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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与人性的萌发   B 是一座规模甚小的城市,但是比起我们安知县县城当然要大许多。火车到达 B 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B 城没有以鲜艳灿烂的气象来迎接我,空中密布的阴云 预示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当我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跳离火车车厢踏上B 城土地的 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闪电,一个响亮的惊雷紧随其后,就在我的头顶的 上空炸开了。那声巨响发生在我双脚着地的同时,这使我一屁股跌倒在地,脚踝也 有些扭伤,好几分钟没有能够站立起来。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不知道这是否 是上天对我有什么启示。后来,当我满怀悲凉而又仓皇离开B 城的时候,我不禁回 想起我初临B 城时的这一幕。   当我踮着脚一瘸一拐地走进候车大厅的时候,大雨便激箭一样溅落下来。大雨 使我只能长时间地躲在那个灰色破旧的候车大厅里。所谓的候车大厅却开着两个售 票的窗口,显然,这个候车大厅兼具售票大厅的职能。这个候车大厅也就是这个火 车站独一无二的建筑了。一些刚下火车的乘客,迫切地去争抢站在候车大厅门前等 候生意的三轮蓬车。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在走动,也有一些和我一样显得并 不急迫的人,坐在条凳等待雨歇。   小坐一会儿之后,我踱到一扇被打碎的玻璃窗前,透过碎玻璃那锋利的边角, 对这个陌生城市投射出我深情的一眸。灰茫茫的雨雾遮掩了一切,这使我看不清眼 前的这个世界。这种湿漉漉的气候完全溶入了我的感受,黑暗与孤独注定成为我在 B 城生活的主色调。当我消耗掉我娘为我烙制的那几块干馍以后,我的身影便开始 像贪念垃圾的耗子一样,惊慌而恐惧地出现在那些臭味飘溢的城市居民们的遗弃物 的山堆里。我的汗水就这样撒落下来,溶入五花八门的垃圾之中,而我的生计却扎 实地呈现出来。   我异常清晰地记忆着我初到每个城市的第一个夜晚的情景,每个夜晚对我都构 成一个故事。如果,我有文学家那种透射一切的笔力,我必将能够成就一个叫《27 夜》的一个著作,这样的《27夜》在我的印象里是那样清新与艳丽,应该成为文学 界的最新传奇。而我对近百年来的中国文学一直抱一种藐视的态度,我知道我的高 傲毫无道理,但我却又不得不高傲地这样想。我并不具有创造伟大文学的能力,这 就使那种美妙只能为我独享。况且,我如今身陷囹圄,我的命运将在一份人世的凄 凉中谢幕,我心中蕴藏的故事也就只好像鲜花一样与我的肉身一起凋零。警察和法 官们更看不到开在我灵魂深处的奇葩。况且,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形式丰富而内容 贫薄的生活,所以这个世界不会因我的离去而显出任何缺失。   但我还是需要蜻蜓点水地说到我在B 城的第一夜。已经出现了如注的雨水,看 不到边的黑暗迅速占据了整个世界。我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候车厅的大门,狂风 似乎吹掠了我心头的阴霾。在候车厅的门前等待出租的三轮蓬车又变得稠密起来, 显然,一些三轮车在送走一拨客人以后,再次踅回原地守侯。随着黑暗逐渐深浓, 一些在候车大厅避雨的人逐渐耐不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冲进风雨之中,然后钻进 三轮车的蓬房里。随着新一列火车的到站,三轮车又变得抢手起来,停靠下来的越 来越稀少。而我原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在候车大厅的内外逡巡。看着无边的 雨雾空漭,我的心绪变得烦躁起来,我就围绕着那个候车大厅里里外外不停地转悠 着。当我偶尔而经过那个狭小的售票窗口的时候,不经意向里面瞅了一下,这一瞅 不打紧,却使我终生难忘。就在那个狭小的窗口,我看到了里面的那个面带倦色的 姑娘,后来她成为我情感世界的一个重要人物。从售票窗口上方的一个工作人员介 绍的专栏里,我看到了她的照片,并知道了她的姓名。她叫周蕙。   姑娘周蕙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当我从候车大厅看到周蕙时,她带给我一 种强烈的内心震动。后来,每当我听到一些老男人或者老女人感叹不存在一见钟情 这样人间奇迹的时候,我就想拿我第一回见到周蕙带给我的感受作为一个反驳的案 例。如果说,我一下火车就遭遇把我吓倒的雷声,就预示着售票员周蕙的出现,我 后来也还是相信了。要知道,从那个狭小的窗户里,我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根本 看不到她的腰身。这使我相信一个男人的初恋都是从一个女人的脸部开始,男人只 有在更加成熟的时候,才会注意到女人其它的地方。但周蕙呈现在窗口的那张脸让 我产生一种激烈的情感,这种情感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像电流一样通达我的经 脉。有人带有猜疑地说,这种感受就是爱情,我有点不信,我似乎更相信那是一种 宿命。这是在我杀死曹峰以后,从未体验过的。那决不是仅仅停留在生理上的,我 甚至想说,那种精神上的力量来更大一些。因为,她像我熟悉的两个人的结合―― 我嫂子吴秀云与曹莉的结合。好像两个人的魂灵重新映照在一个人的脸上(虽然, 我能够看到的还仅是半边脸),这是一种让我一时难以相信的结合。   必然就是在一连串的偶然中体现出来,命定的姻缘也需要一些巧合来促成。我 是偶然地来到B 城,又意外因为雷雨而逗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而周蕙那半张 脸却是一份对我永恒的等待,她鲜花一样开放在那个窗口。也许,我注定要到B 城 来,也会注定经过这个必须经过的候车大厅,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一个契约。当时, 周蕙那半边脸确实给我的是一种带有历史感的全新感受,她的出现使我的生命不再 产生断裂,弥合了我因凶杀而产生泾渭分明的边界线。她也使历史与现实重叠地落 到我的身上,让我在巨大的幸福中去品味更深浓的哀凉。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一 朵带毒的鲜花,给予我愉悦与安慰,也带给我伤痛与悲切。但我在B 城的第一夜, 只是在风雨交加中有了一个绮丽的梦。那个梦是我躺在候车大厅的条凳上做的,那 个梦给我带来的最现实的尴尬是,清晨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裆部一遍阴湿,一团粘粘 乎乎的浆体甚至弄到了候车大厅的条凳上。那个梦才是《27夜》中应该记载的文学 ****件,于此不予赘述。   梦遗是我在杀死曹峰之后首次出现的生理现象,这使我回想起中学时代因曹莉 而经常****的那些日子。在我成功地离开家乡,躲开警察们的追踪之后,我知道, 人性中丢失的一些东西,可能会逐渐回到我的身上。周蕙就像中医所用的一根银针, 一下子切中了我的某处经脉,使我体内的各种管道和网络得以正常地相互贯通,于 是,那些被阻尼已久的浆液,在一种绮丽情感的感召之下,得以涌现出来。   就在第二天清晨我尴尬地打量我裆部的那一大堆浆体时,我发觉在我的梦中已 经很长时间没有姑娘的身影出现了。在杀死曹峰至初到B 城见到周蕙的这段时间里, 我的梦里只会出现各种恐怖的场景,我时常在深夜从惊骇中醒来,发觉自己已是一 身冷汗。而如今在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一个姑娘却勇敢地闯入了 我的梦境。事后我无数次回想那个在我杀人之后进入我梦境的姑娘的身影,都无法 确定她究竟是谁,不再是曹莉,不是我嫂子吴秀云,不是在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那 个女孩,甚至不是售票员周蕙,她的身影那样模糊,使我根本难以辨别她的容貌, 她似乎是我遇见过的每一个女人,又不完全是她们中任何一位。但那是一个姑娘毋 庸置疑,因为有那一大堆浆体在我的裆部为证。对于尚没有****经历的男人来说, 梦中姑娘的身影足以促进他体液的分泌,而对一个老道的男人则需要更为火暴的艳 景。我虽然比许多年岁大的男人登上了像杀人这样令人癫狂的情感高峰,但对于情 爱却依然显得那样稚嫩。致使一个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姑娘的模糊身影,就为我带来 一场现实的尴尬。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够从容处理这样 私密事体的一个空间。我无疑需要换下我的裤子,并把弄脏的这条塞回行囊,以便 浆洗。 mpanel(1);   第二天清晨,B 城为我送来了明媚的阳光。在候车大厅的那个售票窗口我看到 已经换成了一个皮肤松弛、沟壑纵横的一张阿姨的脸,那张脸对我已经毫无魅力。   在与周蕙过去坐过的同一个座位上,我似乎从两张面孔的对照中,发现了时间 在一个人身上落下的印记。我是带着对售票窗口那个姑娘半边脸的记忆,撇开两腿 之间的不适,吹着支离破碎的口哨,离开了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溶入这个对我来说 充满无限新鲜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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