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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1478年,4 月26日 在巨大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中,贝纳多? 班蒂尼? 巴隆塞利站在圣坛前,努力 克制着双手的颤抖。在上帝面前,他无法隐藏心中的一切罪恶。他的双手握在一 起,放在嘴边做着祈祷。断断续续地,他喃喃低语着,祈祷自己能够顺利涉过这 黑暗的深渊,并请求主的宽恕。 我是一个好人。巴隆塞利向万能的主默默诉说。我总是为别人着想,但为什 么我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上帝宽恕我吧,宽恕我这样一个可怜的罪人吧。”他喃喃自语。这座圣殿 是全世界最大的教堂之一,造得像是一个罗马教堂的十字架。教堂两翼连接处的 穹顶是布鲁内勒斯基这位建筑师最伟大的成就:比萨主教教堂(IlDuomo)。观察 这个穹顶,人们肉眼看不到任何柱子的支撑。从全城的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个教 堂,橘黄色的砖制塔楼威武地守候着地平线,就像百合花一样,成为佛罗伦萨的 标志。这个教堂高耸入云,当巴隆塞利第一眼看见它时,就觉得它触摸到了天堂 的大门。 这个特别的早上,巴隆塞利非常忐忑不安。虽然他的计划看起来非常简 单,但是他却因为内心的不详之兆和悔恨而痛苦异常。这种悔恨总是伴随着 他的一生:他出生于这个城市中最为富有显赫的家族,但由于挥霍无度,当他年 老的时候已经是负债累累。他除了会做一些银行方面的事务以外,对于其他都一 无所知。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把他的妻子和孩子带到那不勒斯去,乞求他的 一位有钱的堂兄给他们一些施舍。但如果这样做的话,他那直率的妻子乔凡娜可 不会答应。那么剩下的办法只有向佛罗伦萨的两大财阀――梅第奇家族和帕奇家 族――之一讨个生计了。 他最先求助于最有势力的梅第奇家族,但他们却把他赶了出来。巴隆塞利一 辈子都忘不了这种羞辱。但梅第奇家族的对手帕奇家族却向他伸出了欢迎的橄榄 枝。因此,今天,他便成为了弗朗西斯科? 帕奇老爷最忠诚的手下。弗朗西斯科 同他的舅舅亚科波一直在经营家族的国际贸易业务。他个子不高,有着尖尖的鼻 子和下巴,眼睛被浓密的黑眉毛挤成了一条小缝。站在英俊高大的巴隆塞利旁边, 他就好象一个丑陋的侏儒。弗朗西斯科总是对他发脾气、恶语相加,狠狠地嘲笑 巴隆塞利的破落。但为了养家糊口,当帕奇家的人挖苦嘲笑他的时候,他都要挤 出笑脸来面对这一切。这对于像他这样出生豪门的人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 的事情。因此,这次阴谋给了巴隆塞利一个选择: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一切都泄 漏给梅第奇,或者任由弗朗西斯科逼迫他成为同谋,从而在新政府中为自己谋个 一官半职。 就在他向上帝祷告乞求宽恕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同伙也已经来了。这个人 站在他后面,穿着一件悔过者常穿的灰色麻布长袍。 弗朗西斯科站在巴隆塞利的左边,烦躁不安地望向巴隆塞利的右方。巴隆塞 利顺势看过去,看到了洛伦佐? 德? 梅第奇。这个人二十九岁,是佛罗伦萨真正 的统治者。虽然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相貌丑陋,但是洛伦佐的长相也好不到哪 去。他身材高大挺拔,长着一张非常典型的佛罗伦萨人的脸。他的鼻子又尖又长, 坡度陡峭却偏向一边。鼻梁很干瘪,使他说话的时候总会发出一种特有的鼻音。 下巴向外伸出颇长,以至于每次他进屋的时候,下巴总要比他的人先进来一个拇 指的长度。 洛伦佐站在那里等待着弥撒的开始,他的一边站着好友兼下属弗朗西斯科? 诺利,另一边站着比萨大主教弗朗西斯科? 萨尔维亚蒂。虽然洛伦佐的长相差强 人意,但是他流露出一种深沉的高贵和镇静。在他微突的眼睛中闪烁着一种与众 不同的警觉。哪怕身旁满是敌人,他也能泰然处之。萨尔维亚蒂是帕奇的一个亲 戚,同洛伦佐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尽管他每次与洛伦佐打招呼的时候都好象非 常热情,然而实际上,他们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亲密。对于萨尔维亚蒂被提名为比 萨大主教一事,洛伦佐曾经四处游说来反对这项提名,并要求教皇西克斯图斯让 一位梅第奇家族的追随者来担任这个职位。对于梅第奇家族的这一请求,教皇一 直未与理睬。不仅如此,教皇还打破了传统,让历来属于梅第奇家族的教皇银行 家的职位落入帕奇家族手中。这对于梅第奇家族来讲无疑是一个更大的羞辱。 mpanel(1); 然而今天,洛伦佐却很荣幸地请到了教皇的亲外甥,十七岁的红衣主教,圣 ? 圣乔治奥的里亚里奥大人。在教堂的大庭院中举行弥撒以后,洛伦佐还要带着 这位年轻的红衣主教到梅第奇的邸宅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并在餐后向其展示梅 第奇所收藏的享誉盛名的艺术品。他则会站在里亚里奥和萨尔维亚蒂旁边,留心 他们的低声交谈并点头附和。 穿着蓝灰色丝绸束腰外衣的洛伦佐并没有察觉到,在他的后两排坐下了两个 身穿黑色外套的神父。一个是帕奇家年轻的家庭教士,巴隆塞利并不了解多少, 只知道他叫做斯台? 方诺;旁边那位上了年纪的人,名叫安东尼奥? 达? 沃泰拉。 在他们进入教堂的时候,巴隆塞利曾经和达? 沃泰拉对视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目 光移到别处。这位神父的眼中也充满着一种愤懑的怒气,这种怒气巴隆塞利在忏 悔者身上也见过。几乎在所有的秘密集会上都可以看到达? 沃泰拉的身影,他总 是在这些场合猛烈抨击梅第奇家族“热爱异教徒的一切”的论调,并宣称他们正 通过自己家族的颓废艺术1 来毁掉佛罗伦萨。 和其他同谋一样,巴隆塞利知道无论是盛宴还是画展都不会发生,而马上要 发生的事情将会永久地改变佛罗伦萨的政治面貌。 在巴隆塞利的身后,戴着头巾的忏悔者身子微微前倾,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个中含义只有巴隆塞利可以明了。这个人将修士服的帽子向前拉了拉,以挡住他 的脸。而他的话,也由于这种遮掩而变得含混不清。巴隆塞利曾经建议过不要让 这个人参加这次暗杀行动,因为他认为这个人是不可信的。而且参加这个行动的 人越少越好。但是,弗朗西斯科同以往一样,并没有理会他的意见。 “朱利亚诺在哪里?”忏悔者小声问道。 朱利亚诺? 德? 梅第奇是梅第奇家族族长洛伦佐的弟弟,他美貌的程度堪比 其兄长丑陋的程度。大家都称赞他的英俊,称他为佛罗伦萨的宠儿。无论男女, 都会为他的目光而叹息。如果这次只有其中一个兄弟在场的话,那么暗杀行动就 会被取消。因为,这次的目的是要一网打尽。 巴隆塞利瞥了一眼他那个戴帽子的同伙,什么也没有说。他并不太喜欢这人。 这人似乎将太多自以为是的宗教热情投入到行动之中,而这种宗教式的狂热甚至 影响到了俗人弗朗西斯科,使他相信今天的谋杀行动正是上帝的旨意。 巴隆塞利清楚地知道,上帝与他们将要进行的谋杀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 的动机完全就是出于嫉妒和野心。 译注: 1 梅第奇家族支持艺术和文化的发展,并且收容过从君士坦丁堡逃亡出来的 希腊人。因此梅第奇家族的艺术品当中有很多希腊和东方风格的作品,但却被极 端的天主教徒认为是异教文化,对天主教的亵渎,道德败坏的根本。 在他旁边,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小声说:“什么?他说什么了?” 巴隆塞利微微倾着身子,凑近他老板的耳边,告诉他说,他问怎么没有朱利 亚诺。 显然,弗朗西斯科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着急。弥撒就要开始了,而且洛伦佐 和他的朋友红衣主教也已经就位。除非朱利亚诺能够及时出现,否则整个计划将 会变成一个泡影。目前的不确定因素和风险太多了,而这次行动所要牵涉的人数 又是如此之多,更加容易走漏风声。现在,亚科波正在同一帮五十来人的来自佩 鲁贾的小混混一起,等待着从教堂钟楼传来的信号。当这个信号响起的时候,他 就会控制住议会大楼并召集人来推翻洛伦佐。 忏悔者又向前蹭了蹭,几乎和巴隆塞利站到了一起;随后他又扬起头仰望着 这个宽大高挑的建在教堂圣坛之上的钟楼。这个人的帽子向后滑落了一些,露出 了他的脸。他的嘴微微张着,眉毛和嘴都紧皱着,流露出的那种憎恨和厌恶,连 巴隆塞利都从心中升起了一种恐惧。 祈祷者眼神中的愤怒逐渐缓和了下来,表情也慢慢流露出对未来幸福的向往, 好似看到了上帝而不是他头上用光滑的大理石筑起的穹顶。弗朗西斯科也注意到 了这个人,那人像是要说出神谕。 他的确说了:“他还在睡觉。”他回过神来,又一次把他的帽子向下拽了拽, 挡住了他的脸。 弗朗西斯科拽了拽巴隆塞利小声说道:“我们得马上去梅第奇的老巢!” 弗朗西斯科面部僵硬地微笑着,把巴隆塞利拽到了自己的左边,从心烦意乱 的洛伦佐? 德? 梅第奇身旁走过,离开了这个佛罗伦萨贵族聚集的地方。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俩选择了一条离出口最远的走廊,需要经过由粗壮 的柱子拱起的大厅。一路上,弗朗西斯科开始还是表现出正常的神情,边走边与 坐在前排的熟人点头致意。而巴隆塞利却有点不清醒,他小声地和那些他认识的 人打着招呼,但由于弗朗西斯科推着他,向前走得很快,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此时的巴隆塞利越来越紧张,他觉得眼前的这些人都将成为他们罪行的见证 人。这一切大大加深了他心中的痛苦和不安。 弗朗西斯科却并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教堂中敞开的大门。巴隆塞利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快点走吧,没时间犹豫了!”弗朗西斯科拽着他出了教堂就往大街上走去。 他们穿过了露天广场和八角型的洗礼池向梅第奇家门口的那条路走去。跑着 去显然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但是,因为太危险,他们还是没有这样做。虽然巴 隆塞利比他的主子个子要高很多,但是,他还是感觉他们走得太快了,大口大口 喘着粗气。教堂外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心头 总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向北来到平日里被人们称为“梅第奇大街”的拉赫加大街。踏上这里的 路,人们可以强烈的感受到梅第奇家族对这个城市的影响力。这条宽阔的街道两 边矗立着很多大宅子,大都属于梅第奇家族的追随者们。其中有家族建筑师米开 伦佐和诗人安吉罗? 波利希安。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圣马可大教堂和修道院。洛伦 佐的祖父科西莫1 曾经出资修缮了这里的教堂,而且还为这里的修道院建了一个 图书馆。为了报答科西莫的慷慨之举,多明尼克会的修道士们为他在修道院里修 建了一个单独的处所,可以让他在这里独居沉思。 此外,科西莫还在修道院旁边买下了一处花园,后经洛伦佐经营变成了一个 雕塑园,为那些年轻的建筑师和艺术家们提供了一个奢华的练习场所。 巴隆塞利和他的同谋来到了哥利大道的一个十字路口。从这里可以看到这个 城市最为悠久的圣洛伦佐大教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熠熠生辉。这座教堂也曾经 破败过,但是,在米开伦佐和布鲁内勒斯基的帮助下,科西莫恢复了它昔日的辉 煌。在他去世以后,他的骨灰在这里安息,他的大理石墓碑竖立在这座教堂的圣 坛前。 过了这个十字路口,他们便来到梅第奇家族长方形的灰色豪宅前。这 个宅子看起来既森严,又厚重,好象一个庄重的碉堡。这里的主人曾经要求 这座宅子的设计师米开伦佐不要把这个宅子设计得过于奢华,以免给别人一种凌 驾于世人的感觉。但即便这所宅子设计得并不华丽,但是它的大气和厚重依旧足 以娱乐国王和王子们。法国的查理七世就曾经在这个宅子的大 译注: 1 科西莫? 德? 梅第奇:洛伦佐的祖父,被称为“国家之父科西莫”,在世 时已经是佛罗伦萨实际上的统治者,为家族第三代领袖。他的孙子洛伦佐继承了 他对于艺术和文化的赞助,和他的精明与智慧。 厅里用过餐。 这栋豪宅与它现在的主人是如此的相似,深深震撼着巴隆塞利。宅子的第一 层是用粗糙、土气的石头铺成的,而第二层的地面是用平整的砖块铺起来的,第 三层则是以精雕细刻的光洁的石头铺就。洛伦佐展现给世人的也正像这座宅子一 样,表面上光鲜无比,而实际上,他却是冷硬粗暴地控制着这个城市的万事万物。 虽然走到这个位于拉赫加大街和哥利大道交叉处的宅子仅仅花了四分钟 时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四分钟就好象四个小时一样漫长。但这段时 间似乎又过得非常迅速,巴隆塞利甚至对于刚才走过的路没有任何记忆。 在宅子南面,建有一处凉亭。上面已经被绿色植物爬满了,但宽阔的拱门使 它成为街道的庇荫处。在这里,佛罗伦萨的居民们可以自由地与旁人会面、交谈, 通常是与洛伦佐或朱利亚诺;而很多大宗的买卖也是在这里成交的。 在这样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大多数市民都去参加弥撒了;只有两个人徘徊在 树下,轻声闲谈着。其中一个穿着毛制的大衣,看起来像是商人,或许是梅第奇 家族的一位银行家。那人好象看到了巴隆塞利他们,而巴隆塞利则埋下头躲闪着, 唯恐别人记住了自己的长相。 走了几步,他们来到梅第奇家正对着拉赫加的大门前。弗朗西斯科重重地敲 了几下厚铜门。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仆人,带着他们进入这座富丽堂皇的庭 院。 他们痛苦地等待着朱利亚诺的召见。如果内心没有如此的恐惧,巴隆塞利或 许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致。在院子的四个角上矗立着高大的石质立柱,精 雕细刻的石拱连接着四个立柱。在房屋中楣处交叉装饰着富有 异教趣味的圆形浮雕与梅第奇家族的徽章。 七个著名的球状物按照皇冠的样子排列着。洛伦佐曾经介绍说,在查 理曼大帝身边有一位骁勇善战的骑士,这个球就出自这位骑士盾牌上的装饰。 骑士名叫阿维拉多,他曾经只身一人同可怕的巨人进行过殊死的搏斗,并最终取 得了胜利。为了表彰他的勇敢和力量,查理曼大帝允许他把破碎盾牌上的图案作 为战袍的装饰。而梅第奇家族自称是这位勇猛骑士的后裔,并且延续着这个族徽 长达几个世纪之久。在梅第奇家族聚会的时候,大家都会高喊着“球!球!”来 鼓舞自己。大科西莫,之前提到过的那位,就曾经在修道士的领地上打上这个徽 章的烙印。 巴隆塞利扫视着院子里的这些浮雕,其中有守护圣城雅典的雅典娜,也有振 翅飞向天堂的伊卡洛斯1 。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庭院中间的一个雕像上面。这是一尊由多纳太罗雕的铜 制大卫像,这座雕像总是让他觉得充斥着阴柔之美。在大卫的帽子下面是长长的 卷发;赤裸而曲线优美的身体缺少阳刚的气息,手肘附在髋部,更显露出女人的 韵味。 巴隆塞利对这座雕像有新的感觉。他看见大卫冷酷地低头注视着被他杀死的 哥利亚,手中所持的这柄宝剑是如此的锋利、光芒四射2 。 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今天要扮演什么角色呢?是大卫还是哥利亚? 在巴隆塞利的身旁,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的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 那双小眼睛紧紧盯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巴隆塞利心中焦急地念叨着:如果还不 出来的话,恐怕弗朗西斯科又会开始自言自语了。 但朱利亚诺还是没有出现。过了一会,出来的依然不是朱利亚诺本人,而是 一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仆人。他带着职业性的礼貌对他们说:“先生们,非常抱歉, 主人今天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够接待二位了。” 弗朗西斯科先是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强作轻快地对仆人说道:“啊! 请对朱利亚诺大人解释一下,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他。”接着,他又压低声 音,像是在透露一个秘密:“红衣主教里亚里奥要来参加今天的午宴。他很失望, 没有能见到朱利亚诺大人。现在洛伦佐大人正在教堂里陪伴他参加弥撒,为了等 朱利亚诺大人,弥撒开始的时间都已经被推迟了。如果朱利亚诺不能到场的话, 红衣主教会认为这是对他的冒犯。 译注: 1 希腊神话中能工巧匠代达罗斯年幼的儿子。传说他的父亲在被国王弥诺斯 困在小岛上时,造了一对翅膀想要从天空逃离专制的君王。伊卡洛斯和父亲一起 飞翔,但由于太过兴高采烈,忘记了父亲的警告。他飞得太高,靠近太阳的时候, 翅膀上的蜡溶化了。他甚至来不及呼喊父亲,便从高空坠海身亡。 2 圣经? 旧约的《撒母耳记》中记载了伟大的犹太国王大卫的故事。先知撒 母耳听从上帝耶和华的命令,在伯利恒人耶西的八个儿子中选中了最小的大卫。 从那一刻起,耶和华的圣灵感动了大卫。他跟随当时的国王扫罗上战场,年少的 牧羊童面对着挑衅的非利士巨人哥利亚。哥利亚力大无穷,大卫却利用他的轻敌, 将一颗石子击中他的脑门。哥利亚扑倒在地,丢了性命。 我们可不想让他在回罗马的时候,把这件事汇报给他的叔叔教皇陛下……“ 带着脸上将信将疑的神情,仆人恭敬地点了点头。巴隆塞利猜想,他一定是 在烦恼是否要再次打扰他的主人。 显然,弗朗西斯科也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又赶忙说道:“我们也是受了洛 伦佐大人的嘱咐才来这里的。他特意叮嘱我们一定要请他弟弟过去。您看我们还 在这里等着……” 仆人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抬头说道:“当然,我会把这些转告我的 主人。” 仆人转身离开。巴隆塞利看向他的主子,不由地暗自佩服他的哄骗能力。 不一会儿,通往庭院这边的大理石楼梯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朱利亚诺? 德? 梅第奇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兄长的长相绝不完美,而他的长相则毫无缺点。 虽然鼻子有些微突,但挺直的鼻梁却长得恰倒好处。下巴宽阔,很有男子汉的味 道。一双金棕色的眼睛又大又有神,长长的睫毛令每个佛罗伦萨妇女都羡慕不已。 嘴唇诱人,卷曲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垂在身后,完美地衬托出他精致的相貌。 二十四岁的朱利亚诺正处在生命的黄金时期,年轻、富有朝气,声音和长相 都非常出众、动人。高贵的气质和温柔的性格让人如沐春风。虽然在政治上面没 有什么卓越的成就,但他开朗慷慨的性格依然为他赢得了佛罗伦萨市民的爱戴, 因此,一旦洛伦佐死去,无庸质疑他将成为这个城市的领导者。 虽然在过去的几周内,巴隆塞利一直希望摆脱这个人对他的影响,但他始终 无法做到。 今天的晨光有些暗淡,懒洋洋地照着四边的柱子。而朱利亚诺似乎也有些无 精打采,头发蓬乱,衣裳皱褶,眼睛中明显带着血丝。在巴隆塞利的记忆中,这 是他第一次没有从朱利亚诺的脸上看到笑容。他的身体好象被沉重的盔甲压着一 般,缓慢地挪着步子。巴隆塞利不禁想着:他多么像伊卡洛斯啊!因为飞得太高, 已经开始坠落、焚烧、回归大地。 朱利亚诺的声音深沉而优美,向他们打着招呼:“日安,先生们!我知道如 果我没有参加弥撒,红衣大主教一定会不高兴的。” 巴隆塞利心中忽然涌上了异样的感觉,好象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样。朱利亚 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牲口,对于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巴隆塞利 忐忑着:他知道了。他不可能知道。还是……他知道了…… “非常抱歉打扰您,”弗朗西斯科? 德? 帕奇说道,做了一个道歉的姿势, “我们听从洛伦佐大人的吩咐而来……” 朱利亚诺轻声叹了口气,诙谐地说道:“我明白,上帝知道,我们就是来哄 洛伦佐开心的。”然后,他恳切地问道:“我现在就去对红衣主教献上我最真诚 的祝福,希望还不算太晚。” “是啊!”巴隆塞利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我们祈祷这一切都不晚。弥撒已 经开始了。” “好的,那我们走吧。”朱利亚诺回答。他打了个手势,请他们先走。在他 抬手的时候,巴隆塞利注意到,他出来得太过匆忙,连佩剑都没有带上。 三个人走出宅子,外面阳光灿烂。 当朱利亚诺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刚才在树下看到巴隆塞利的那个人叫住了 朱利亚诺。“朱利亚诺大人,您等一下,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和您说。” 显然,朱利亚诺也认出了这个人。 “红衣主教大人!”弗朗西斯科急切地提醒道,并且转过脸冲着那人说: “先生,朱利亚诺大人要赶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请您理解。”他边说边拉着朱 利亚诺的胳膊来到拉赫加大街上。 巴隆塞利紧随其后。他惊讶地发现,虽然他还是非常恐惧,但手已经不再颤 抖了,而且呼吸和心跳也都恢复了正常。他同弗朗西斯科谈笑风生,表现得像是 一对好友。 朱利亚诺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地笑着,步履缓慢地跟在后面。为了使他走 快一点,这两个同谋便轮番推着他前进。“我们可不能让主教等久了。”一路上, 巴隆塞利至少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祈祷吧,朱利亚诺先生。”弗朗西斯科说道,他一把抓住他这位姻亲1 的 袖子。“是什么让你这么唉声叹气呢?你该不会是与人通奸了吧?” 朱利亚诺垂下视线,摇了摇头,并没有作答。他并不想谈及这件事情。弗朗 西斯科立刻停止了这个话题。他一直闷头向教堂大步走去,没用几 译注: 1 朱利亚诺的姐姐比安卡嫁进了帕奇家,因此他们是姻亲关系。 分钟,他们便来到了大教堂的入口处。 巴隆塞利停在那里。朱利亚诺缓慢沉重的步子刺痛了他的心。他装作 很热情地紧紧抱住朱利亚诺,关切地问道:“亲爱的朋友,看到你不开心, 我也很难过!我们能做些什么让你开心呢?” 朱利亚诺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摇着头说道:“没事的,我的好贝纳多。 没事的。” 说完,他跟着弗朗西斯科走进了教堂。 巴隆塞利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朱利亚诺不仅没有佩剑,而且衣服下面的护胸 甲也没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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