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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师大发生了震惊社会的大新闻。 很不幸,这条超大的新闻就恰巧发生在廖该边管理的男舍里。 这条新闻吸引了很多记者,十多辆SNG 采访车停在原本就很狭小的校园里,摄 影机架满了每个角落,其中大部分都对准着宿舍顶楼,尝试从紧闭的窗口缝中拍到 点什么;媒体每天在师大校园里穿梭访问,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八卦、谣传、毁谤、 怪力乱神,男舍顶楼俨然成为校园最诡异、神秘的地方,关于顶楼的诸多揣测不停 地流传着。 “听说学校已经将那些学生隔离在顶楼,真是太不人道了。”记者甲。 “不是传说是那些学生因为不愿就医,所以自愿被隔离的吗?”记者乙。 “到底真的是象皮病还是什么怪病,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怪怪……”记者丙。 “听说是局部性象皮病,因为生在生殖器的附近才不想就医的。”记者乙。 “好可怕,到底有几个人被隔离了?有哪家报社查出来了吗?”记者甲。 “听自由时报的记者说,好像是37个人。”记者丁。 “我听TVBS说是39. ”记者戊。 “倒底真相如何,其实真该派人偷偷闯进去瞧瞧,现在新闻搞得那么大,我们 进去说不定舆论也会支持我们。”记者己。 “根本不清楚是什么病,说不定是最新的病毒感染,谁敢进去?”记者庚。 “真相不知道何时揭晓?我们媒体既然报导了这件事,就该揭露真相……”记 者辛。 “该不会是国防部的生物武器气体外泄了吧?”记者丙。 这一天,记者们在送给顶楼学生食物的篮子里偷偷放进小型针孔摄影机,但没 拍到什么就被机警的学生弄坏,记者于是在楼下广播,呼吁顶楼的学生将楼上的情 景用网络传输影像下来,或是发表任何声明,以求给社会一个交代。 这一切都看在廖该边的眼里。 廖该边对这一切惊怒极了。 宿舍原本好好的,今天却发生这么恐怖的怪事,他这个对舍监的难辞其咎不说, 他的信仰所带来的压力却更沉重;廖该边从事发以来,在顶楼尚未被隔离前,便亲 眼看见几十个学生捧着、甩着自己细长可怖的生殖器在走廊上哭泣、吼叫,他被这 些超真实的怪状给吓呆了,他以为魔鬼的种子已散布在神圣的学堂,末日的审判即 将到来…… 廖该边想起那天他闯进吉六会寝室的情景,他隐隐约约觉得柚子三人长得夸张 的生殖器,一定与这一连串怪事脱不了关系,他们一定在寝室里借着淫乱的仪式召 唤邪恶的魔鬼,将恶魔疾病的种子散布在神圣的宿舍,当时他没有将他们全都乱棒 打死,真是错的彻底。 他深夜里常常祈祷恶灵退散,祈祷上帝赐予他对抗黑暗的力量,以便将宿舍顶 楼的怪物一一杀死,重新严格管理宿舍以维护上帝的名声。 廖该边的祈祷似乎生效了。 几天后,警方根据顶楼已不再传出声响,更发出浓浓的尸臭的情形来看,研判 顶楼的同学全都罹难,于是穿着隔离装进入现场,在法医刊验过数十具学生尸体后, 便驱逐媒体,让管理员廖该边跟军方支持的消毒专家一同清理顶楼。 终于看见传说中地狱景致的顶楼。 mpanel(1); 廖该边看见顶楼阴毛丛生,树根状的超长生殖器在尸身上盘据纠错,爬过天窗、 走廊、床缘、计算机桌,恶心的尸臭伴着中人欲呕的精液腥味,在空气里窒郁不散, 甚至还有几条挂在腐烂尸体上、尚未枯萎的生殖器隐隐地摆动着,正在做垂死挣扎。 军方的消毒专家一面呕吐一面喷洒高计量的消毒雾,警方法医也是从头至尾吊 着眉头,暗暗抱怨自己背到极点的签运。 只有廖该边兴高采烈地,将一条条的生殖器铲进军方特制的畚箕里,还将尸体 踢来踢去,连窗户旁两具没人想动的、微笑着的恐怖怪尸,也是廖该边一把拖进尸 袋绑好。 “黑暗总算过去了,我全能的上帝,感谢您赐予我重新管理宿舍的神圣任务, 我一定竭尽所能,驱逐可鄙的黑暗,将您的光辉、您的指引,带到每个学生的心里。” 他心想。 在这为时整整一天的恶心工作后,廖该边同往常一样,在长长的祷告后,点上 蜡烛,愉快地睡着了。 愉快? 是的,他终于摆脱了恶魔进驻的宿舍,重新将光明纳入,这的确令廖该边欣慰。 不同的是,在这件恐怖的事件过后,廖该边的心中更加拒斥黑暗,甚至,畏惧 黑暗。 所以,我们现在被床边的蜡烛给照得睁不开眼,因为廖该边一共点了二十支蜡 烛。 二十支蜡烛当然很亮、很亮,但是烛火仍拖曳着巨大的光影晃动。 光影晃动,寝室里只有更加的黑白分明。 廖该边看着巨大的光影,烦恶地睡着了。 第二天,廖该边神气地巡视每个寝室。 “倒要看看吉六会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廖该边咧开嘴笑着。 他知道吉六会在顶楼事件里已经死了两个败类(他在收尸时还狠狠踢上两脚), 一个下落不明,只剩下爱吵闹的淫首会长、懒惰的胖子、光会计算机的低能,他正 想趁机奚落他们一番。 走到吉六会位在三楼的寝室,廖该边哼着小曲,拿着管理员备用钥匙径自打开 门,看见吉六会三人正一言不发地看书、看报、写程序,他冷笑说:“吉六会少了 三个,应该改名叫吉三会吧!” 没有人理他。 会长默默走到智障生前的衣柜前,翻找里面的物事。 “呵,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要想继续住宿舍,就要乖乖守本分,尽自己……唉 呦!”廖该边没说完,脑袋就被会长从衣柜里拿出的球棒给K 了一下,不禁大痛。 “你们敢……敢……”廖该边痛呼道,眼泪都挤出来了。 “我在练习挥棒,你干嘛不敲门就走进来?”会长冷冷地说。 “换我练习了。”胖胖的阿和接过球棒,不等廖该边冲出寝室,就往他的背上 挥出,这一挥干得廖该边连滚带爬摔出吉六会。 “ㄍ……ㄍ……好痛,走着瞧……”廖该边痛得眼泪直流,背上跟头上都像要 裂开一样。 廖该边不敢在走廊逗留太久,因为吉六会已经开始练习挥全垒打,一颗颗棒球 从寝室里飞击到走廊,猛烈的球速跟着廖该边的逃跑路线追打。 “全能的上帝……请……请不要赦免这些罪人,通通打地狱吧……呼……呼… …” 走出宿舍,廖该边气喘嘘嘘地祷告着。 廖该边愈祷告愈火大,终于咒骂起来:“你们这些罪人,就一辈子苟活在充满 欲望的黑暗里吧!什么东西,竟敢追打上帝的使徒,地狱的名单一定会有你们的份, 可恶,我是管理员,是上帝光明的使者,竟敢……好,看我怎么捉弄……不,惩戒 你们。” 此时正值中午,初冬的太阳将宿舍外的柏油路晒得油亮亮的,廖该边走在草皮 边砖白色的道路上,反手揉着自己的伤痛的背部,在不停的咒骂声中抬头看见清翠 的松树上,闪耀着碧绿色的光芒。 多美的树。 但是没有光来得美。 或者说,没有光照耀的树,就不够美。 上帝造物之神奇,虽有鸟语花香,或有高山流水,景色虽美,但若无阳光腑照, 这些景致不免大失颜色,所以,光芒是上帝最完美的艺品,光无瑕,芒无罪,赐予 万物生机,可说是最接近上帝的珍物。 “永远与光明同在。”廖该边喃喃念着座右铭。 廖该边欣赏着中午阳光普照的校园。 环顾四周,无一不接受阳光的滋护……除了那棵松树的影子。 不对! 还有垃圾桶的影子、路旁车子的影子、校舍的影子、刚刚走过去的学生的影子 …… 廖该边这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一个很惊人,但你我都浑无所觉的事实…… 每个东西都有影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廖该边居然有些惊魂不定。 每个人在其人生的大道上,都会偶遇一些小小的分岔路口,你要是忽略它的存 在,直觉地闪避了人生另一个可能,就可能错失一些小惊喜,但也可能因此与危险 擦身而过,然而,鲜少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岔路的另一头有些什么,只好试着走过去 看看,要是不对头,便走回原先的康庄大道。 有勇气的人,会一直往小路尽头走下去,直到他发现了什么。 这种人,我们不叫他冒险家,我们惯称他们做“伟人”。 牛顿、亚里士多德是伟人。 谁都知道牛顿跟苹果的恩怨。 谁都知道亚里士多德跟浴缸的关系。 现在,廖该边想知道他跟影子间存在着什么。 他站在小路的出发点上。 “每个东西都有影子,这点再自然不过了。”心中的一个声音说道。 “鬼没有影子。”另一个声音也开口了。 “你没看过鬼。” “你也没有。” “但是我看过吉六会,他们最接近恶魔,但他们也有影子吧。” “也许,就算鬼有影子,那么,神没有影子。” “你又看过神了?” “没有,不过你也没有,所以神很可能没有影子的。” “为什么?” “神不需要影子。” “……”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 廖该边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影子沉思。 若有所悟:“是啊!神不需要影子……但是……人要影子做啥?” 隐隐约约中,廖该边觉得影子这家伙不太寻常,甚至,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为什么有影子?”这个问题开始在廖该边的脑中盘根错节。 也许应该去问问专家才是。 廖该边决定去问专家,但现在出现了两个问题: 问题一,影子应该去问什么专家?物理?化学?数学?哲学?神学?难道有影 子专家? 问题二,廖该边发现他没有专家朋友;事实上,他一个朋友也没有。 不过廖该边是舍监,而舍监管了一群未来的专家,于是问题解决了。 他跑去问跟他最熟的住宿生,景耀。 景耀念的是工业教育,是平时会跟廖该边打招呼的两个反常人类之一。 -------- 爬爬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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