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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杜鹃花 在童年我有许多很美丽的梦,也有许多见到、听到或想象到的事物,至今留在 记忆里,成为生命的宝贵的组成部分。我珍惜这些生活的鳞爪,每每在工作以后, 静坐在微明的灯光下小息,或者在月光下闲步的时候,还不免有意无意的咀嚼一番, 品尝那远远胜过橄榄的回味。 我的家离大别山不远,和革命的老根据地之一金家寨相隔只有九十里。我有一 个堂兄在师范专修科毕业后,到金家寨去教小学。那时候,一般人认为山里的生活 比较艰苦,而他却继续几年不仅忠于职务,并且有乐而不倦的样子,不免使人感到 惊异。我还小,自然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加以研究。可是有一 次,我却于无意中窥透了他的奥妙了。 我的堂兄是一个善于绘声绘色的说故事的好手,却并不是一个诗人。但是他所 讲的轶闻故事,我大多都已经忘却了。他只用三言两语给我描绘的一幅富有诗意的 图画,却久久印在我的心里,时间却好象只增加了它的引人入迷的魔力。 他说,在春末夏初,每天黎明使他从香甜的睡眠中醒来的,总是一片鸟语。 微风把兰花的芳香从窗外一阵阵吹来。起床后,在门口就可以看到杜鹃花在山 坡上开得一片红,一片白。 我多年梦想着看一看这样的境界。可是我一离开故乡,就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去, 这个梦想一直没有实现。 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从沦陷的北平逃出,适值金家寨和我的故乡再度沦陷,我 只好到别处去谋食。在即将断炊的时候,妻带了两个孩子从北平回到我的故乡。 费了不少力量,总算谋到一个教书的位置,她便带了孩子到日寇洗劫后又退出 的金家寨去。虽然我们中间有千水万山的阻隔,那点童年的回忆却也给了我一些精 神的安慰。我记得当时曾寄给她这样一首诗:灿烂山花美丽图,三十年后情未疏。 梦中似识山花貌,为问山花识我无? 转瞬间又是十多年过去了。童年的美梦依然在我的记忆中保存着新鲜的色泽。 一定要把淮河治好的伟大号召发出后,我经常注意着治淮工程进展的报导。 佛子岭和梅山水库的修建引起我更大的兴趣。即使在最富于幻想的童年,我也 没有想象过,在这个我心神向往的地区会出现比童话还美妙的奇迹。 童年的梦想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交织成激动心灵的诗篇,时时引起我的乡思。 我决定在今年鸟语花香的季节去访问那对我富有意义的地方。我的心情既像访初恋 的情人,又像访多年的老友。 我到了佛子岭。这里已经用我国自制的水轮发电机在发电了。青年技工向我们 一一解释,是什么厂制造的这些机器,后几个月所装置的机器又有哪些技术上的改 进。我们不难从他的微笑中看到他那应有的自豪感。在管理自动控制装置的是一个 更年轻的女孩。她是那样聚精会神,又那样从容不迫,仿佛她是在那里看幻灯游戏 似的。 我在这里过了夜。黎明有唤人醒来的鸟语。从窗外吹来一阵阵兰花的香味。 我时而回到童年,时而觉得同祖国的青春共呼吸。童年和青春天衣无缝的融合 在一起,使我感到幸福的沉醉。 早饭后,我们坐汽艇在二十多里长的人工湖(水库)上急驶。湖水清澈,映出 天上的浮云和周围小山的倒影。为保持水土,有些地方已经开辟了整齐的梯田或者 种植了树木。最引我入胜的是那一片片盛开的杜鹃花,它们把湖山点缀得分外秀丽。 这样天然生长的杜鹃花是我的新知,也是我的故旧,相逢的地方虽然不是妻儿的旧 游地,相见的喜悦却并没有差异。何况为了人民的幸福,那个有革命传统的旧地已 经为梅山水库的兴建,不复存在了。 这个事实是一个中年以上的船员告诉我的。他是在这一带地区生长的人,对于 山区的情形非常熟悉。他既了解水库的兴修会增进人民的福利,也很能欣赏水库兴 修以后,山区里有增无减的自然美。他告诉我们注意右手一个山岩,说那里有一个 狮子盘踞。我们的兴趣都被他引起来了,他却说再要转两个弯才能到呢。在我们什 么还没有看到的时候,他就遥指着一个地方说道,看哪,就在那里!我们以为他在 开玩笑,但他说时却显出很严肃的神气。到跟前,我们果真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 很像一个昂首坐在那里远望的雄狮。狮子的身上和周围盛开着红色的杜鹃花。 他已经不知道从这里来往了多少回,但是他和初见的人一样,直到再无法看见 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从石狮所在的方向转开。 他向我谈到解放以来,特别在水库修成后,山区和淠河两岸的人民生活上起了 巨大的变化。他们消除了水旱的灾害,可以过丰衣足食的生活了。他说,有谁梦想 过,有谁听说过,山谷可以变成蓄水湖,洪水可以不仅不为害,还能为人民谋福利? 在微风里点头的杜鹃花仿佛向他表示同意。“我们是不是比在你的童年美梦中 显得更美丽些?”似曾相识的杜鹃花向我脉脉含情的目语。 一九五七年七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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