援,难又未满。不料未到时机,便因细故,口角愤怒,自行 解割,血流大多,重伤晕倒,死已三日,我方赶到。再晚片时,尸体便为野兽所食了。 我见你二人血已流干,时正有事,难于久停,百忙中抽暇,先将地上积血用法力收起, 装入瓶内。将你二人带回山来,用灵丹化了原血,一同灌服。再用我本身元气度人体内, 使其血气流行复原。同时又医好伤口,方得保住性命。当时你二人回生尚须三日,我急 于要赴好友之约,又欲借此磨练你二人的心志,略化气质,故将你二人禁卧石上,将近 一年之久。直到静中生出明悟,我才现身相见。” “照你二人这多年的修为,单论法术、法宝,自非庸手。无如我以前所学本非玄门 正宗,散仙地位也是艰难,全仗我心志坚定,不畏艰难险阻,数百年勤苦修持,居然被 我躲过道家四九重劫,悟彻玄机,得参上乘正果,方有今日。虽然我爱你二人,不惜尽 心传授,但那最后一关须功到自成,全仗你们自身奋勉,到时稍有疏忽,前功尽弃。据 我推测,你二人必难到那境地。现有两种打算:一是从今日起,各择一所洞府,照我传 授,用上六甲子的苦功,到了我所说境地,再出修积,内外功行圆满,自然成就正果。 这样便可躲过好些魔障,只是说时容易做时难,未必能够做到。二是只做散仙,专一防 御道家每三五百年一次的劫难,不去谋求上乘正果,也可长生,享那神仙清福。这样你 二人却须和睦,同居一洞,互相扶持,不能离开,始得如愿。最忌是中途参商,遇上外 魔侵入,或是前生情孽纠缠,一人势孤,无力解免,以后遭遇之惨,便不忍言了。”要 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飞飞扫描,帆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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