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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佚诗的发现经过 那是一九八九年二月下旬的事。 我接到巴老女儿李小林同志的信,要我到医院去看望她爸爸。我在二月二十五 日和二十八日,两次去华东医院北楼七○一室看望了巴老。 巴老伤势很重。这是因为一月二十六日晚间,他在寓所客厅里不慎摔跤负伤。 年初三住进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是扭伤了腰肌。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他在书房里 摔伤了左腿股骨,一九八七年四月弯腰取书时,不慎摔倒,搓伤了右胸肋骨软组织。 这回是第三次摔跤负伤了。经过住院后输液、服药、推拿和理疗,还不能自由活动, 连转侧翻身和大小便也需要他的亲属来护理。 但是他头脑却非常清楚,记忆力惊人,和我谈到四十年代我编刊物他写稿子的 往事,说来如数家珍,似乎历历在目。 我这次去,是带了一九二三年四川成都出版的一本诗刊《孤吟》合订本去的。 那刊物上有四首署名“佩竿”的《小诗》,据上海图书馆张伟同志推断,可能是巴 老的“少作”,要我请他验证一下。当时他躺在床上,痛得不能动弹。我坐在他的 床边,把刊物打开,临空提到他的面前给他看。他仔细看着,带着一丝微笑,像看 到了自己青年时期初生之犊勇于闯荡而又很不成熟的形象,既高兴又腼腆地说: “是的,是我写的。‘佩竿’是我当时的笔名。”他看着刊头的出版日期“一九二 五年五月三十日”,思索了一会,轻声说:“那时我是十九岁。”巴老看到这六十 多年前出版的刊物,有些激动。他情不自禁地招呼他的侄女,要她把他的手从被窝 里提出来,让他亲自翻阅一下。他缓缓地翻着,告诉我说:“这第三期上的小诗三 首,也是我写的。当时我受冰心的影响,常常写些蕴含哲理的小诗。”再翻到第一 期,又说:“这首《报复》,也是。”我看了看作者署名,都是“P.K.”。我想: 不是有人已经作了结论,“P.K.”是“巴金”两字的英文第一个字母,是从一九二 九年才开始使用的吗?连巴老自己也曾经肯定过。现在看来,“P.K.”是“佩竿” 两字的英文缩写,而不是“巴金”两字的英文第一个字母。我问了巴老,他在枕上 点了点头。这可能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笔名来历的表态。 说到这里,巴老托我把他的这些“少作”复印一份给他,准备寄给北京,编入 全集。他还告诉我,一九二三年前后还写过一些诗,发表在当时四川出版的一些刊 物上,可是至今还没有找到。借助于我从这个刊物上看到的一些提示,他回忆起 “五四”以来四川新诗界的创作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先是以《星期日》 和《直觉》两个刊物为代表,是提倡抒情诗的先驱;后来以《半月》和《平民之声 》为代表,鼓吹平民思想,有着明显的激进色彩;此后以《草堂》、《孤吟》和《 小露》为代表,进入了抒情诗比较成熟的阶段。当时和他一起热中于诗创作的青年 朋友,有张拾遗、唐苇杭、杨鉴莹、刘叔勋等。 从这次发现的八首佚诗看,《小诗》七首,有对暴虐的诅咒,有对无知的揄揶, 有对母爱的歌颂,也有孤寂的独白,风格轻柔幽婉,正如巴老自己所说,比较明显 地带着冰心小诗的印痕。但长诗《报复》,却是以无比愤怒的爱国主义激情,控诉 了军阀赵恒惕对工人领袖黄爱和庞人铨的残酷杀害,是一首血泪凝成的诗,那出于 作者纯真创造的粗犷而喷薄的气势,有别于那些格调轻柔幽婉的小诗。特别是这首 诗前的小序,虽然寥寥数语,却已充分反映了巴老当时的艺术观。因此我认为,《 报复》是一首研究巴老早期思想和艺术创作的重要诗篇。 附:佚诗八首 报复 本年一月十七日是黄、庞二君被赵恒惕冤杀的周年纪念日。黄、庞二君被杀已 有一年了,而赵氏还安稳地在湖南做省长,想起来实在令人愤怒。这首诗是在愤怒 时做的,所以不像诗;但是只要能感动人,是不是诗也不要紧。 我们是量小的人,一切过去的事都永远印在我们心上,一刻也不能忘记呵! 我们的兄弟被冤杀了。 我们怎能忘记了么? 不!我们的心终久还在,我们就实在不能忘记呵! 我们是要报复的,我们的血要为着我们的兄弟而流的;我们的血原也是我们兄 弟的血呵! 一切有良心的朋友们: 我们用什么来安慰我们被冤杀的兄弟呢? 我们用什么来对待杀我们兄弟的仇人呢? 我们的兄弟正等着呵! 呵,我们有的是“血”呵,我们青年的热血呵! 我们快起来报复罢! 还等着什么呢? 未必要等到杀我们自己的时候么? 呵!良心在何处去了? 我们的兄弟原也是我们自己呵! mpanel(1); 我们还是“人”呵! 我们有“人”的热血呵! 如果我们“人”的热血还没有尽冷,这杀兄弟的仇终久是要报复的呵! 并且我们的兄弟也是为着我们全人类的利益而死的呵。 我们是要报复的,我们是要报复的。 我们绝对不能让恶魔安静地生存着,因为我们终久还是“人”呵! “你该死!”这是恶魔与我们“人”的宣战书呵,也就是我们兄弟的“死刑判 决书”呵! 如果我们能承认是“人”,我们总要起来争回“人类之光荣”罢! 我们总要与恶魔决一死战吧! 这是我们与恶魔最后的决战呵! 一切有良心的朋友们: 我们记着我们兄弟的血,预备着我们自己的血,来与恶魔决一死战罢。 杀兄弟的仇是必要报复的呵! (刊一九二三年五月十五日出版的《孤吟》创刊号) 小诗七首 一 一株小草正想安静着,忽然一阵风来,便把他吹动了。 他真是不幸呵! 二 最可怜的是我家园里的桂花呵! 一阵的秋雨,把他打落在地上;一阵的秋风,又把他吹到污泥里去了。 三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病了的我,静听着一个蟋蟀的亲切的叫声。 四 笼中的鸟也曾高飞天空呵! 可是现在他嘲笑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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