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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宇宙之旅》   四妹和黄久终于来看我了,带着虎头虎脑的融融。   我对吴欣桐说,这是我在滨城认识的好朋友。欣桐自然以礼相待。   《超级情妇》这部电影慢慢从人们的谈资中消失以后,吴欣桐真正像个妻子了。 过去我们的关系倒像是情人。她不会做饭,每天化一个小时的妆,给朋友打电话没 完没了,我以前不在意这些甚至不知道这些,结婚以后我发现这些是很刺激男人的 事情。不太好的刺激。   没想到演一部电影能改变一个女人,她是怎么改变的呢?什么触发了她的改变? 为了给我做饭去报了烹饪班,化妆从一个小时减少为十分钟,给朋友打电话不再超 过半个小时,而且渐渐被聊QQ取代。我喜欢她这样的改变,但我想知道改变是否符 合她的内心。   我试图探问时,她说:“我们是在生活,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医生和病人之间 的交流。我们的角色是家庭中的丈夫和妻子,而不是别的什么。我们不能把工作思 维带到自由时间内,让工作思维和生活思维相安无事的秘诀是真正爱你的伴侣,看 到对方就完全进入了生活的角色。这才是爱情。”   “我需要时间来达到这一理想境界。”我说。   四妹一家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返回了滨城。我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四妹说:“欣桐对你挺好的,她是个不错的人,又漂亮,还很有名气。你得小 心啦,把她守好。”   我很高兴四妹能这么说,我说:“经常来看看吧,K 城这几年日新月异,不光 是自然风光秀美,它已经有了更多的现代城市文化内涵,时尚、浪漫、开阔、优雅、 闲适。如果你们喜欢也搬到这里来住吧。”   因肠道病戒了酒的黄久没精打采地说:“在哪儿活着不都是活着,我不在乎地 方,我只在乎自己是不是任意安排自己的生活,无人约束,再说,有三木这种滥作 家活跃的城市能好到哪去。”   我心想,三木的粉丝比你的头发不知多多少倍呢。   《内宇宙之旅〉是我酝酿了好多年的著作,这个题目我在大学时代就已经拟好。 要不是发生了宫少原、石小磊、路可他们这么多云遮雾绕的事情,我恐怕早就完成 了。不过,现在完成也不晚。确定框架之后,我打算筛选自己手头积累的一万多个 病例,大约需要一百例来支撑我的理论。   这本书的卷首语中,我用了“河流“这一概念。因为那项曾经顽固存在现在已 经绝情消失的能力,我一直把这个词汇当作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关键词,现在,我可 以平平静静地面对过去的人生,将自己的思考与自身的命运馈赠结合起来,完成一 次对“内宇宙”即精神世界的跨越式解读。但愿我有好的运气。   这是一次孤独的思想之旅、灵魂之旅,也是心理上的绝地探险之旅。我拿自己 做了三次秘密的心理实验,这几项试验,除了天知地知我知,还有三木知道。他将 把我的实验过程写入小说。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口头叙述者,他是书面叙述者。我 们珠联璧合。对于一个你不喜欢也并不讨厌的人,你可能会更放松地与之合作。三 木就是这么个人。我所倾吐的对他来说都是绝好的素材,当然,出于一种儿时培养 的并不卓越的能力,我会随口杜撰一些故事,这种信口胡诌的东西居然能让他眼泪 汪汪,连夜疾书,整理成感人肺腑天衣无缝的作品。   “那几件事是我编的。”我后来告诉他。   “开什么玩笑?我在自序里都交待了,出自真实事件。我还是有这个甄别力的, 你不会是讲后悔了,自己想写吧?得,我给你好处。”   “会有谁心甘情愿做素材库呢?”我玩弄一枚一元硬币,那硬币在桌上转来转 去,闪闪发光,正是三木给我的那枚金色硬币。   三木叹息了一声,说:“我早就写够了,我是个没有写作信仰的人,所以,功 利目的一旦实现后,就愈发懒惰,而且,对自己的作品敷衍了事。”   “可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书,不是吗?”   “正因为此,我常常讨厌自己。”   “不,你不该有这种心态,如果你是个严肃作家而非娱乐作家,你将被更多的 东西所困扰,身处那样的境地,你将感到,罪恶感一文不值,或者,在另一个端点 上,太奢侈了。”   “谢谢你这么说,我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的病人中,诗人和作家所占的比例不小。九十年代时以诗人居多。近五年内, 作家颇多,亦有作家跨省而来以诉其苦。我觉得,相当多的人(不光是作家)并非 有什么疾患,而是为文化所累,为偏执的思想所累,也就是作茧自缚地折磨自己, 却以为是环境使然,小人使然。驱赶心魔尤为要紧。   知识分子劳心费神,思虑过度,若无视身体保健,则容易在繁重的工作中积劳 成疾。我景仰那些留下文字的辉煌之后抛却了生命的作家,他们在精神高地上奔突 得太久了,过度耗损了心神,也就变得异常脆弱不堪,甚至包容不了自身创造力的 萎缩。 mpanel(1);   我专门辟出一个章节,讲述《知识分子的内宇宙》,其中重点讲了“超越艺术 极境”和“超越生死”两个问题。   我带着散发着纸质清新味道的刚刚出版的《内宇宙之旅》来到导师黎丝教授的 墓前。   黎丝教授一生未婚,42岁时的一天午夜含煤气管自杀,枕边放着一本《千只鹤 》。她的偶像正是这部书的作者川端康成。那是我送给她的一本《千只鹤》,我知 道她必定喜欢那本文笔细腻如丝柔软似绒的书。   黎丝教授很漂亮,过了不惑之年依然富有魅力,身材虽不甚丰满,但很匀称。 一个娇小的成熟的女人。   我曾只身去她家里探讨问题,那天外面忽然下起大雨,我没带伞,淋透了。她 让我脱下上身的衣服,找来浴巾给我围上,就势抱住了我,央求我吻她。我当时想, 是不是我围上浴巾之后的样子很像川端康成?   我忘记我是怎样拒绝了她,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忘却她那绝望、痛苦、哀伤、不 解的眼神。   “爱,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她松开了我,忧伤地说,像是自语,“你走吧。” 她最后冰冷地说。   就是我来访,遭遇尴尬,灰溜溜从黎丝教授的公寓离去的这个晚上,教授走了。   一位德高望重的心理系教授自杀,会给学校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无可估量。校 方研究后的说辞是一致的:心脏病突发猝死。可是许多学生都知道,黎丝教授的身 体很好,从没有什么心脏病。于是猜测的版本很多……   这本《内宇宙之旅》放在教授的墓前,我期待教授的褒奖,不知她是否感到欣 慰。   当初,是什么力量驱动她抱住我呢?平日的她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理性威严, 那时的她多么柔软、温暖而又真实,那时我是渴望她的拥抱的,也迫不及待地想和 她接吻,也不在乎与她水乳交融成为一体,可是,当时的我却被另一种力量所牵引, 对她的疯狂无动于衷,就像一块冰不懂一团火焰的内心。三木听到这个故事,他眼 眶湿润,说:“即使不是你,换成别的人,也大多会被虚伪的绳索套住,那绳索的 姓名如同蓝天碧海般阔大,不容亵渎。”他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也许,我们都是自欺者。”   “自欺者。”我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像鹰咀嚼着莫测天空的想法。   一个月后,我把诊所交给几个年轻人,和吴欣桐去过一年无所事事的生活。虽 然长久的隐居是不成的,但一年总可办到。   灵魂也是有昼与夜的。正面是天使,背面是魔鬼。有的灵魂昼夜颠倒,成了正 面是魔鬼背面是天使的形态。   生活不承担洗刷它的责任。灵魂只有灵魂本身来救赎,从而上升到一个崭新的 平台,平台越高,越近天空、飞鸟,也就越可以看清远山的轮廓,把梦想延伸到山 脚或山的另一边。   “见到神你会不会跪下去?”三木问我。   “神在哪里?”我反问。三木悄然无语,一只灰色的大鸟扇动羽翼从我们头顶 飞过,羽翼扇动的响声如此之大,引起我们的好奇,我们的视线追随它而去,见它 倏忽间隐没在黄昏柔光照射下的茂密林木间。   这是初秋的河畔,空气清爽,太阳落山后,无论是河流、夜空还是草地、林木, 都是一派静谧,气氛不适合回忆,只适合通往窄小深邃空间的遐思迩想。   三木认识了一个北京籍的女友,家住涿州。   爱情使他离开了K 城。这在我和欣桐看来是值得鼓励的。   三木走后,我少了一个知心朋友,虽然我一直不太喜欢他,但我得承认,这个 人提升了我对变化着的世界的认识,他也许不在意,觉得无所谓,可我认为他功不 可没。   欣桐不喜欢我直呼她的名字,她说:“叫我‘深雪’吧,这个名字更容易让我 兴奋起来。”   “可你叫我什么,我怎么就没感觉出差别呢?”我揽住她的腰说,“我的名字 没有汤姆・克鲁斯性感吧?”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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