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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倒错的性欲 1984年年初,大卫・贝克探长打来一个电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某个病 人遇上了麻烦。莱斯特郡警察局的这位局长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一番之后对我说, 我的名字是他的一位同事告诉他的。 我梳理自己的记忆。 “您以前曾帮过我们一次。”他提醒我说,然后提到了那位警官的名字。 “啊,是的。”我说,想起了那个案子。是一位年轻女子迷上了一位警员,很 危险的案子。 “实话说吧,心理学非我所长。”贝克说。 “你瞧,我是个侦探……”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定是有什么事了,我想。 “我在想,你的工作让你能更准确地理解人的动机,以及人何以会成为他们自 己现在这个样子的,对吧?” “是啊,大致是这样的。”我谨慎地说。 “你瞧,我正在进行一项非常困难的谋杀调查,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来见见我。 如果能够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 我真的大惑不解。我能够对一个调查做什么事情呢?我的警察工作知识只限在 16岁时当警员的那段时间,当然,儿童时代还读了些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然后,我 想起了琳达・曼恩的事,这使我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那当然,”我说,“明天如何?” “来之前先好好吃顿早餐,”他含义模糊地说,“午饭你就不需要了。” 在莱斯特郡伦敦路的郡警察总部,贝克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他从警27年的证据。 墙上挂满三角旗、照片,装饰他办公桌的是一台精巧的天平,也就是卖毒品的人用 来称毒品的那种秤。他四十好几了,身体虽然很健壮,但也称不上是高个子,头发 已经开始谢顶了,还有一张天真可爱的脸。他的步伐流露出军旅的痕迹,喜欢穿熨 得极平整的黑色肩章制服。此时,他穿着夹克坐在那里。 “关于我想问你的一些问题,并没有一成不变的什么规矩立在这里,”他开始 说,就跟一个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说些蠢话的人事先说的话一样,“案发现场一直没 怎么动,如果我带你去那里看看,你能够说出作案人的大致情况吗?” 我深吸一口气,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琳达・曼恩的案子上。 “根据你能够让我看到多少。”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你听到卡罗琳・奥斯本死亡的消息了吗?” 我很惊讶:“没有,对不起……” “她的尸体8月份在莱斯特联合大运河旁边的艾里斯通齐腰深的草地里找到了。 这个案件的某些方面令人十分困惑。” 我点头。 贝克介绍案情的时候显得有些踌躇,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头一年,也就是 1983年,对莱斯特警视厅来说是极不顺畅的一年,共有3桩凶案悬而未破。7月份, 年仅5岁的卡罗琳・赫格的尸体在接近特威克洛斯动物园旁边的草地上找到,那是她 在爱丁堡的波托贝洛区失踪10天后的事情。同月,宠物美容师卡罗琳・奥斯本在莱 斯特遛狗的时候为人所杀,然后是琳达・曼恩谋杀案。 卡罗琳・奥斯本33岁,在莱斯特丹华斯路街角的高地上生活和工作了7年。她开 有自己的店,就是克利帕佩特宠物美容店,门面开店,后面及楼上住人。她死的那 天是晚6点出的门,在艾里斯通草地一带遛狗。艾里斯通草地是很大的一片绿色区, 有体育场,有小块菜地、垃圾场和人行道。她遛的是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猎狗塔米 和邻居的一条带斑点的拉布拉多猎狗,两条狗叫同一个名字。她松开狗圈让它们满 地乱跑。 当天晚上,卡罗琳的狗被发现独自在当地居民约翰・道格拉斯的门前转悠。约 翰认出了塔米,井发现它曾在水里浸过。他带这条母狗回到家里,然后让它回家去。 3个小时后,丹华斯路的邻居听到塔米在嚎叫,因此打电话报了警。 mpanel(1); 深夜搜寻找不到卡罗琳的影子。星期六早晨继续找,约在10点30分左右,一名 警犬训练人发现卡罗琳的尸体躺在齐腰深的草地里,衣服一件没少。 “有几处让人极度不安的细节,”贝克说,一边拿出用螺旋铁丝串在一起、标 着“警察局长专用”字样的散页文件夹,“她的手和脚都用麻绳捆着。脖颈给刺了 5刀,胸部刺了2刀,心脏都给刺穿了。没有抢劫或性攻击的迹象,目前为止尚未找 到凶器……” 他停顿一下:“但我们找到了这东西……” 在她尸体旁边找到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圆圈,圆圈里面画着一个五角星。 这是经常与恶魔仪式或妖术相关的一个图形。 “我们觉得,这是凶手留下来的。”贝克说,无法掩饰他的不安。 打开第一份散页文件夹之后,他问道:“你以前见过犯罪现场的照片没有,保 罗?” 我摇摇头。 “对不起,不是件悦目的照片。” 头几页里面夹着确定案发现场范围,即那条联合大运河和牵道的照片。然后, 图片逐渐集中在尸体上,而且是从所有可能角度拍摄的。真是惨绝人寰,极其惊人, 我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极想马上放下照片,合上本子走人。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那 样的惨景。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刀口在尸体上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了一个人暴死的时 候,其肢体会做出平常不可能摆出来的姿势,因为血流得太多,简直都没有办法猜 想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对卡罗琳进行死后剖析时,所有的步骤也都拍了照片,我打开另外一个文件 夹,很快发现了两者之间的差别,一是躺在案发现场的人,一是经过冲洗、称重然 后又进行洗涤供病理学家研究的一个人。那就像是看着一幅雕塑一样,它几乎是完 美的,但只是这里那里有几处被人可怕地撕裂的破洞。就好像一件艺术品被一个蓄 意破坏的人砸坏了一样。 我强迫自己看这些照片,开始集中心思想卡罗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需要明 白伤口的分布情况,以及这些伤口是如何按部位分类的。我几乎下意识地开始问自 己一些问题。他用了什么样的刀?他是右撇子(95%的人是右撇子)吗?如果是这 样,有没有可能看出他开始刺杀的时候是正对着卡罗琳还是背对着卡罗琳?他是什 么时候绑起她的?她有意识的时候有多长?她死得快不快? 这些答案都很重要,因为它们影响到更大的动机问题。杀手杀掉卡罗琳后能够 得到什么?出了岔子的抢劫案与受性冲动而杀人的含义很不相同。 最后,我合上了文件夹,从桌上退回身坐了下来,想办法让自己忘掉那些照片。 “卡罗琳长得什么样?”我问贝克。 他将一张快照递过桌子来。照片显示她对着相机微笑的样子,明快而活泼。他 开始为我报出相当专业的标准描述:身高、体重、发色、面容……但我让他停下来 了:“我是说她人怎么样?” “啊,明白了……嗯,她很健康,工作勤勉,很聪明,我想属于事业型的那类 女人吧。她显然花了很多时间搞自己的生意。她和丈夫约在18个月前分居,而且正 在办离婚的事情。他住在最南边。他经检查没有问题。就我们所知,她没有秘密生 活,也没有男友,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生意。” “当天晚上没有人看见她吗?” 贝克摇摇头:“我们估计,当时艾里斯通草地有约二百多人。约有120人来过这 里,都说不记得自己在牵道上看见过卡罗琳。我们也去度假公司查过,看看有没有 人在联合大运河上租过游船或水上住宿船……但没有。” 贝克掩饰不住自己的挫折感。这次调查是在莱斯特进行的最大规模的调查之一。 有约1.5万人接受了调查,其中一些人接受了数次调查,有约80位男士因涉嫌谋杀而 遭逮捕,进一步问询之后又被释放。 会面结束的时候,我说:“稍后再来找你行吗?我需要想想这事。” “那当然。”他说,一边跟我握手。 “能否带一些材料走?” “需要什么你开个单子。” 我一走进家门,玛丽莲就嗅出有什么不对的味道了。我不想谈这个案子,吃饭 的时候,我一向很好的味口也没有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沉浸在卡罗琳・奥斯本死亡案的痛苦之中,一点一点地 思考细节。在琳达・曼恩的案子中,我只是想过应该问些什么样的问题,而现在却 是现实的问题。关于卡罗琳的杀手,我能够对警方讲些什么呢?那当然不是一时冲 动犯下的案子――绳子和刀子都是专门带去的,就跟那个五角星形图一样。这显示 出某种程度的计划和意图。 这也不是一个男人碰上一个漂亮妇女时,突发性冲动但被她拒绝而在逃走之前 愤怒地将她刺死的案子。卡罗琳死前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并被人以特殊的方式绑 了起来,然后才受到攻击的。但是,尽管有这些控制的要素在内,但也缺乏成熟的 因素。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处公众场所,这样一个忙碌的时候作案?如果选择更隐 蔽的一个地方,他一定能够获取更多的东西。他有可能实施更多的控制,让绑绳绑 得更紧,从而让他得到更大的快感。反过来,杀人的过程只在几分钟内便完成了。 这样一种见机行事的因素暗示,杀手是卡罗琳不认识的人,尽管杀手有可能认 识她。也许他以前曾看见她在那里遛过狗,也许是她店里的一位顾客。 从动机角度来看,我可以肯定是性攻击,尽管不是我们常常会想到的强奸和性 虐待的那种性攻击。这种行为显示出更极端的性欲证据。我在莱斯特综合医院接触 性欲反常者的临床经验帮助我明白,人们的性功能有可能与别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当男人和女人发现自己无法产生参与者都觉得完美的性隐密感觉时,性冲动并 没有就此完结。有时候,他们会发现自己养成了恋物癖,还会产生极强烈的性幻想, 致使他们无法完成或者欣赏性交活动,除非他们想像或者实际有某种具体的因素在 现场出现,例如某种类型的色情材料、内衣、鞋子或仪式化的行为。 有些人对这类的事情兴趣极大,使实际的性交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越来越没有 价值了,因此,就连他们的自娱思绪也越来越朝向恋物癖好和鲜明的性幻想了。对 一个男性来说,女性有可能不再是一个心甘情愿和急切的参与者,而有可能成为一 个失去人格的泄欲工具。 卡罗琳・奥斯本被杀害就是有人产生典型的性欲堕落的表现。捆绑、控制和对 受害者的选择都暗示存在一个其性欲已经与愤怒以及控制混在一起的杀人犯。杀人 者不去幻想心甘情愿的性接触的某种形式,而是突出对女人采取极度的性攻击。他 一定是在自己的大脑里反复演练过这样的情景――他想像一个女人被人盯住,加以 控制,绑起来,服从指挥,被人毁伤,然后被杀害。 但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种人的呢? 一股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情绪和对妇女的愤怒常常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比如,一个孤独和性欲不成熟的年轻男子也许发现,他自己缺乏必要的社交技巧让 姑娘们对自己产生兴趣。他看到别的男子或年轻人很容易得到女人,而这样的事情 却不在他的身上发生。 他感觉受了伤害,感觉被人遗弃了,他也许由于孤独和性挫折而抱怨女性,迁 怒于她们。时间一长,这可能会导致越来越强烈的苦涩与愤怒感,这些感觉都有可 能引起性欲倒错。他不去幻想双方都同意和都能够得到快乐的性行为,反而开始将 通过自娱获取的快乐与狂暴的性暴力联系在一起。在他的幻想当中,他能够让女人 做自己希望她们做的一切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因为他相信女人对自己 所做的一切而惩罚她们。 在尸体旁边找到的五角星形图就是症结所在。卡罗琳的被杀并不是一个仪式牺 牲品。那个图形是早先就画好的,然后留在那里,这样一来,那个杀人现场就好像 是某种献给妖术首领人物的仪式化的性牺牲品的重演。这就是杀人者对他残暴的倒 错控制冲动、折磨或谋杀一个女性的合理化解释。这会使他的行为得到一个目的, 哪怕是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目的。如果恶魔崇拜或人类牺牲是这一行为真正的动 机,我应该在现场看到更为精确的准备、降解和戏剧痕迹,因为这些通常与妖术联 系在一起。 我找来一张大页书写纸,开始写下我可以从这些材料当中总结出来的一串心理 学特征。“缺乏最终的复杂行动或在杀人过程中的一些做法暗示出一个很年轻的男 人,年约十四五岁到二十多岁,”我写道,“他有可能是孤独的,而且在性欲上并 不成熟,以前没有或者很少有女朋友。他希望结交一些人,但又缺乏必需的社交技 巧来开始或保持社交关系。” 另外,“他有可能跟父母一起住在家里,或者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这是相当 常见的一个特征,特别是在社交技能不好,而且在性欲上没有自信心的年轻男子当 中。 另一个有关的常见特征是他可能的职业。他无法用言辞恰当地表述自己,这使 他很难保持管理级或更高级人员的工作。因为这个原因,我写道:“他更有可能是 一个体力劳动者,从事需要一些技巧的工作,同时也喜欢用尖刀。”提到尖刀的原 因,是从他在卡罗琳的尸体上所做的事情上看出来的。 “他体力很好,属于运动型身材。”我写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个特征,他的 受害者被降服和捆绑,以及造成创伤所需要的力量都可以说明这一点。 “他有可能认识卡罗琳,或者至少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而且她有可能在他自 慰的活动中扮演了一个角色。” “事情发生在他的活动范围之内。他了解这一片地区,就生活在附近――如果 不是现在,那么,最近的过去某个时候他是生活在这里的。”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能 够想办法杀死卡罗琳,然后又能够很快从艾里斯通草地消失,而且没有引起那片地 区的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一个行动古怪的人。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对周围的 环境非常清楚。 同时,当时是夏天,作案时天还比较亮,在那样一个公开场合作案是需要有冒 险精神的,但他的冲动又是如此之强烈,以致他甘愿冒此风险。 “他狂暴的性幻想只有通过色情杂志、书籍、广告画和录像带得以满足,其中 一些是狂暴的,而且突出妖术内容,”我写道。“如果找到他,并在他房间里看一 看,我觉得你们会看到这些东西的样品证据,还有他对刀子的强烈兴趣。” 事实上,凶器没有在现场找到,这表明凶手有法律意识。同样,这暗示他有可 能把刀子当作一件宝贵的物件,而且他也不会轻易地扔掉刀子。他一定将刀子藏在 什么地方。我在大卫・贝克的办公室里谈到了每一点,感觉到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尽管他心存感激,但是,他不能够肯定我是如何在照片和案史信息中读出这么多内 容来的,而这些东西是他和同事研究了好几个月的。他会对我的结论采信多少?据 我们所知,没有人曾以这种跟踪方式请一位心理学家卷入一件谋杀案的调查当中― ―这是片处女地,没有地图,我是个向导,跟踪的是大卫无法看到的迹象。 几个星期过去了,然后是几个月,因为听不到贝克的消息,我以为自己的角色 已经完成了。没有办法确定我所做的事情有无帮助,我只是回头去做我的临床工作 而已。 14个月之后,也就是1985年4月29日,星期一,我下班回家途中看到一则报纸广 告――21岁的护土阿曼达・韦顿在人行道上被杀。她曾在我们医院当过护士,也曾 在格罗比路医院工作,就在莱斯特市的西北角,她是国家录取的护士,最近刚结束 了她的培训工作,不久就要结婚了。 大卫・贝克当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第二天早晨我又到了他的办公室,听他简要 介绍另一个案情。阿曼达的尸体是一个少女在星期六下午4点15分发现的,她躺在一 个有树阴的人行道的树篱下面,这条路从格罗比路医院通往吉尔罗斯墓地。在几码 远的地方,另一条路边有一栋红砖房子,称为小教堂,是个临时的精神病用房,病 人在这里生活一阵子后再回到社区。几名员工曾看见“一个人影”在事发时间左右 潜伏在人行道上。 跟卡罗琳・奥斯本一样,阿曼达身上也是反复挨刺,没有一处让人想起性残杀 的正常迹象。一开始,警方认为他们是在与一头乱咬人的小泽鳄打交道。阿曼达的 钱包里有20英镑,她装在棕色手包里的现金卡也不见了。 她早晨从银行取了款,然后跟她的男友克利夫德・艾瓦斯菲尔德一起去购物。 这对恋人午饭时分手,阿曼达遭受攻击的时候,克利福德――当地一家足球队即艾 普沃斯足球队的经理,正在边线上看球赛。星期六晚上他到这位护土家接阿曼达去 参加聚会时得到了消息。中午,阿曼达步行到波蒙雷斯区阿玛迪斯路的一个朋友家。 她下午3点15分左右离开那里,然后去波蒙雷斯的弗雷切尔购物中心,在马丁报摊买 了一张贺卡。商店的伙计记得她。 3点45分,她顶着雪片和寒风往回朝医院走。那条路大概需要17到22分钟走完, 她应该于下午4点左右走到。她的尸体15分钟后被人发现。贺卡就躺在附近的地方。 “我们只有半个小时来解释。”贝克说,一脸明显的急迫感。 “我需要了解阿曼达。” “早年生活,”他边说边找出一个夹子,“她家来自伯顿隆德伍茨,在北边, 离此10英里。父亲退休……曾为罗尔斯罗依斯汽车公司工作……阿曼达是三个孩子 当中最小的一个……惟一的女儿……总想当护士……别的就没有什么了。”贝克继 续大声朗诵案卷:“她星期五跟她母亲通了3次电话,谈婚宴请帖的事。她计划于7 月27日结婚。” 贝克又把一叠犯罪现场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桌上,看上去几乎是一脸歉意。我深 吸一口气。事情很快就清楚了,刀伤的模式跟第一次谋杀是一样的,主要集中在颈 部和肩部。这次又没有明显的性攻击迹象存在,但是,我毫不怀疑,这是一种性犯 罪动机。这就好像在一块模板上再套一块模板一样,有差别,但是,这些差别远远 不及相似之处。 “你们对付的是杀死卡罗琳・奥斯本的同一个人。”我说。 贝克点头同意。 “攻击是突然发动的,并不是事先构思好的。他冒了更大的风险……” “这意思是说……” “嗯,它说明这里存在一些差别,要么说明他处在更激动的状态,要么是他病 了。他与自己的受害人没有很长时间的人际交往――不像跟卡罗琳一样,这又表明 他不成熟,否则事情会办得更仔细一些。性谋杀犯倾向于把技术上的事情做得完美 元缺,这样可以增强自己对受害人的控制程度,而且每杀一个都会有新的控制感。 但是,这个罪犯冒了更大的险,甚至用了更短的时间。也没有捆绑受害人的企图, 四周也没有什么象征性的东西。” “这意思是指……?”贝克问。 “嗯,这表明他认识阿曼达的可能性更小。” “这么说他是随意杀人了?” “呃,不是……不完全是这样的。我不觉得她是个随机受害者。” 贝克抬起眉头来。 “可能有几十位女性从那条小路上走过,而他却放过了她们。有某种东西使阿 曼达与众不同。她吸引他的注意力的时候,正好是他的性冲动最强烈的时刻。也许 她看上去像他认识的某个人,或者她的头发以某种特别的方式系着,或者是因为她 穿的某件衣服。” 吉尔罗斯墓地方圆好几公顷,在贝克给我的航拍图中占据了最显眼的部分。他 解释说,警方搜寻这个地区,因为这里是吸胶水的人经常来的地方,他们希望在这 里找到阿曼达的钱包。他几乎是捎带着说,卡罗琳・奥斯本就埋在这个墓地里。我 们的眼光短暂相遇片刻,我看得出来,我们是在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可 能去过那个墓地? 那个墓地很开阔,我推测当地人死后很有可能会埋在这里。我想如果有什么联 系,那也是一种混杂不清的突出事件,不过,造访卡罗琳的墓地有可能成为那种有 可能使他的性欲高涨的事情。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拿着一把刀,事情就有可能是这 样的,他从墓地走出来,然后遇到了阿曼达・韦顿。 公众有三份报告说下午3点15分和4点30分之间看到过墓地有一个男子,或者几 个男性。有一份描述涉及一个在下午4点零5分离开人行道的男于。他是个白人,高 个子,衣服颜色单调,要么是黄褐色,要么是青橄榄色。 贝克解释说,凶案小组在卡罗琳被杀后调查过大批疑犯,也查了当地已知的暴 露狂和性犯罪者记录。我的心理学描述至少在一开始就帮助他们分配好了自己的人 力资源,并集中在更小一批疑犯身上,这些疑犯都有我所描述的相关特征。 我们同意几天之内再谈,之后我就离开警察总部,开车去了莱斯特综合医院。 我在那边还有国民医疗服务的工作等着要做。 保罗・肯尼斯・波斯托克现年19岁,是莱斯特市的波蒙雷斯人,身高1.95米, 重95公斤,他显然符合在人行道上被人看见的那个陌生男子的描述。 波斯托克的祖母鼓励他到警察局洗清罪名,所以,星期三下午,也就是第二次 谋杀案发4天后,他来到了黑鸟路警察局。他很紧张,他解释上个星期六自己的活动 时有数处自相矛盾。第一次凶杀案之后,他被调查了3次,但他都提供了相当充足的 不在场证据。他与父母一起生活在波蒙雷斯区的布雷克斯雷沃克,离两次凶案的现 场不远。此前8个月,他家住在沃尔顿大街,也就在卡罗琳・奥斯本的宠物美容店所 属的那个街区,他家的两条狗就是在那里梳理的。 波斯托克看上去是个性情温和的巨人,他是肉类加工厂的屠宰工,当然就涉及 用刀子了,他在那里是受人欢迎的一个人。他酷爱健美,上下班都是骑车,并且把 他祖母的车库改建成了健美室。 他在西莱斯特读高中时打过曲棍球,那是由于他的身高的优势。后来,他又对 武术产生了兴趣,在莱斯特工人俱乐部参加每星期二和星期五晚上的训练。他将用 具洗得于干净净,包得好好的过来上培训课,但很少跟别人说话。 “他总是很镇定,很少说话,”另一个接受培训的人柯林・安德伍德告诉当地 的报纸说,“有时候,别人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时候,人们都会发脾气,但是,保罗 却不发脾气。他总在控制着自己,把这当作游戏的一部分。” 贝克当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讲了这个疑犯的事情。 “他正好符合你给我们的描述。我们正在申请搜查证,准备搜他的家。” “记得我在卡罗琳案子之后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如果他是你们要找的 人,你们就一定能够在他家里找出刀子来,一定会有色情材料,还有很多做妖术用 的东西。” 贝克并没有忘记:“听我说,我还得请你帮个忙。关于你跟我讲的那些动机方 面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对别的小警员也说一说,特别是进行审讯的那些警官。我希 望你能够帮助他们明白自己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一种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听我说,这是给你的警察工作。” 开车去黑鸟胡同警察局的路上,我禁不住自问,为什么郡警察局的一位最高级 侦探会来找一个地位相当卑微的心理学家,帮助他们进行疑犯的审讯呢?当面调查 是他们最拿手的事情,而我在这方面的知识简直可以说非常之少。 我开车在莱斯特郊外慢慢走的时候,开始按照我的临床工作来思考了。如果我 将保罗・波斯托克拿到我的诊室内诊断,第一项任务就是要记录下他的病史,而要 这么做,我就必须与他建立亲近的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 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他们最深的秘密随便解开的。有人拼命抵抗这么做,或 者把关键的问题全都隐藏在自己心里。要克服这些问题,那就必须有特别的当面质 询技巧,使人能够慢慢地揭开自己的面纱。 我想,我能够给警察提供的也就是这些对杀手的性心理以及他的性变态和性幻 想的本质的理解。 到了警察局以后,我被带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五六位警探随随便便地 坐着,其中一些还卷起了衬衣的袖口,夹克衫都搭在椅子上,肘子都歇在桌子上。 其中一些人是我已经认识的,但是,当贝克介绍我并对我说这些孩子都因为我的报 告非常准确的描述而留下“深刻的印象”时,我还是有些不自在、尽管我是一个局 外人,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的自尊心。它说明了他们给予大卫・贝克的很多尊敬和 敬佩。如果我跟他没有问题,那我就跟他们没有问题。 房间里人人都相信了,波斯托克就是他们寻找的那个人,特别是对他父母家实 施搜查以后。在他的卧室找到了一些刀子,跟其他的一些武器比如剑、手枪放在一 起,还有一些功夫名星的卡片。墙上贴满海报和图画,其中一些是他为自己画的, 里面包括妖术符号和捆绑情景,上面都是一些无上装女性,这些女性正被人绑着进 行折磨。其中一个符号跟在卡罗琳・奥斯本尸体旁边找到的那一张一样。侦探们还 找到了大量暴力卡通和杂志。 贝克向我解释了办完余下事情的重要性。经过这么多的工作以后,他们再也不 能够让一个有罪的人由于某方面原因被忽略掉了,或者没有按照正确的程序办事而 又一次一身轻松地走出去。同样,他说,不能够引诱一个无辜的人招供,也不能够 胁迫一个人错误地认罪,这一点也同样重要。 到我讲话的时候,我开始描述这种性欲倒错和性变态的本质,跟我第一次向贝 克讲的差不多。我讲到了人们成长发育的基本模式,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 子以及他们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以规避别人以他们真正的样子去看待他们。 “请给我讲讲初审的情景。”我说。 “他不怎么配合,”警督艾恩・利西说,说话很粗鲁,“首先,我无法决定他 到底是他妈一个白痴还是一个天才。现在?嗯,我认为他并不是有意不合作,但是, 每当问及关键问题时,他都缩起尾巴来说‘不’或者说‘不记得’。” “他人怎么样?他是否镇定自若?” “他不是那么想攻击人的样子,也不是那么凶。你可能是想问这个吧。他说他 想帮助警方。他不停问到他的父母。老实说,我认为他很害怕。” 我对此作了一些考虑。“好吧,有可能他把这一切都闷在心里,因此也有可能 真的不记得了,但是,我怀疑。他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在一刹那之间就起念杀人的 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都出来干了两次。同时,他以前也接受过问询,并想办法 洗清了罪名。这意味着他已经为自己树了一个形象,戴着一个假面具,因此很难让 他再讲一个不同的故事。” 现在,我得想出一个办法,同时还不能够得罪任何人。“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们 是如何进行审讯的。你们都是专家,我完全根据人类思维如何动作来行事。根据你 们告诉我的情况,这个人并不是特别喜欢施虐的人。他花了很长时间想办法躲过侦 察,同时还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人,这暗示着他在跟普通人相处的时候,倾向于避 免这样的行为,这就很可怕了。”“他不会坐在那里想:“我知道自己是谁,我知 道我做了什么,我将把那些人挡在外面。”他有可能不承认对那些妇女干的事情, 也不承认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能够面对那样的羞愧,也不能够接受他自己认为 一定会得到的判断,这样,他就会回避谈论所发生的事情。” 贝克说:“那么,我们该从哪里着手呢?” “最重要的是,你得做好准备,准备再准备。审讯者必须明白跟案情有关的一 切细节,必须了解受害人和疑犯。你必须让疑犯能跟你轻松地谈话。对待他的态度 就好像他真的要把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但又觉得在感情上很困难一样。不要 妄下判断,不要正面冲突,也不要显出反感的样子。” 我开始设计与我在诊室里处理不愿谈及往事的病人时使用的方法类似的方案。 “想像事实就在一系列同心圆的中央,你无法直接到达这个中心――疑犯不会 让你这么做――这样,你就可以从一些不着边际的地方开始,比如谈谈他的家庭, 谈谈他早年的生活、学校的假期和他的朋友等话题。让他慢慢习惯于仔细谈论这些 细节,这样,在以后,当他快谈到谋杀案的时候,你就不必突然换挡,从泛泛而论 突然转换到非常仔细的一些问题,这种不连续的问话会使他缩回去。 “如果你靠得太近,他会对你说‘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当时不在那里’, 或者说“我不记得’。你可以猛拍大门,但他会退缩得更深。让事情暂时缓一缓, 休息一下,稍后再来谈。这次再往回谈一谈,让他重温旧地,然后再带回原地。你 必须带领他以最清楚的细节走过白天――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是向左转的还是向右 转的?你的双手当时是不是插在口袋里?你自己觉得呢? “然后让他捡起故事,你会发现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承认‘我有可能在牵 引道上看见过她。’不要显出惊讶的样子。不要说:‘嘿,别搞错了,你上次没有 承认这个的。她到底是站在什么地方的?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这样你一直向前走,直到你到达另一个他想不起来或者不知道的地方。不要 逼得太急,再往回退一点,要使用刚刚用到的同样的方法。不要说:“瞧,这样下 去我们什么也办不好。’可以对他说:‘嗯,好吧,我们今天谈得很不错,我们稍 微休息一下,你觉得如何?’” 同样重要的是,审讯者要解释波斯托克形成了倒错的性欲,这件事情的性质是 什么样的。他们必须帮助他明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的,其他的人也能够 明白这样的事情。我说:“告诉他说,这对他来说是很难办的一件事,但是,你以 前听说过一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个产生这种感觉的人,哪怕他很难明白这些事情。” 他们离事实的距离越来越近以后,障碍会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当这些障碍到 达这么一个程度的时候,它们会突然间从一个障碍处塌下来,审讯就直接到了最中 心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之所以会突然到来,是因为到了最后,一切都会当作一种解 脱说出来。“不要阻止他,让他无边际地谈话。再后,你可以将他拉回正轨,问他 一些可作为证据的具体问题。 “你走了这么远之后,就可以开始问到听上去不是事实的一些问题了。也许他 在说‘我在那里,我与她说过话,我杀了她,但是,我并没有做出你们所说的那些 事情,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 “此时,你们就可以正面提问,提一些挑战性的问题了。那些他不想提到的施 虐或者残忍的事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但是你需要非常精确的细节。”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听审讯录音,反复思考所提的问题和回答。慢慢 地,每一个障碍都打破了,保罗・波斯托克的记忆回到了1983年他遇到卡罗琳・奥 斯本的那个炎热的夏天的晚上,回到了艾里斯通草地,再后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下 午,是他在吉尔罗斯墓地旁边看到阿曼达・韦顿的时候。后来清楚了,他那天到了 卡罗琳的坟上,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年轻护士。为什么选她呢? “因为她穿着红色的鞋子。”他说。1986年6月,波斯托克在莱斯特刑事庭供认 对两宗谋杀案负责,并被判处终身监禁。他的律师公开了几封信,是波斯托克在监 狱里等待审判期间写给他的女友的。其中一封说: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我不仅毁掉了自己努力追求的一切,而且还毁掉了受害 人全家的生活,毁掉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计划出来的生活。 这样的现实,我对其深感歉疚的犯罪现实,意味着我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父母 了,我连刑警的眼睛都不敢正视了。如果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我已经干下的事情, 我会尽全力去争取。 到进行审判的时候,我们已经搬到了新址,是莱斯特郡的一处极小的村庄,我 们在那里感受到乡村生活的恬静。往任何一个方向走几步都可以走到田野里,那里 有林地,有树丛和溪流。漫长的午后散步当中,我想清楚了最复杂的一些事情。我 让杰斯满地乱跑,看着光线慢慢暗淡。 这栋房子很现代化,有足够的办公空间――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国民医疗服务方 面会有怎样的发展,这间办公室就有了额外的用处。 波斯托克案只是一次性发生的事情,我想,但是,它回答了我关于利用心理学 分析罪案的可能益处的众多问题。很明显这个方法能够用来将疑犯的人数限制在相 当窄小的范围内,并能够让审讯人员有效地利用自己的资源。我们说罪犯是男性, 年龄在15岁以上和20岁出头之间,这就使得疑犯的人数大大减少。我们说他没有结 婚,住在一个对当地地形的细节非常熟悉的地方,这就使人数又一次减少了。然后 是指出他所做的事情所需要的体力,从而使问题的中心更加突出了,比如指出他喜 欢体育活动,喜欢摆弄刀具等。 我不能够对警察说出保罗・波斯托克的名字,也不能够说出他的住址,但是, 我知道他生活当中的一些细节,他的头脑里面在想什么,还了解他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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