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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荒者的爱情   我在B 城获得第一件财富是一个可口可乐的易拉罐,这种薄薄的印有绚丽图案 的金属制品第一次撞入我的眼界是在两天前的省城,我知道一只这样的易拉罐在废 品回收站的价值,而我只需要五个废弃的易拉罐就可以满足我一餐之需。要知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过去生活的骡马镇和安知县县城,我从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精 致的饮料,并且这样美伦美奂的包装竟然是一次性的,这也使我初步认识到城市生 活的浮华。虽然,我经常在垃圾堆里捡到这样被扔弃的易拉罐,品尝它的里面的褐 色浆体却是在两年半以后陪周蕙看电影的时候。在胜利电影院旁边的一家烟杂店, 我豪阔地将四枚一元的硬币拍在玻璃柜台上,神情得意地对里面说:“老板,来两 听可口可乐。”那情形犹如刚富起来的苏南农民,决定购买一辆奔驰车。   刚到B 城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还没有完全安心于捡垃圾,那时我只是把捡拾 当成生存的权益之计,心底更多地希望是去做诸如搬运、清理、看护这样体面一些 的工作。但是,在我经过两次被人雇佣的辛酸经历以后,我就彻底地放弃了那样的 梦想。因为,在那样的群体工作中,我既不喜欢给别人下命令,更不喜欢听从于命 令。   就这样,我开始了成为一个破烂王的生涯。在B 城的每一天,我的脑海里始终 飘荡着周蕙那呈现在售票窗口的那半张脸,那张脸后来使我老想起达芬奇的名画《 蒙娜丽莎》,我的意思不是说周蕙的那张脸跟蒙娜丽莎有什么相同,只是,我想如 果我是达芬奇这样的画家,周蕙呈现在售票窗口的那半张脸就是我需要创作的画。   周蕙的脸毕竟还是很中国的,白净中透露出一种隐忍,没有蒙娜丽莎那样里表 一致的安详,我从见到周蕙那一刻起,我就认识到她的平静是一种假象。她心底的 火烧得越旺,她越会用谦和与安详的神态来遮掩。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会对她一见 钟情的原因,我喜欢心底炽热而外表平静的女人。周蕙在这种相互矛盾的里表之下, 实现了某种和谐与统一。所以,她的半边脸成为我在B 城生活的感召,像天使一样 飞翔在我个人的世界里。在我翻捡的B 城的垃圾堆里,我始终没有闻到那种令人难 以接近的沤骚臭气,因为,周蕙跟随我飞翔在B 城的角角落落,早已在我趋近的垃 圾堆上喷洒了香水。   起先,每到晚上我都会回到B 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来住宿,因为,它毕竟比露 天广场和街头巷尾来得华丽与净洁许多,顺便还可以看到让我心仪的周蕙的那半张 脸。但是,不久我就遭到了火车站一位身材高大的保安的驱赶,这使我难以能够像 以前那样安静地躺在候车大厅的条凳上。那个保安后来更是过分地对待我,甚至当 我出现在售票厅外面,只想到候车大厅去看看周蕙呈现在窗口的那半张脸,而不会 再在条凳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会耀武扬威地向我挥动着一根中间带有弹簧的黑色警 棍。   在那名保安凶神恶煞的气势之下,我暗中去窥视一下我心仪的姑娘就变得艰难 起来。首先,周蕙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售票窗口,而那名保安似乎一直坚守在那 里。他远远对着我胡乱挥舞的警棍,常使我回想起伏击曹峰的那个夜晚。他狰狞的 形态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那个夜晚的我,而我则变成了一个在承受棍棒的人。这种反 差使我感到异常难受。很快,B 城的火车站候车大厅就成了一个我最想去而又不敢 去的地方。   在天气转凉的时候,我已经在一条隔开城与郊名叫善河的偏僻岸边,用树枝、 茅草和塑料布建起了自己的屋宇。其实,那只是一个低矮的窝棚。我的建筑材料都 是我拣来的,我像石器时代的人一样却将自己的窝棚视为一座宫殿。我每天从外面 带回大量被别人扔弃却被我视为财宝的东西。我的宝山就矗立在我宫殿的门前。   起先,当我将每天捡拾的废旧物品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变卖的时候,收购站的老 板总是吆喝着让我将已经过秤的物品帮他码放整齐。之后,我就几天去一次收购站, 将更多的废旧物品卖给他们,一次性换回更多的钞票。渐渐地,收购站老板对我也 客气起来,不再让我料理已经过秤的那些废品了。再后来,我就让他派人开着一辆 破旧的拖拉机到我的住地来将我捡拾的垃圾运走,而我也省得清闲。我知道这家回 收站的老板姓钱,我就随别人的样叫他“钱老板,”而他则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 我“斑马”。那是因为我刚开始为他的收购站送去废品的时候,总是穿着一件印有 斑马图案的T 恤衫。如果,我接连好几天没有去他的废品回收站,他就会不由自主 地给他的伙计嘀咕道:“保准‘斑马’下次给我们送来一座垃圾山。如果照他这样 玩命地捡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B 城的垃圾都给他包圆了,其他捡垃圾的都得失 业。”   不久“温饱思****”这句话的真理性就体现在我的身上。当我从废品收购站换 回一叠被揉得皱巴巴、脏稀稀的纸币的时候,我的脑海就不再仅仅停留在对周蕙那 半边脸的回忆上了,我开始设想着种种更加具体的行动来。我时常在心底算计着每 天的收益,也便更加疯狂地奔赴在大大小小的垃圾山之间,然后,将捡拾回来的财 宝堆积在我的窝棚前,带着不断对周蕙那半边脸的回忆,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 满足感。唯一缺憾的是,我的宫殿还缺少代表人间慈爱的女人,我并不需要像旧时 代那些昏庸好色的国王那样拥有三宫六院和诸多嫔妃,但我需要一个女人现实地步 入我的窝棚生活,和我共同分享矗立在我宫殿之前的巍巍宝山。   我应该承认,我第一次见到周蕙所产生的那种情感是带有占有欲的。我异常反 感一些人将高尚情感与人的****对立的那种论调。当一个女人让你夜不能眠的时候, 你还能够欺骗自己说,我要的只是回忆她那像蒙娜丽莎一样美丽的笑容而已,而不 带有任何占有的非分之想?那么,我要说这种虚伪的论调比那种玩****的家伙要可 恶得多。当爱情变成一种奢望的时候,****让那些普通人得到了人道的生活。这也 使我回忆起一部国外影片,一位将军在巡视他的军队的时候,他激奋地对他的士兵 说道:“你们这些玩****的家伙将成为祖国的英雄!”然后,那些士兵们开始奔赴 斗争异常惨烈能够成就他们英雄梦想的战场。   我对周蕙的英雄行动还需要许多现实的积累,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事实 也正是这样,我通过捡拾垃圾积累我的物质,而在无形的精神领域,其实,我并不 知道如何去逼近一个现实的女人。无疑,我不具有跑到那个售票窗口大声对里面说 “我爱你”的勇气和练达。我比生活在繁华城市里那些不知何为羞也不知何为耻的 男男女女不同,他们可以随意地说出任何在我看来原本那样庄严神圣的话语,因为, 他们心中既没有魔鬼,更没有神灵,而我的心中却存在着这样的魔鬼与神灵。 mpanel(1);   如果说,初到B 城的第一个夜晚,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条凳发生的那次梦遗, 是我本性复苏的开始,那么我的****则是这种人性的继续。****使我的脑海出现了 更为繁杂的意象:曹莉,我嫂子吴秀云,蒙娜丽莎式的周蕙,作为尸体呈现的曹峰, 赵白眼那种威逼的目光,保安的警棍与我对曹峰挥舞的木棒,甚至我父母变得有些 衰老的容颜,统统庞杂地纠缠在一起,在我的脑海里次第奔涌。我的****犹如画家 的一枝画笔,音乐家指挥手中的指挥棒,士兵的冲锋枪,甚至是政治家的话筒,它 喷射出色彩与声响,或者统称为语言。   任何行为其实是同一种言说,一个肉体所能够散发的一切能量,所有的光芒, 都需要特定时刻来呈现。无论一个人身处何地,只要他还有人的心灵,他的肉体就 应该有一种表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很多个日子里,我人道地存在于一条叫善河的偏 僻岸边。城与郊一河为界,我却天然地让城市座落在我住地的另一面,我每天可以 简便地跨过架设在善河之上的那座桥,奔赴那个不断产生出巨大垃圾的城市,寻找 我的财宝以及我对世界的其它梦想。因为,我已经在****中开始梦想了。火车站矗 立在城市的那一方,那里有我的蒙娜丽莎――姑娘周蕙。姑娘周蕙是一种美的化身, 是一种善。但这种美与善,与我的人性生活既相抵触而又相融合,相克而又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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