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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死 骆宾基在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写的《萧红小传》里,肯定萧红在重庆时期就患了 肺结核病。他在分析萧红一九三九年流产后,仍不顾“那衰弱的实际上已潜伏了肺 结核的身体”,发奋写作,写下了《回忆鲁迅先生》以及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她“心魂的领域”是广阔的,“她的眼前是呼兰河县城,那些 朴实而又为社会所伤害了的呼兰河的人民”,她要通过文学的语言,为他们呼喊, 为他们控诉。正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她忘却了自身,忘却孱弱多病的自己。 在《萧红小传》第三十章以后,作者描述萧红在寓居香港的最后岁月里,虽然 咳嗽、头痛、失眠,病象大显,她却仍然写完了《马伯乐》第一部,还卧伏在病床 上,雨夜完成了《小城三月》,并为《时代文学》杂志的封面作了画。日寇占领香 港后,她被不负责任的医生误断为喉瘤,喉管开了刀,喉腔安装了呼吸管。九天以 后,即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一时,她“终于掷下了求解放的大旗,离开 了人间”,享年三十二岁。 《萧红小传》几乎权威性地介绍了萧红的最后岁月是怎样度过的。 此后,在丁言昭的《萧红年表》里,在国内外研究萧红作品的文章里,凡是谈 到萧红晚年的病况时,一般都根据《萧红小传》的描述,认定她是死于肺结核。 我和萧红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九三七年七月底,我编了《作品》半月刊第三 期后,和邵子南一起,到她居住的吕班路寓所看望过她,向她组稿。 当时她从日本回来不久。我看到了她那文静而清秀的脸庞,使我联想到她的清 丽而纤细的文风。最初,她说话有些矜持,但是当她了解我们的来意后,就显得毫 无拘束,平易近人。她介绍她在日本的生活情况,答应给我们写几篇旅居日本的 “速写”,半个月后交稿。后来“八一三”事变突发,刊物的社址毁于炮火,我在 事变前去了无锡乡下,事变后搭车时铁路被炸,回不了上海,再也没有去取稿。到 了一九四七年,我为寰星书店编辑文学丛书时,终于从骆宾基手里取得了萧红的遗 著――一册土纸本的《呼兰河传》。那篇茅盾的序文,是骆宾基请茅公撰写、由我 按文稿抄录后排印的。这年夏天出书时,作者已经去世五个半年头了。 一九八二年十月,我在一次与骆宾基的通信中,因为教学的需要,顺便问起《 萧红小传》中述及的有关问题,比如书里的C 是不是作者自己,萧红是不是死于肺 病,等等。他在十月十六日回复了我一封信。信上说,C 确是他自己,关于萧红的 死,他回答说: 不是死于肺病,也不是死于气管扩张。今天来看,萧红是死于粘痰堵塞。这是 由我因病住过半年之久的北京医学院附属医院,有了点医学知识,才肯定的。至于 我离开后(回九龙去探看自己的寓所,目的是取回《人与土地》等稿件),究竟是 因为日本陆军占领玛丽医院的刺激,还是因为另外有所矛盾,发生过甚么事,都不 能作主观的推测。但是受外来的突然刺激而痰涌咽喉,堵住了插在喉腔的铜管呼吸 道而窒息以死,是确切不误的。而当时,临时医务站是既无医生也无看护。 萧红就是在无亲无友也无医务人员在旁看护的孤寂中告别了尘世。 孤寂,几乎伴随着萧红的一生。 mpanel(1); 但是性格倔强的萧红,即使在疾病缠身和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爱情折磨的孤寂中 ;仍然昂首挺立,绝不终止创作,而且还是以火热的心情,为那些不幸的人们写出 她发自内心的呼喊。比如,在她写于一九三四年的成名作《生死场》里,使我们看 到了如何艰难而寂寞地跋涉在人生道路上的金枝;在那反映童年生活的《呼兰河传 》里,使我们看到了一个荒凉而寂寞的小城以及小城人们的愚昧与无知。作者为生 活在最低层的妇女们呼喊,为那些被愚昧与无知吞噬着的不幸的人们控诉。茅盾在 《呼兰河传》的序文里,指出作者是“有意识地反抗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创 作的。作品反映的孤寂和痛苦,既蕴含着作者对祖国和家乡的热爱,更反映了她一 贯来对美的追求的执著。 一直到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性格倔强而不能说话的萧红,在拍纸薄上不 得不书写:“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然而她不 甘心放弃她毕生为之奋斗的美的追求,她最终仍然写下七个字的绝笔:“……身先 死,不甘,不甘。”骆宾基在《萧红小传》的最后一章里,说明了萧红肺部的病灶 已经结疤(钙化),验痰无菌,不是死于肺病,而是死于气管恶性扩张,长期咳嗽 的缘故。而在一九八二年十月写给我的信里,却连“气管扩张”也排除了,确认她 是死于受到突然的刺激,痰塞咽喉而气绝身亡。 如果萧红生活在今天这样的社会里,没有动乱,生活安定,有着比较完善的医 疗设施,不再孤寂,有人陪伴,她是不会死的。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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