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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医生将血液化验报告单放在桌子上,问:“你儿子结婚了吗?”   桑葚老爹多多说:“没结婚。”他觉得这医生问这个问题实在多余。   医生继续问:“那他经常和什么样的人接触?我指的是女人。”   桑葚爹说:“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其实我也说不准,年青人嘛,自有他们 的交往对象,我们做长辈的,有时确实不好管,即使管了,也等于没管。”   医生说:“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的话。”   桑葚爹说:“我一定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医生。”   医生说:“你的意思是你对你儿子了解不多?”   桑葚爹有些尴尬地说:“说起来惭愧啊,儿子和我从小就有些疙瘩,总说不到 一块儿去,好象天生的就是冤家,虽然不至于像外人,但也……所以平时他做了什 么,与什么人交往,我都不大清楚,他娘也是这样。”   医生说:“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知识分子,但你忽略了对你儿子的管教,或 者说是管而不教,现在麻烦来了。”   桑葚爹说:“这个我知道,我没尽力,他经常惹事。”   医生说:“当然,我不是在这儿指责你,或追究你做爹的责任,我的意思是, 你的回答对我的诊断是非常重要的。”   桑葚爹说:“这个我知道,医生,有什么要问的,你尽管问。”   医生说:“你儿子从小患过什么大病吗?”   桑葚爹想也没想地说:“没有。不过他住过两次院了,一次是出车祸,另外一 次是同人打架。”   医生沉吟半晌,说:“你儿子的情况不大妙,当然这只是初步诊断。综合你儿 子的各种情况和血液化验结果,除了被人殴打致伤以外,你儿子是爱滋病病毒携带 者,或者说是你儿子感染了爱滋病病毒。”   桑葚爹惊讶万分:“爱滋病?医生,你是确诊吗?”   医生点点头:“对,确诊!我们几个专家会诊后,一致确认你儿子是爱滋病病 毒感染者!”他抓过一张处方笺,“先开点药,服用一段时间后再看效果。”   在桑葚爹想,当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出病人的症状,并这么雍容十足地在处方笺 上划拉时,那这病人多半已经没救了。   桑葚爹走进病房的时候,桑葚已经睡着了。   桑葚爹把老伴叫到外面,将儿子的情况对她说了。老女人当即就觉得腿软,口 干。桑葚爹见她要倒下去了,赶紧将她扶到旁边的凳子上。   等老伴气色好些了,桑葚爹才对她说:“医生说了,先不要告诉儿子。你看你, 就先沉不住气了,儿子生病时可是只看娘脸色的,别吊着脸死了娘似的,更不能哭。 儿子如果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就完了。”   老伴还在流眼泪:“这不已经完了么?”   桑葚爹说:“怎么说就完了呢?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判断。你莫哭 了,还没到那一步嘛,你听好了,心里再难受你也得忍住!”   但当桑葚得知他必须长期住院时,脑子就灵醒起来。   桑葚问他娘:“娘,就受了一点伤,用得着住院,还要住那么久?”   桑葚爹在旁边说:“你身体里不是还有铁砂吗?医生说,争取尽早将它们取出 来,因此你必须住院观察治疗。”   桑葚真还感到胸部又开始难受起来,而腿根处那玩意儿却没了动静。   蚂蝗进来时,桑葚正在想他。桑葚爹和桑葚娘也趁这机会回家去,说是给儿子 做点吃的,过一阵子再来。   蚂蝗告诉桑葚一个吃惊的消息:“‘老奶妈’死了后,公安局的人通过他的死 掌握了他贩毒和做人贩子的事,他家也被查抄了。一些跟他有生意来往的人都被弄 到了公安局。还有,”蚂蝗喝了口水,“还有,说你了准高兴,大篷车不是在吸毒 吗?他的毒品都是从‘老奶妈’那儿得到的,他也被抓了进去!”   桑葚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他杂种也有今天!”   蚂蝗说:“听说抓他的时候,他还在和一个女人一边操,一边吸白粉哪。那女 的也是吸粉的,一起被抓了。”   桑葚叹了口气说:“‘老奶妈’那一家子,完了。”   蚂蝗说:“那还用说?贩卖毒品和拐卖人口,那是必然掉脑袋的事,‘老奶妈 ’聪明一世,没想到栽倒在一个婆娘手里。不过,只要不是被拉去枪毙,就保全了 面子,毕竟是风流而死,值了!” mpanel(1);   桑葚说:“即使他不死,他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听说公安局那边的人早 就注意到他了。不过,听说他杂种在市里还是有关系的。”   蚂蝗说:“现在他死了,即使在省里有关系也没用。现在这世道,即使人活着, 关系网也不一定牢靠,况且是死了呢。现在他的事情被捅出来了,谁还会为一个死 人的面子埋单呢?那些做官的,谁愿意给自己惹一身臊呢,而且还是毒品和贩卖人 口?”   桑葚说:“应该把大篷车给毙了!”   蚂蝗说:“我何尝不希望他死得难看呢?不过,他只是吸毒者,大概还不至于 被枪毙,可能要被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   桑葚说:“那太便宜他了。”   蚂蝗:说:“我看大篷车戒不了的,他每个毛孔,每根骨头里,都是毒。即使 能戒,出来后也会再犯的,那可是瘾啊。俗话说,马行千里还是吃草,狗走千里也 只是吃屎!”   桑葚听罢,便笑道:“还是你蚂蝗会说,是那道理。”   蚂蝗说:“他以为他还是枇杷城各条道上的红人,人人都要给他面子,看他脸 色行事,似乎他真的什么都能能通吃的!”   桑葚说:“就凭他那点能耐?”   蚂蝗说:“男贵妃好象和他闹僵了。”   桑葚说:“谁和他交朋友都不长久的,‘老奶妈’也不说他好话,不过,由于 他经常到‘老奶妈’那儿买粉,虽然像和婆娘一样讨价还价,‘老奶妈’也没和他 断交。”   蚂蝗说:“我听说大篷车还和山上死去的那两个人有关系。”   桑葚吃了一惊:“什么关系?是和那两个人的死有关系,还是他们认识,或者 是朋友,交往很深?”   蚂蝗说:“两者都有。”   桑葚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蚂蝗说:“我爹爹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工作,他告诉我爹爹的,还说那件案子就 要破了,基本情况都摸透了。”   桑葚有些不自然地说:“那案子拖得也太久了吧。”   蚂蝗说:“但我爹爹的朋友只是说那两个死人和大篷车有关系,但没说是他杀 了他们。他还说,从女人身上,衣服上,发现了三个男人的精液,嘿嘿,也就是说, 那女人死的前后,被三个男人操过,其中一个是奸尸。那小子也太那个,怎么去奸 污一个死去的女人呢?我可不行,看见死人胃酸就得把我呛死!”   桑葚说:“查出来是谁日那女人时流出的水水了吗?”他心下想,该不至于查 到我头上来吧?他当时是控制不住了,本想射在外面的,不想就在女人身体里喷了。   蚂蝗说:“我怎么知道?我爹爹也是只对我娘讲的。这些事情他们一般不和我 说,说我不会说话,好好的一句话都让我给说馊了。”   桑葚说:“听见你说‘爹爹’我头皮就发麻,你改口改口!”   蚂蝗说:“习惯了,我娘说叫爹爹比叫爹好,我爹爹也没说什么,我一叫,他 总是恩恩,我娘就是哎哎。“   桑葚不耐烦地说:“那干脆叫你娘叫‘娘娘’算了。”   蚂蝗说:“那我娘不把我嘴撕烂才怪。”   桑葚说:“你爹的朋友还说了什么吗?”   蚂蝗说:“你是说关于山上那两个死人?”   桑葚点点头。   蚂蝗说:“对了,他还告诉我爹爹,说那个男人是解放前枇杷城里一个做官的 孙子,由于那个那做官的得罪了很多的人,在枇杷城里结下了不少的仇家,日子过 得并不安生。后来,他到国外去了,那些仇家没法子在他身上下手报复,就只好寻 找他的儿子,可他的儿子太多,足足有十几个,大多在刚解放的时候被枪毙,活下 来的也剩下两个,其中一个携带家眷逃到云南去了,听说后来到了缅甸和老挝,做 玉石生意发了,就成了缅甸人。而另外那个儿子十几年前枇杷城流行伤寒的时候得 了伤寒死了。这人在四十岁以后才生下一儿一女,女儿为大,儿子为小,都不过二 十出头。后来女儿外嫁到贵州去了,枇杷城就剩下那个儿子,也就是那那个做官的 家伙的孙子。”   桑葚说:“那他娘呢?”   蚂蝗说:“你是说这个做孙子的小子的娘?我忘记了,我爹爹也就是那么东一 句西一茬的,好象也死了,恩,肯定是死了,对了,是刚生了儿子后喝生水喝多了, 拉稀拉得厉害死的。喝生水也要死人,我爹爹每天都喝生水,怎么不见死人呢?”   桑葚说:“你爹又不是生儿子,他身体强壮得像河马。”他想继续听到关于那 两个死人的事,便道,“那些仇人结果就只找到这个孙子了?”   蚂蝗说:“我想是这样。”   桑葚说:“这样说来,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仇家在枇杷城里找了很久终于找 到了仇人的孙子,于是就想法除掉他。某天,他们在后山上相遇,可那小子带着自 己的女友在山上玩,那伙人只好将两人一起杀了。”   蚂蝗笑着说:“你那个写文章的爹爹也会这么想的,他可比你会编故事。”   桑葚说:“别岔到一边去!”   蚂蝗说:“我是说你说得有道理。嘿嘿!”   桑葚却道:“可他们不至于在杀人前还强奸那女人,杀人后再奸尸吧?”   蚂蝗说:“是啊,我就是觉得那案子很复杂的,不然不会这么久都不能破案。”   桑葚说:“同时,也不至于将那女人衣服剥得精光啊。我只是觉得那男人被揭 了头皮,倒挂在树上是很正常,仇人嘛,不发泄心上之仇恨,那还叫仇杀?”   蚂蝗说:“这些也只是听我爹爹的朋友说的,等案子彻底破了,不就什么都清 楚了?”   过了几日,蚂蝗再来的时候,桑葚听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沮丧的消息,大篷车又 给放了出来。   桑葚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放了?你是说大篷车给释放了?”   蚂蝗说:“是的,我昨天还看见他和男贵妃一帮人,还有‘盖世太保’在一起 喝茶。‘盖世太保’叫我过去一起喝,我说有事要办,‘盖世太保’就冲我喊:‘ 你是去给和尚那杂种买棺材板的吧!’我懒得理睬她,就走了。大篷车可得意的, 连看我的眼睛都是斜着的,意思是说,都给老子看明白了,老子连公安局都玩得转!”   桑葚说:“这倒是,他家在枇杷城里,也可以说是一霸的。”   蚂蝗说:“也是,大篷车吃白粉居然没把他家吃垮,证明他家确实底子厚。不 过,大篷车那瘦样,和木乃伊差不多了。”   桑葚说:“唉,老实说,大篷车能出来,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前几天我就想 到过这个问题,他家有的是钱和关系。看来他一时真还死不了。”   蚂蝗说:“不知怎么的,我一听说他出来了,就觉得事情很不妙,可我也不知 道是哪些方面会出问题。”   桑葚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咳了很久。   蚂蝗说:“和尚,你不咳嗽我还没看出来,才几天,你就瘦得快变形了,怎么 回事呢?没得什么重病吧?”   桑葚咳嗽后,脸憋得通红。   他老爹和娘在一边着急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桑葚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觉得嗓子痒,一痒就咳嗽,一咳嗽就一时 半会儿停不下来。”他对他老爹说,“爹,医生究竟是怎么诊断的?”   他老爹支吾道:“医生的意思是,主要的意思是你的伤很重,伤到了一些软组 织,可能,可能引发一些炎症。你咳嗽,医生说,大概是你胸部的铁砂没取出来, 影响了肺,有感染,医生说抽个时间做个手术,小手术。”   蚂蝗说:“和尚,那铁砂蛋是在肺里,还是在胸上的肉里?”   桑葚说:“肯定不在肺里,如果在肺上我早没命了。”   一阵咳嗽使桑葚感到疲倦,一会儿他就睡过去了。   蚂蝗同桑葚老爹告辞,说过两天再来。   蚂蝗在住院部楼下的草坪旁边,看见桑葚老娘正坐在凳子上一把一把地抹泪水。 蚂蝗这才发现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桑葚他娘就离开了病房。   蚂蝗急忙走过去,说:“婶,你怎么了?”   桑葚老娘赶紧将泪水擦拭掉,说:“我眼睛疼,今天风又大,有点受不住。你 不多坐坐吗?连水都没喝一口,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劳你经常跑来跑去的。”   蚂蝗说:“婶,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桑葚老娘说:“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看你也够累的。”   蚂蝗看到桑葚娘的脸色就觉得情况严重,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绝望无助让蚂蝗这 粗心小子也看出来了,他问:“婶,你真的没事吧?”   桑葚老娘想极力忍住泪水,将情绪控制下去,可她越想控制,泪水却愈加汹涌 地往外冒,她将头偏向一边,又哭了起来。   蚂蝗似乎明白了什么。   蚂蝗道:“婶,你怎么了?婶,你怎么了?”   桑葚娘只是哭,这让蚂蝗有些手足无措。   蚂蝗说:“婶,是不是和尚他?出了什么事了?”   桑葚娘哭得更厉害了,几个从病房里出来散步的病人也往这边看。   蚂蝗说:“婶,你怎么了?”   一个女人在旁边轻轻地说:“小伙子,她想哭,就让她哭吧,痛痛快快地哭。 等她哭过了,心情稳定了,你再问她,啊?”   蚂蝗只能站在一边,看着桑葚娘一个劲地哭。   这时,桑葚爹出现在楼梯口。   蚂蝗对他道:“叔,婶她……”   桑葚老爹安慰了一阵老婆,见女人情况好转了,才对蚂蝗说:“你过来。”   桑葚老爹将蚂蝗叫到草坪另一侧。   桑葚老爹说:“你也看见了,你婶是受不了了。医生嘱咐我不要把实情告诉你 桑葚哥,我也这么做了。但你什么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你们是好兄弟,我没必 要也对你隐瞒实情,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你桑葚哥。”   蚂蝗点点头。他已经意识到了桑葚病情的严重,眼前立即出现了刚才桑葚长时 间连续性咳嗽的情形来。   桑葚老爹用他习惯性的文学性的表情说:“你桑葚哥的日子不多了。”   蚂蝗看着面前这张斯文的脸,一下子显得那么陌生和残忍。   桑葚爹说:“他的病是无法治疗的,那是爱滋病。”   蚂蝗真想自己是听错了,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更希望眼前这个斯文的男 人是一个谎言家,骗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而且是恶作剧,但他觉得与其 这么想,还不如承认这个现实。   “是的,和尚患这个病,现在看来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叔,我也说实话了, 你可别怪我,希望和尚也别怪我,他干过的女人太多了。”蚂蝗说,“而那些女人, 大多又是在社会上混的,都不大干净。”   桑葚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叹息使蚂蝗难受,也使他感到惊恐。   蚂蝗安慰道:“叔,事已至此,你可要挺住。”   桑葚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蚂蝗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桑葚爹说:“这样治下去没作用,失去了治疗的意义,不如出院算了,这样还 可以多隐瞒一段时间,如果长时间住院,他很快就会怀疑的。”   蚂蝗说:“但他迟早会知道的。”   桑葚爹说:“那是。可我们怎么能忍心告诉他呢?”   蚂蝗说:“现在他情况基本上还比较稳定,尤其是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只要 他高兴,我觉得先不告诉他,也好。”   桑葚爹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他娘,我就担心她万一哪天控制不住, 当你桑葚哥的面哭,你桑葚哥肯定是要追问的,他娘经受不住追问,把什么都说了。”   蚂蝗也叹了口气,说:“迟早还是要说的,唉,谁能想到他会患爱滋病呢?”   桑葚爹说:“目前暂时就这样了,先保持现状。你婶那边我还得去看看,这样 吧,你先回去。”   蚂蝗起身时,目光碰到了桑葚爹的眼光,蚂蝗不忍再和他多说什么,赶紧告辞 而去。   但令蚂蝗没想到的是,他一回到家里,他爹就厉声问他是不是去医院了。   蚂蝗说,是去医院,看和尚。   他爹说,你还去?你知道么,公安局那边已经查出那女人身上和衣服上的精液 是谁的了,说了你都不相信,其中一个就是和尚的,还有一个是那死鬼男人的,不 过,他们又找到了第三个男人的精液,是大篷车的。   蚂蝗感到胃液开始往上冒了。   公安局那边已经提取了桑葚的血样和精液样本,结果,还真是你朋友和尚的。 蚂蝗爹喝了口茶,继续说,我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以为公安局的人 脑袋摔坏了,可他就是警察,怎么会乱说?   蚂蝗说,不可能是和尚弄死了那两个人吧?   蚂蝗爹说,如果真是和尚弄死那两个人的,我倒还觉得可以想得过去,可偏偏 不是那么回事,那精液是在那女人死后才有的,也就是说,和尚是奸尸。   蚂蝗吸了口凉气,叫道,和尚奸尸?   蚂蝗爹说,是这样,你那朋友可真是会玩,连死人都要操一把,可见不是什么 好东西。   蚂蝗说,那要抓他吗?他那是犯罪吗?   蚂蝗爹说,我也不大清楚,估计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我想公安局那边还是要 找他说话的。   蚂蝗心情极其恶劣,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蚂蝗对他爹有些愤懑起来,他爹近来告诉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想,以后再 不能和爹爹谈这些事了,不然,哪天说不定有会扯出谁又杀了谁,谁又强奸了哪个 女人,而且那女人已经死亡。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这些怪事要自己知道,而 这些事偏偏又是自己的朋友所为?   蚂蝗第二天本想睡上一个美美的懒觉的,但桑葚的事让他难以继续睡下去,他 只得起床,到了市医院。   看到桑葚那又黑又瘦的脸,蚂蝗就不想说话了。他想,和尚可是把女人几乎都 玩遍了,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活的死的,都干过了,看来,他患爱滋 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蚂蝗还是忍不住问道:“前两天,有警察找过你?”   桑葚点点头。   蚂蝗说:“他们怎么单单找你,为什么不找我呢?”   桑葚说:“警察告诉我,说近来才接到一个匿名材料,提到我那天上过山,那 人看见我了。你都知道了?”   蚂蝗说:“我爹也是听人说的,我也就只能听爹说的。”   桑葚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过了片刻,他又说,“我确实 干了那女人,如果她没死,一定是个美人,即使她死了,也很迷人!”   蚂蝗说:“我在想,怎么到了现在才有人把你那天上过山的事告诉公安局呢?”   桑葚不假思索地说:“是大篷车干的!”   蚂蝗又吃了一惊:“这几天我听到的事怎么一件比一件怪呢?我都快得心脏病 了。你怎么知道是大篷车给警察提供的材料呢?”   桑葚说:“我没根据,只是凭直觉!”他盯着蚂蝗的眼睛,“我想过了,自从 我在山上操了那女人之后,大篷车就开始找我的麻烦,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我想, 要么就是他看见我上过山,现在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邀功罢了,要么就是他和那 两个死人有关,而我偏偏又接触过那两个人,他一定是怀疑我看到了什么。”   蚂蝗说:“听你这么说,倒真还是那么一回事。”   桑葚说:“我还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一天‘老奶妈’说他又弄来几个妞,问我 想不想享受享受,我去了,事情完了后,他说他想和大篷车一起做掉一个人,我问 他做掉什么人,他不说,说不关我的事,只是说,那人欠他毒资,而大篷车要干掉 他,是因为他泡了大篷车的一个相好。后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想起来,这 其中肯定大有关系。”   桑葚说:“你可以告诉公安局啊!”   桑葚说:“‘老奶妈’已经死了,那话可是他说的,我无凭无据,怎么能说呢? 万一他们只是随意说说,根本没做那件事呢?‘老奶妈’和大篷车的仇人多的是, 他们都想杀掉。”   蚂蝗说:“你和大篷车就是天生的仇人,怎么看都像。”   桑葚说:“他逃不过我手心的!”   蚂蝗说:“算了,你都成这样了,还想两刀砍了他?”   桑葚笑道:“砍他算是便宜了他,老子要炸了他!”   蚂蝗只当笑话听了这句话。这个疏忽使他在桑葚死后追悔莫及。其实,桑葚在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也只是随意说说而已,蚂蝗没当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桑葚 很快就被自己的这句随便吐出的话给俘虏了,他觉得为什么不去实施这个由玩笑变 成的计划呢?是啊,当初的一句玩笑话被桑葚那么决绝地付诸实施之后,而作为当 事人的蚂蝗就很自然地感到自责,为自己没有及时劝阻桑葚而抱憾终生。   突然,桑葚问道:“你那天和我爹在下面干什么?我娘哭得那么厉害,我问他 们,他们怎么也不告诉我。”   蚂蝗道:“你怎么知道?”   桑葚说:“我上厕所时,在厕所的窗户边看到的。”   蚂蝗说:“随便说了些话,还不是你受伤,治疗啊,费用啊,就这些。”   桑葚眼光突然锐利起来:“那我娘哭什么?蚂蝗,你杂种屁股一抬是要拉尿还 是要拉屎,我还不清楚?你是在替我爹和我娘打掩护!你们,一定瞒着我什么!”   蚂蝗说:“你说我们能瞒你什么呢?”   桑葚说:“你问我,我还只有问你了。告诉我,是不是和我的病有关?”   蚂蝗说:“没有的事,医生说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桑葚说:“前两次你这么对我说,我都相信,可这次你一定是在撒谎,我自己 的身体我清楚,这次和前几次不一样了,尽管时间隔得不长,可我觉得我身体不行 了,我自己能感觉得到的。你他娘的不要骗我!”   蚂蝗说:“你瞧你,娘们儿不是?你身体怎么会垮呢?不会的,是你自己想得 太多了,想多了对身体自然不好。”   桑葚说:“刚才我娘出去的时候,我就看出她又在哭,自从我住院以来,她就 是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我看得出来,毕竟是自己的娘,她掩饰不住的,只有我爹 倒是什么事也没似的,还说出院后就给我张罗一门亲事。”   蚂蝗说:“既然是自己的娘,当然心疼自己的儿子了,又心疼,又焦虑得不行, 哭一哭都是很正常的。”   桑葚说:“前两次我住院她都不是这样的,蚂蝗,你他娘的还是不是我兄弟? 如果是,你就给我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请你立即从这里滚开!”   蚂蝗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态说:“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果知道什么,还 不会告诉你吗?你这么说话,我就无话可说了。”   桑葚说:“我不想逼你!但我自己感觉得到。”   “盖世太保”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盖世太保”提着一大摞营养品,一进来就嚷:“和尚,你可是把医院当旅馆, 不不,当你家了,老住在这里了!”   桑葚说:“你看你看你,又破费了!”   蚂蝗讥刺道:“人家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人闲却无处逛,这不,突然想起你和 尚还没死,就跑来了,不容易啊。”   “盖世太保”道:“蚂蝗是吃人血的呢,说话都喷着血。”   桑葚说:“老熟人了,都别介意了。”   蚂蝗说:“我不介意,可那是真的,她和大篷车他们可是铁得很,成天在一起 花里胡哨的,整个枇杷城都被他们的裤子给扫干净了。和尚的伤可是大篷车干的, 这可不是第一次了,知道吗?你倒来装好人了,我们不稀罕!”   “盖世太保”说:“那是大篷车干的,不是我干的,你他妈朝我喷什么屎?我 和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玩玩,没碍着你吧?”   蚂蝗说:“你若是和尚和我的朋友,就断绝和大篷车的来往,他迟早要毁了你。”   “盖世太保”看了一眼桑葚,后者也看了一眼她,她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道: “我早就被毁了,没将来了。和谁在一起,和谁断绝来往,都不重要了。蚂蝗,你 可是青屁股娃娃,不懂人情世故,我今天是来看和尚的,你他妈闭嘴,好不好?”   蚂蝗仍然说:“我们迟早要收拾他!”   “盖世太保”也来了狠劲:“有本事的就去干掉他!不过,不是我替他说的大 话,在枇杷城里,要干掉他的人,真还不多。”   桑葚咬着牙说:“那我们就算两个!”   “盖世太保”吃惊地望着在她看来快成干红薯的桑葚,心想,你他妈都是泥菩 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她妈死鸭子嘴硬,嘴上却道:“算不算你们两个,又能怎样? 罢了,我可不想插一杠子,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今天只是来看你的,可不是来吵 架的,蚂蝗你他妈也太霸道了,和尚是你爹呀?”   桑葚眼露凶光:“他跑不了的!”   “盖世太保”不无揶揄地说:“和尚,我看你还是先养好伤病再说吧,你说话 都在喘气,打屁都要哆嗦了,还报什么仇啊?”   蚂蝗说:“‘盖世太保’也学会疼人了。”   “盖世太保”说:“和尚,我不能久待了,马上得走,家里还有急事。你放心, 我不会和蚂蝗一般见识,有时间我还会来看你的。另外,你和大篷车是大路朝天各 走一边,不管你们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插杠子的,今天说的这些,我权当气话听了, 自然也不会告诉大篷车。好了,我走了,好好养病!”   桑葚说:“那好,你慢走。”示意蚂蝗送送她。   “盖世太保”说:“算了,我怕他吃我的血呢。”莞尔一笑,就出去了。   蚂蝗说:“婊子!”   桑葚说:“今天你怎么了?怎么那么烦她呢?”   蚂蝗说:“我经常看见她和大篷车一伙在一起。”   桑葚说:“既然她是婊子,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正常。如果他们和那些做官的在 一起,才是原配,和你我在一起,才是不般配的!”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这一笑使桑葚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把在走廊上说话的桑葚他爹和娘都给引了进来。   桑葚娘给桑葚捶背,蚂蝗倒了一杯水。   桑葚爹说:“刚吃了药,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呢?”   桑葚娘说:“儿啊,是不是刚才笑了,呛着了?”   蚂蝗说:“笑得太厉害了,怕真还是呛着了。”   桑葚缓过气来了。   蚂蝗将水递给他,他突然吼道:“我不喝!”一巴掌将水打翻在地。   众人大惊。   桑葚娘说:“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蚂蝗也是为你好啊!”   桑葚说:“我不喝!”   桑葚娘说:“儿啊,不喝就不喝吧,你如果累了,就睡睡觉吧。”   桑葚爹说:“想吃什么你就说。”   桑葚依然黑着脸:“不吃,不吃你们的东西!”   蚂蝗明白了桑葚为什么发火了。   桑葚娘说:“儿啊,你这是为了什么啊?告诉娘,啊?”   桑葚爹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桑葚抬起头来,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三人立即感到脸上痒痒的。   蚂蝗说:“和尚,你休息一会儿,等你精神好了,我再和你说话。”   桑葚从三人脸上收回目光。   桑葚爹和娘看到儿子的目光黯淡下去,心都碎了。   桑葚娘哭了出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桑葚爹赶紧将女人劝住,说:“好好的你哭什么?儿子是累了,你没看见他刚 才咳嗽过吗?我们出去坐坐,儿子,你休息休息。”说着,就扶着女人望病房外面 走。   桑葚突然喊道:“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说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爹,娘,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活不长了?”   蚂蝗抓住桑葚狂乱挥舞的手,说:“和尚,你冷静点!”   桑葚爹和娘被儿子的话钉在了门口,两人像变成了两块化石。   蚂蝗立即又走到桑葚爹和娘身边,使着眼色说:“叔,婶,你们先到外面去, 休息一下,和尚就交给我吧。”   两个老人满面愁苦地走了出去。   蚂蝗回头的时候,吓了一跳。桑葚将被盖和枕头扔在了地上,正疯狂地撕扯着 衣服。   蚂蝗冲上去,将他按在床上,说:“和尚,你这还是男人吗?不就是受点伤, 生点病,犯得着这样?你要你爹和娘怎么想?如果大篷车知道了,他不笑掉大牙才 怪!”   桑葚流着泪水,不动弹了。   蚂蝗说:“你别着急,先把伤病养好再说,等你出院了,我和你一起去收拾大 篷车,好不好?”   桑葚又挣扎起来。   蚂蝗吼道:“和尚,你他妈的再闹,不如一刀捅了我,让你解解恨!”   桑葚道:“放开我,放开我!”   蚂蝗说:“和尚,你若真的不想活了,水果刀就在旁边,你自己解决自己!收 拾大篷车的事就交给我了!”   说罢,将桑葚放开。   桑葚没再闹了,他躺在床上,哭得很伤心:“我不好过啊!”   蚂蝗说:“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和尚,听我说,你只有把伤病养好了,你才 好过,你爹和你娘才好过,我也好过!”   桑葚说:“我活不了了,你不要瞒我了。”将蚂蝗从地上拣起来的被子盖在身 上,“你们不告诉我也没什么,可我什么都知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睡觉。”   蚂蝗说:“那也好,我明天再来。”   这时,桑葚爹和娘走了进来,也叫蚂蝗回去休息,还说了一通感谢的话。   蚂蝗等到桑葚的气色有所好转时,才告辞出来。   几天过去,桑葚更加消瘦。   桑葚爹娘和蚂蝗商量了一阵,都以为这样医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 尽早出院,也让桑葚暂时觉得好受一些。   他们找到主治医生,询问桑葚是继续住院治疗好,还是出院更现实,医生说: “继续住院当然不可能让你们的儿子活下去,我们能做的就是延长他的生命,但那 需要大笔医疗费。这样吧,你们自己做决定。”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出院。   桑葚爹说:“这几天他精神状态还好,出院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基本上已经康 复了。”   蚂蝗表示赞同。   在回家的路上,蚂蝗陪着桑葚慢悠悠地走着。桑葚爹和娘已经先行回去了,说 是要好好弄一顿好吃的,对儿子出院以示庆贺。   桑葚已经是一副骨头架子了,蚂蝗想,连一片树叶都能把他撞倒。   桑葚向蚂蝗要了一支烟,蚂蝗说还是不抽了吧,你病刚好。桑葚说,没事。吸 了几口,顺畅了,继续吸。蚂蝗担心他会因为呛着而出现的剧烈咳嗽没有发生。   烟抽了一半,桑葚就扔掉了。   突然,桑葚抓住蚂蝗的衣领,说:“蚂蝗,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如果回答我, 我们还是兄弟,如果你不回答,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蚂蝗叫到:“和尚,你他妈这是在干什么?松手?”   桑葚说:“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可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刚才我想去问医生, 你硬是把我哄着给拉出了医院,我就想那好,你蚂蝗会告诉我的,是吧?”   蚂蝗说:“你不是出院了吗?”   桑葚说:“我再说一遍,我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蚂蝗心里叫苦了,叔,婶,我能告诉你们的儿子吗?你们看他现在这架势,他 要吃了我啊。   桑葚一把将蚂蝗放开,吼道:“你别怪我绝情,你现在就走开,我和尚没你这 样的兄弟。以前的兄弟情份等到来世再还给你,现在,你滚!滚!”   蚂蝗愣了。   桑葚转身就要走。   就在那一刹那,蚂蝗想,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与 其让他不明不白地遭受折磨,不如让他明明白白地死去。   想到这儿,蚂蝗在心里说,叔,婶,我对不住你们了。   蚂蝗冲桑葚的背影喊到:“和尚,你站住!”   桑葚没停下,蚂蝗冲到他面前,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别让你 爹和娘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桑葚脸上掠过了一丝让蚂蝗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表情,那就是绝望,而不是惊讶。   桑葚点点头:“好。”   两个人坐下了,抽着香烟。   最后,蚂蝗说:“不是我要瞒你,真的不是这样。”   桑葚轻轻地说:“我知道了。”   蚂蝗拍着桑葚的肩膀,说:“事情也不是没任何希望了,你往开处想,兴许会 有好转的。”   桑葚说:“又说谎了。”   过了一会儿,桑葚说:“那我得赶紧将要做的事做了!”   蚂蝗望着那张颧骨突出的,只剩一张皮的脸,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桑葚了。   桑葚坚持自己一个人回去,蚂蝗却坚持要将他送到家。结果桑葚没拗过蚂蝗。   到了桑葚家外面,两人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桑葚的爹多多手戴镣铐被几个警察架着,押上了警车。   桑葚娘做在门槛上坐着,伤伤心心地哭,一见桑葚,就忙将院子的门关了,说 :“你如果早回来两分钟,也被他们抓走了。”   蚂蝗问:“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叔和和尚?”   桑葚娘说:“我也只知道一点啊,他们说他爹杀人了,儿子还奸污过什么尸体。 天啦,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三人当即决定,桑葚到蚂蝗家避避,如若不行,就到昆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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