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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杀的有关场景   凶残的杀人计划噬啮着我的心灵,使我的面貌和性格一时变得那样阴郁。对曹 峰的仇恨像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地冲荡着我狭隘的心胸。伴随我杀人之念 的就是一阵一阵到来的内心恐惧,于是,种种残暴的念头在我心里的不断滋生与湮 灭。我发觉我生活在极端的矛盾之中,在看到我大嫂这样一个曾经灿烂的生者变成 一具尸体以后,而关于死亡的景象便时常真切地出现在我本应青春愉快的梦境,死 亡意识开始像铅块一样灌注进我的心中,再也没有化解(好像有人说过,死亡意识 的出现是一个人体悟生命哲学的开始)。我想象着我自己也会有一天失去体温,失 去言语与行动,像大嫂吴秀云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埋入阴暗潮湿的地下。   此时,我发觉,对于死亡其实我内心同样充满了恐惧。   虽然我前面说过我杀人时无比英勇,其实,那只是呈于一时的血气之勇,我只 是做了作家式的虚假陈述。在我的心底还是有一种时隐时现的恐惧感的。也正是对 死亡的恐惧,使我出现放弃复仇的得过且过的贪生之念,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当 年雄心壮志的复仇计划就由于无尽地等待而泡汤。真正的复仇计划并不能等待十年 之后,那样的话,我的英勇之气就会消逝殆尽。于是我深切地意识到,时间会消磨 我内心的仇恨与屈辱,使我安于厚颜无耻的平庸生活。在情感剧烈地反复思考之下, 我想不应该让曹峰更多地存活在这个不应有他存活的世间。因为,也只有这样,我 才能够让自己早日从那种悲愤与屈辱中解脱出来。   在暑假到来以后,我觉得我的杀人计划应该在那个暑期完成。这是上帝赐给我 的时间,我需要英雄地去终止一个无赖邪恶的生命。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做事粗鲁的 人,会抄把菜刀直接去曹峰的家里,那样肯定是办不成什么大事。所以,我就开始 关注曹峰的行踪了。在得知曹峰经常到一个叫朱彪的人家里赌博,并常常在深夜喝 得醉醺醺地回来,我就决定在他必然经过的路口埋伏。   袭击曹峰我选用的是一根带有结疤的硬木棒。虽然,对于行凶来讲,砍刀更为 便利,但砍刀遭到流氓地痞的滥用,玷污了它在我心中的勇猛形象。我之所以拒绝 使用砍刀这样的凶器,还由于我不忍看到一个人的鲜血飞溅,那种景象一来过于凶 残,二来也容易在现场留下太多印迹,我无疑不希望曹峰那畜生的鲜血溅落到我的 身上。棍棒可以使之呈现为暗伤,而不会出现决堤般的血流喷涌,可以相对维持一 个完整的外貌,不至于将被害者的遗容搞得过于狼籍,也便于伪装为其它意外伤害 事件。另外,棍棒并不像砍刀那样突兀地表现出凶器的特性,它具有温和的外貌却 同样蕴藏着杀伤力,它随意而又自然的存在于乡镇的角角落落,就像道路两边的树 木肆意伸展的枝桠一样,并不具有先天的杀人使命,只有特殊的时候,才灵魂附体, 沦为凶器。同时,在遭遇突然的袭击之后,既能够使对手失去战斗力,又不至于使 之发出像见到铁器时那样惊骇响亮的尖叫。确实,棍棒具有麻木人视觉的作用。   我使用的当然是一个经过精心遴选的棍棒,它大概属于一种怎么生长也不会高 伟的树种,它在乡野之间常沦为被废之一炬的命运,而难以派上大的用场,它的命 运就是草民的命运。事实上,我也正是在一堆柴垛里发现了它。可是,一旦历史选 择了它,成为我的武器的时候,它就会发出令警察们敬畏的光辉。内在的殷实使它 拥有与众不同的外表。被我选中当作武器的那根棍棒,虽然骨棱存在着明显的凹凸, 有着蛇一般逶迤的腰身,但抓握起来却十分舒适,挥舞自如而又沉实有力。从断面 看来,虽然不算太粗但坚实细密,年轮密密匝匝。毕竟岁月不会虚度,它的功效最 终都扎实地印证在曹峰的身上。我合适的气力与棍棒具有的品质,在那个特殊的时 刻完美结合。虽然在下手时,我感到了自己的惊慌,但我对武器的选择泥补了我作 为杀手的经验上的不足。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提起那个夜晚,我的脑海里就会奇怪地出现锣鼓的轰鸣 声,像日本大导演黑泽明在电影中惯用的那种伴音,节奏简明而激烈),曹峰必然 经过的地方是一个远离市镇的野外,我埋伏在树木茂密的阴影里。在静待曹峰出现 的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的心跳之声和近处农田里发出各种各 样相互交织的虫鸣,那咕噪的虫鸣和我沉闷的胸音合拍,那种声音既临近而又遥远, 使我产生一种异常壮烈的情怀,我猜想千年之前的荆柯就是怀着和我一样的感受离 开了燕京,前去刺杀那个叫嬴政的秦王。天空由于树叶的遮掩显得破碎不堪,间或 闪烁的星光显得十分鬼魅。我曲身依靠着一棵大树蹲在地上,我认真的甄别每一个 偶尔路过的黑影,不断地起身张望、踱步。我事后对人说那时一点不紧张,只是骗 人的瞎话。曹峰出现在午夜以后,我知道这是我一生难得的黄金时节。在他的咳嗽 声和脚步声临近的时候,我的棍棒早已举过了我的头顶。   棍棒的落点还算准确,在颈椎与后脑之间。背后突然地遭受一袭,使曹峰摇晃 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瘫坐在地。奇怪的是,他没有立即发出呼救的声音,只是愣愣 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黑影。正因为他没有惊慌地反击与呼救,使我没有迅速地补上第 二棒。他的镇静令人惊奇,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让浅浅的红红的光线落在他 的脸上,那王八蛋的脸色异常鲜艳,棍棒暂时还没有给他带来外流的鲜血。我仁慈 地想到应该让这个恶棍死个明白,我要他在临终前认识到我马强才是一个真正的狠 主,是一个堪称凶手的人,我希望他平时的傲气能够在我的面前消失,然后像一个 奴仆一样跪在我的脚下哀求。于是,我抑制着内心的紧张,开始对他训话。我说:   “王八蛋,我为我嫂子吴秀云报仇来了。今天是你的末日。你死有余辜。你就 安心认命吧。”   虽然,我的腔调异常阴冷,但是话语间出现了较大的间断和颤音,这使曹峰窥 视到了我内心的张惶。他竟然发出“嘿嘿”的冷笑声,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电 筒的光芒并不强烈,并且散漫地照在夜晚浓密的树阴里,曹峰的眼神显得倔傲而怪 异,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儿,也许仅仅以为我 只是想教训他几下,还不至于夺取他的性命。他一定在心底想到会有他再向我复仇 的一天,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是一个一旦出手就收不住手的人。就在这时,手电筒竟 然从我的左手不经意地滑落了,这使我感到有失颜面,我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 来,完全忘记了酝酿已久的那些狠话,对于女人的那些欲念,毫无在此时出现的踪 迹,使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关于如何去对待曹莉那些事情。 mpanel(1);   我无形流露的怯懦使曹峰变得大胆起来,他脚步踉跄地试图站起身。从曹峰的 动作看来,我知道他多少有点从发懵中回过神来,一旦他能够坚实地站立起来,我 发觉我有前功尽弃的危险。于是,我及时地挥出了第二棒,曹峰再次摔倒在地。   “嘿……嘿……马强……嘿嘿……”他竟然冲我冷笑起来,黑暗中我依然能够 感受到他那种蔑视的眼神,他始终没有发出哀求与呼救的声音。那王八蛋一定感到 惊奇:本人曹峰一直趾高气傲,威震骡马镇,怎么会栽在这个平日里温顺谦和的马 强手里?   面对曹峰表现出来的轻视,使我不再有任何顾惜,我沉着冷静地挥出第三棒。   我的第三棒终于使他能够正经地看待我。“……你这种小人只能靠偷袭!”他 咬牙切齿地骂道。   “……当年八路军爷爷打日本鬼子,靠得也就是偷袭。毛主席也是倡导游击战 的,游击战的主要特点就是搞偷袭。”我也冷笑着回复道。曹峰神情痛恨的辱骂, 使我发觉他回到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景下应该具有的表现,这是我希望看到神态。   我的心跳似乎为此平缓了一些,因为,我觉察到我挥出的第四棒才真正显示出 我应该具有的气力,棍棒在空中所划过的弧线也显得比较流畅。   显然疼痛使他笑不出来了,随后,他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我操你…   …大爷”,这个王八蛋终于在我的棍棒下失去沉着的风度,彻底地暴露出作为 一个地痞一贯具有的粗鲁来。   “……我今天替你爹好好地管教你一下,”我以狰狞的面目说道,“……我要 把他打回娘胎里去。”   “马强,你……马强,你……马强,你小子真得不想活了?”   “……要死的是你,”我说道,“你马爷至少要活得比你长远得多。”   曹峰开始脚步踉跄地向我扑来,我也变得狂乱起来,开始发疯似地向他挥舞起 棍棒,他的嚎叫愈加显得凄厉,但是他的声音再也难以穿透时空,骡马镇的乡民正 沉醉在无限的酣眠与美梦里,死亡般的黑暗与平静早已笼罩了整个世界。直到曹峰 的声音逐渐衰弱的时候,他才以伴有呻吟的喘息,说道:“……我真的没有操成你 的嫂子。”   从他的口气里,我终于听出他有点服软的意思了。但是,我举起的棍棒已经不 能够停息下来了,有一种属于魔鬼的力量推动着我,使我一边往他的身上擂打,一 边忿忿地说道:“可是,你逼死了她……你知道吗?是你逼死了她!”我的声音此 时变得尖利起来,“……是你这个王八蛋逼死了我的嫂子!”   “我……甚至……没有能够……扯下她的裤子……”曹峰断断续续地说道,声 音变得更加微弱。   “……不管怎样,是你逼死了她,”我缓缓地停下手中挥舞的棍棒,以一种哭 腔开始不停对垂死中的曹峰反复说道,“王八蛋,是你逼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 ;王八蛋,是你逼死她的……”   而气息衰微的曹峰则在口中开始不断地回应我的话:“可是……我没有操你的 嫂子,你嫂子是自己上吊死的……我没有操你的嫂子……我没有操你――的嫂子。”   望着弥留之际的曹峰,我一下子瘫坐在地。几分钟以后,我发现曹峰鼻孔和嘴 巴流出了道道血迹,变得一言不发。这个恶人终于有了恶报。我也不知道究竟往曹 峰的身上胡乱地擂击了多少下。在发现他变成一具尸体以后,我捡起那把失去电力 的手电筒放进裤袋里,然后,惊慌地站起身来,奋力地将曹峰的尸体背进附近玉米 地的深处。旺盛生长的庄稼,掩盖了他的尸体,直到五天以后,他的尸体开始腐烂, 发出难闻的气味,才被一个农民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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