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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书名也是读者特别关注的一个话题。为什么是《失败之书》?作为本
书的编者,我曾试图说服他用他早期的诗作《一切》中的第一句――“一切都是命
运”为本书命名,我觉得,那不但可以唤起人们对于作者的记忆,而且可以唤起人
们对于历史的记忆。他以“失改之书博大精深”的诗句说服我,我认为以此诠释书
名反而过于通俗。
北岛是以失败来概括他文中的人物吗?还是以失败自况?
历史上,不乏因失败而获得成功的伟大人物,有的被失败所造就,有的主动地
选择了失败身后却获得了功名。金斯堡生前虽然也狼狈过,但与像卡夫卡、本雅明、
梵高这种生前无比失败的人相比,没有什么失败可言。当然,不是失败者并不意味
着就是它的反面--成功者。李尔克也说过,“没有什么成功可言,挺住,意味着一
切。”。但是,像洛尔迦这样优秀的人民诗人,死得又是何其荒谬!可见,失败与
成功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而更经常是互为悖论的。
有记者问,《失败之书》是不是“(北岛)生活的堕落”,北岛的回应是:
“在一个追求物质化全球化的完美之夜里,我的书是一种沉沦,一种堕落,在其中
留下了对完美之夜显得多余的动作与阴影。”这可以理解为是他在抽象的诗人语境
中、在西方的语境中对于失败一种可以自圆其说的阐释。但在我看来,在并不完美
之夜,说《失败之书》中的“沉沦”与“堕落”“是多余的动作与阴影”却显得过
于诗意了。
《失败之书》的附录部分收入了《书城》杂志记者2002年在波士顿对北岛进行
的专访,当记者问他如何看待早期诗歌时,他回答: “现在如果有人向我提起《回
答》,我会觉得惭愧,我对那类诗基本持否定态度。”他认为,那些诗“是官方话
语的一种回声”,“有语言暴力的倾向”。如果北岛仅从文学的角度否定自己的前
期诗歌,应该是正常的。但是,这多少伤害了甚至冒犯了那些一直热爱着他的读者。
不愿意接受对他前期诗歌的否定,与其说是出于文学的理由,不如说是出于历
史的理由;与其说是出于理性,不如说是出于情感。因为,虽然看起来产生和传播
那些诗歌的社会现实和历史背景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但实际上并没有根本的改变,
那些诗歌所表达的价值观依然具有现实意义,诗歌本身的重要性也依然存在着。而
北岛却改变了,或者说北岛对于诗歌的价值判断改变了。诗人自然会更多地从诗歌
本身评价诗歌的好与不好。但是,诗人有诗人的一厢情愿,读者有读者的一厢情愿。
北岛的成名是历史的选择,历史不负责鉴定诗歌的好与不好,历史只管一种文学现
象的重要与不重要。所以,如同我们没有权力责备北岛对早期诗歌的自我的否定一
样,北岛也没有权力要求我们放弃对早期诗歌的肯定。我不知道文学史上是否有过
类似的情况,这本质上应该是作家与生活、与社会、与时代的关系问题,是值得文
学史家研究的一个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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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从来是与社会和读者保持距离的,往往距离越大,其作品的成就也越大。
北岛早期的诗歌之所以影响巨大,正是因为他的超越性。当年,北岛从共同走上诗
歌道路的同时代诗人中,曾经完成了时间的超越,因此,被记住的是北岛而不是别
人。如今,北岛面临的挑战则是,是否能够完成空间的跨越?如果说,惟美,惟思
想,惟技巧,都是不能令人信服的,那么,作家、诗人,在自己的美学追求之外,
该如何为社会提供思想资源呢?毕竟,他“得天独厚”地满世界跑了一大圈,他比
大多数人都更有资格回答这一问题。
在同一篇访谈中,北岛说:“摆脱革命话语的影响,是我们这代人一辈子的事。”
然而,在摆脱革命话语之后,如何建构“非革命”的话语呢?这是我和很多人的难
题,我相信也是北岛的难题。我猜想,否定早期诗歌的北岛,也许不习惯再谈“使
命”,但事实上,他已经向自己和整整一代人提出了这一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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