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远征军：迈出国门的抗战 滂沦的大雨，把官兵们从头到脚浇得透湿。这是支死气沉沉的部队，三三两两， 疲疲沓沓。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饥肠辘辘。这该死的野人山，究竟走 到哪才是头呢？正发高烧、躺在担架上的杜聿明将军，被雨水一淋，似乎好受些了。 这几天，他老是在想，我们怎么会狼狈到这步田地呢？ 1941 年12 月23 日，54 架日军飞机突然轰炸缅甸首都仰光。这一情况， 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自广州失陷后，中国的对外通道就只剩下缅甸的仰光了。仰 光――缅甸语中“战争终结”的圣地，如今也卷入了战争。这对中国的西南交通线 来说是个巨大威胁。 缅甸是英国人的地盘，英国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蒋介石曾经请求派中国军队 参战，丘吉尔却傲慢地说：“大英帝国的将士英勇善战，他们将会以自己的智慧和 勇敢，完满地完成自己的战斗任务。”可是，1 个月后，英军就招架不住了。这回 英国人的态度变了，他们主动要求中国出兵缅甸。重庆决定，组成由卫立煌、杜聿 明为正、副司令长官的中国远征军第1 路，下辖5 、6 、66 个军，统归盟军中国 战区参谋长史迪成将军（美国人）指挥。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到缅甸去吧， 走上国际的战场。……” 2 月16 日，部队出征了。云南边陲，各族民众争相送行，米酒、山茶、烟卷， 洋溢着百姓们为远征军壮行的一片热情第5 军是中国军队中唯一用苏援、美援武装 起来的机械化部队。1939 年10 月的桂南战役，第5 军在昆仑关战役中打了个漂 亮的胜仗。从此，杜聿明格外受蒋介石垂青。第5 军作为蒋介石的宝贝疙瘩，一踏 上缅甸的国土就挨了个下马威。到处是热带丛林，没有几条象样的公路，常年高达 40℃的高温，不要说作战，就是啥也不干也受不了。加上语言不通，情报不灵，再 好的部队也会变成聋子、瞎子。 蒋介石一向习惯于遥控指挥，一个又一个电报，带来一次又一次碰壁。2 月出 征时，卫立煌未到位，杜聿明全面负责；不久来了史迪威；3 月，又派了林蔚为首 的参谋团入缅；4 月，罗卓英代替卫立煌任司令长官。 同古（又称东瓜）战役，日军出动50 架飞机击败英国皇家空军，第5 军的200 师孤军奋战。不得已，3 月30 日，杜聿明下令弃城突围。远征军入缅第一仗，就 这么个结果。 蒋介石来电，要杜聿明赶到平满纳，让5 军与6 军、66 军形成对日军的包围 之势。可是，没等部队完成集结，日军就溜了。西面的英军在日军进攻下也争相败 逃。怎么办？这里的4 个指挥官――史迪威、罗卓英、杜聿明、林蔚争吵一阵，又 一次作出突围决定。 4 个“头”重新部署后决定，下一个目标在曼德勒。这一仗，本来就是背水一 战。可偏巧在这时，6 军在日军56 师团进攻下溃败逃回西双版纳。英军一看形势 不对，便撤出了曼德勒，逃往印度。这个方案又泡汤了。杜聿明无奈，只好下令5 军再次突围。 5 月，雨季来临，蒋介石又来电报，要杜聿明率5 军、66 军抢占缅北的密支 那，再从那儿回国。蒋委员长本来就这么点家当，现在都投到缅甸，显得有些心疼。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撤退再说。没想到，部队刚开到密支那不远的卡萨时就得到 消息，密支那已为日军占领。 再突围吗？已经无路可突，唯一的出路就是从野人山的热带丛林中突围。那， 这么多车辆装备怎么上山？这些大炮、坦克还没好好发挥过作用呢，就这么扔了？ 没办法，杜聿明咬咬牙命令：弃车上山。 如果说远征军入缅后一点硬仗也没打，那也不符合事实。戴安澜将军率领200 师鏖战同古，就十分英勇悲壮。 出国前，蒋介石曾经在1 天之内3 次召见戴安澜，要他急速赶到同古。 昆仑关大战时，戴安澜师长麾下的官兵个个奋勇，立下汗马功劳。这次英军告 急，蒋介石想到了200 师。 英军巴不得中国人快来，他们已经吃不消了。戴安澜刚到达这个阵地，英军就 溜了。这时，仰光已陷落。杜聿明要200 师在同古阻击日军，以掩护5 军向平满纳 集结，也掩护英军撤退。 戴安澜从英军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工事构筑得极其马虎的阵地。战壕很浅，掩体 顶盖极薄，大桥没有桥头堡。阵地到了戴安澜手里，马上就变样了。 顷刻间，地下3 层，地上3 层的立体工事出现在阵地上。 3 月19 日，日军55 师团搜索部队500 人驾驶摩托车，目空一切地朝200 师 阵地开来。日军开进缅甸后还没败过，到同古也如入无人之地，横冲直撞。 当他们冲上皮尤河大桥时，“轰！”一声巨响，前面的摩托车随桥身一起栽到 河里，大桥立即就塌了。日军一下就死了300 多人。 mpanel(1); 这次伏击本不足道，可日军却觉得丢了面子。20 日起，日军向200 师阵地猛 攻。戴安澜下决心与日军抵抗到底。他在给夫人王荷馨的信中说：“此次奉命固守 同古，因上面大计决定，其后方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心全 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敌人炮火越来越猛。先是同古北 面的克容冈机场陷落，接着是同古三面被围。戴安澜只得命令火烧森林，以阻敌前 进。闷热的掩体里，戴安澜给部下发出命令：“准备死战。”同时给蒋介石、何应 钦发出了“十万火急”电。 3 月29 日，200 师弹尽粮绝。杜聿明不顾史迪威反对，下令放弃同古。 30 日晨，当200 师撤退时，原先9000 人只剩下4000 多人了。来时是个庞 大的车队，如今战车没了，汽车也没了。 4 月24 日，在棠吉攻击战突围时，戴安澜将军腹部、胸部各中1 弹。5 月26 日，在向野人山突围途中，他终于殉国，年仅38 岁。 他的灵枢被手下官兵抬回了祖国。灵柩每到一地，家家户户都为之涕泣。 蒋介石为他献了挽词： 虎头食肉负雄姿，看万里长征，与敌周旋欣不忝。 马革裹尸酹壮志，惜大勋未集，虚予期望痛何如？ 中共领袖毛泽东在延安也为戴安澜将军写下挽诗： 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 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印度，兰伽。经过野人山炼狱般考验而幸存下来的远征军官兵3 万多人，在此 接受了英国教官的全面训练。英国教官认为，前一阶段远征军之所以失败，一个重 要原因就是对丛林作战不适应，所以需要加大这方面的适应性训练。 全面训练后，他们精神抖擞，憋足了劲，准备再次反攻缅甸。 兰伽离佛教圣地伽耶不远。远征军官兵从小就熟悉的《西游记》中唐憎师徒4 人去西天取经，就是到伽耶取回的真经。唐僧师徒4 人，历经干山万水，受尽九九 八十一磨难，才取回真经，修得正果。远征军将士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们在野人山 吃过苦中苦，现在在印度又经历了系统而全面的训练，加上有现代化的精良装备， 人人都想打回缅甸去，打回中国去。 作为总指挥的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将军，自上次惨败后，心中老大的不快， 别人在背后也对他指指点点。这回，他下决心要出出这口气。 1943 年，以英国海军上将蒙巴顿为司令官的英美军联合司令部组成。在此之 前，美军工程团、航空营陆续到达印度雷多。中国的工兵团也开始修筑由雷多至野 人山区的中印公路。10 月下旬，雨季结束，以中国驻印远征军为主力、英美军参 加的缅北反攻战开始。 “枪，在我们肩上，血，在我们胸膛。 杀回缅甸去，报我民族大仇。……”将士们唱着重新填词的远征军战歌，又重 新杀回野人山，踏上了作战的征程。 孟关，胡康河谷的中心。日军精锐第18 军团的第一关就在这里。胡康河谷对 从野人山过来的远征军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这里的每棵树下，几乎都埋着中国 官兵的尸骨。对日军18 师团，中国远征军也极其熟悉。1932 年的“1 ・28”， 他们在上海烧杀抢劫。1937 年“8 ・13”淞沪战争后，他们参加过南京大屠杀。 1938 年10 月，从广东大亚湾登陆后占领广州。1939 年使南宁失陷。1940 年 到越南、马来亚、泰国。1942 年，横扫新加坡，接着便进入缅甸。 提起18 师团，远征军官兵无不咬牙切齿。1943 年3 月1 日，孟关之战打响。 3 月3 日，新22 师全线出击，三面包围了孟关。日军做梦也没想到，中国军队的 坦克竟能开进野人山。他们当然更想不到，一条公路已经从雷多修到了这里。18 师团长田中新一中将想突围。但新38 师已经把它的退路切断。无奈，只好在瓦鲁 班一带的弹丸地带残喘。 敌军虽已成瓮中之鳖，但瓦鲁班一带毕竟已经营了1 年之久，地雷、陷阱到处 都是，暗堡、铁丝网盘根错节。3 月8 日，以新38 师113 团为主组成特编突击队 向瓦鲁班发起攻势。工兵驾驶着高大的推土机在前面开路，坦克和步兵运兵车紧随 其后，轰炸机也赶来助威。瓦鲁班成了立体交叉战场。如此攻势，18 师团根本无 法抵抗，顷刻便土崩瓦解。 孟拱河谷，长约110 公里，平均宽度约10 公里。孟拱位于3 条江的会合处， 又有铁路、公路，地形重要。18 师团1 个联队和56 师一部在此守备。4 月一过， 5 月一来，就进入了雨季。恶劣的气候告诫人们，这一仗不会轻松。 这一战的主力仍是新22 师和新38 师。新22 师师长廖耀湘，骑兵出身，长 期的马背生涯，练成了大胆泼辣、机智灵活的特点。新38 师师长孙立人，清华大 学机械工程系的高材生，他稳重踏实，管理严格，部队带得象模象样。 总指挥史迪威、副总指挥郑洞国和两位师长一商量，一个吃孟拱，一个吃加迈。 廖耀湘第一步棋，就是要在索卡道断日军后路。65 团经过7 天7 夜的苦战， 达到目的。敌军给逼急了，他们集中了4 个大队和100 多门大炮，向65团阵地寻求 突围。狗急要跳墙了！廖耀湘赶紧把64、66、149 团都拉上去，包围圈收紧了，索 卡道守敌全部解决。 孙立人率新38 师经过1 个月的长途跋涉，攻占瓦兰，切断了孟拱守敌的另一 条退路。此时，廖耀湘解决了索卡道，加迈之敌成了惊弓之鸟。就在此时，接到情 报，日军援军正从曼德勒赶来。孙立人当机立断，拿下加迈，回头再攻孟拱。 6 月16 日，两支部队会师于加迈。25 日，新38 师成功攻占孟拱。雨季作 战有如此功绩，史迪威、郑洞国十分满意。 密支那――日军在缅北最后一道防线，已经于7 月间展现在远征军面前。 从孟关到密支那，虽然只有100 公里，但中间横着两座山、一条河谷，对密支 那可说是道天然屏障。1 年多的经营，日军已把城内的所有街道、建筑群都变成了 工事。更有一绝，那就是密支那的地下掩体四通八达。 就在密支那日军做着“固若金汤”梦时，一支中美军队共同组成的特遣队悄悄 地靠近，切断了通往孟关的公路，接着占领了密支那机场。新38 师、14 师、新 22 师的部分部队乘坐“空中客车”在密支那机场降落。 5 月18 日，史迪威命令总攻。城内3000 日军凭借坚固工事负隅顽抗。 中美军队打了一个多月，竟没能打下来。7 月上旬，孙立人部署，先以优势空 军和重炮猛轰密支那市区，再以大军包围和突击队结合的战术全面进攻。 这个方案得到了史迪威、郑洞国的同意。 7 月9 日，全面进攻密支那之战开始。在火力掩护下，新38 师一面组织包围， 一面组成十几支突击队占领了市区的大部。8 月2 日，50 师敢死队切断了日军所 有通讯。日军顿时兵败如山倒。3 日下午，密支那全面攻克。远征军进入市区后看 到，日水上源藏少将已经自杀，倒在一棵树下。 怒江，它的滚滚波涛就象它的名字一样，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如今，云南境内的中国远征军的另一部分――滇西远征军，也要开拔去缅甸参 战了。自英军第4 兵团在缅甸英法尔地区遭到日军平田部队“铁壁合围”后，罗斯 福多次电催蒋介石将云南境内的远征军另外8 个师也投入缅甸战场。 5 月11 日，第11 集团军新39 师第一个渡江成功，吹响了滇西远征军反攻 的进军号。12 日拂晓，远征军全部强渡成功，部队象钢刀一样插向中缅边境。重 庆方面部署，滇西远征军的目标是速占腾冲、龙陵，尽早与驻印远征军在缅北会师， 并打通中印公路。经部署，20 集团军攻腾冲，11 集团军攻龙陵、芒市。 要打腾冲，先要拿下北斋公房。这是一个地势险峻、道路崎岖的天险。 日军56 师团在此筑起了坚固工事。远征军首战即告失利，伤亡严重。6 月16 日，他们绕到日军背后夹击，才十分艰苦地拿下北斋公房。然后，20 集团军一鼓 作气，一举拿下高黎贡山、明光瓦甸、南斋公房等一系列据点。 日军56 师团接到日缅方面指令，要其死守腾冲至少到10 月底，以等待援军。 就在这时，滇西远征军总指挥卫立煌下令：速占腾冲。20 集团军53、54 两个军 在打开腾冲屏障宝凤山、蜚凤山后会合，腾冲已如囊中之物。9 月13 日，20 集 团军集中兵力发起总攻，日军藏重康美大佐以下6000 多人被消灭。 龙陵之战与腾冲之战刚好相反。开头还挺顺当，眼看龙陵快拿下来了，没料到 日军援军赶到，而11 集团军自己的后援却跟不上。司令长官宋希濂急得象热锅上 的蚂蚁。正在此时，8 军打完松山后赶来救授，力量对比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双方 仍然势均力敌。蒋介石得知后又急调杜聿明的5 军从昆明紧急增援龙陵。新增的这 3 个师都是当年在野人山与日军较量过的，特别是200 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11 月3 日，龙陵被迅速攻克。 缅甸方面，驻印远征军在拿下密支那之后，孙立人成为扩编的新1 军军长，廖 耀湘也成了新编第6 军军长。10 月后，他们拿下了八莫、南坝，只剩下芒友了。 1945 年1 月21 日，驻印远征军的新38 师和滇西远征军的116 师在中缅边 境会合，两支队伍尽情欢呼，胜利的泪水挂满了将士们的脸颊。两支队伍一鼓作气， 于1 月27 日一举攻克芒友。 3 月底，两支远征军的会师典礼在芒友举行。从1942 年入缅作战至今，已经 是第4 个年头了。1943 年反攻以来，远征军收复了城镇50 多座，行军2400 多 公里，歼敌3 万余人。 人们为胜利而高歌，为会师而激动。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胜利，使人们看到， 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己为期不远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