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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前程(1997― 六十二岁以后) 以我在中国台湾岛上的特立独行,我早就知道我是“前途有限,后患无穷”的, 在这种先见之明下,我如何自谋,如何自处,如何在小岛上生根、发叶、开花、结 果,如何建立我的人生观、宇宙观、宗教观、国家观、爱情观、敌友观、金钱观、 诉讼观、旅行观等等,也就别出心裁。 自来志士仁人,他们的苦恼都在面临一项选择。屈原见太仆郑詹尹,说:“余 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他把“疑”说了一大段,重点只是两句: 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 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 这就是一个选择的当口。最后,屈原做了选择,他不肯“从俗富贵,不肯“偷生”, 走了与世俗相反的路线。三国的祢衡,也有同样的问题,他也做了选择。他的选择 是“宁正言不讳,以危身”的路线。他的路线是对的,至少在曹操、在刘表面前, 你不能说他有什么不对。问题是他最后碰到了黄祖,黄祖是没有起码水准的老粗, 结果把祢衡杀了。我不太觉得祢衡是有意找死,或是“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 烦了”。他只是“宁正言不讳”而已。至于“正言不讳”以后别人杀不杀他,他无 所谓。他没有兴趣去教育敌人,或揣摩敌人的水准。当然,这种作风,“上得山多 终遇虎”,最后碰到了黄祖型的敌人,他也一死了之,――正是孟子所谓的“患有 所不辟也”!“患有所不辟”不是一定要死,而是有牺牲的危险也不躲避,并不因 为有牺牲、有危险,就不干了。我在台湾的处境,就是如此,我认为人生最大的目 标是找出真理并勇于维护它,在维护过程中,并不因为有牺牲、有危险,就不干了。 这就是我非常有勇气的一个原因,也是我不怕孤立的一个原因。 我虽然为了真理,勇往直前,但也绝非暴虎冯河式的血气之勇,而是谋而后动 的、先立于不败之地的。有勇气、不怕孤立,都得有它的支撑力量,其中最重要的 是经济基础。在这方面,我是精明的“个体户”、“单干户”,我讨厌穷酸潦倒, 绝不使自己陷入穷酸潦倒。富兰克林说口袋空的人腰挺不直,我能挺直腰杆,跟我 薄有财富,可以不求人、不看老板脸色、不怕被封锁有绝对关系。像伏尔泰一样, 我是有钱支撑的伟大文人,我早就脱离了“一钱难倒英雄汉”的穷困。每见有些穷 光蛋侈谈抱负,我就鄙视他们。这种人,连一己生计都弄不好,又何能独来独往做 独立的人?一个人行有余力,才有资格做志士仁人,否则只是满身烟味、满口酒气 的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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