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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书中的世界
说书成痴,我已有所表现;购书有瘾,获书如痴也是有的。还是我很腼腆的
时候,每到一校总是大胆去跟图书馆的管理员交朋友,还都是男的。 1935 年苏
女师风潮激发我想理解社会,下学期开学以后,图书馆来了一个新的管理员宋瑞
亭,我们互相观察,他见我衣衫朴素,一进杂志室从不翻电影刊物(抗战前我也
没看过电影)。我看他比级任老师还可敬可亲。他就为我和另外三位同学开放禁
书,那时封存的包括鲁迅先生的小说和他的杂文集,也是在宋老师的指导下偷阅
的。关于托派是什么,更是他灌输的知识。他为我开辟天地的还有一套苏联伊林
的通俗小品集。平时在图书馆的一角偷看,一本《五年计划的故事》又看痴了过
去,被我带到宿舍。校方突然大搜查,在我的网篮里抄去了的还有一本《大众生
活》。
我正为获得的知识发痴,索性作了离开学校的打算,益发地痴读。宋老师八
元一月的工资,自费购了两元一本的《炼狱》(周楞枷作)给我们看。我的胆子
也大了,仗着个子长坐在后排,正课也把小说书摊在桌面上。到1936年夏被学校
秘密开除,我的罪名却是“煽动校工”,真是愧不敢当。我和我的同学以及瑞亭
老师;不过都是被认识真理的书迷上了,宋老师才是我们的指导。在我一生中我
都在寻找他呢。那么痴看的原因,书中仿佛有个新世界在向我们招手。
带回家的成绩单功课都要八十分左右,如有一只“乙”,父亲是要叫唤的:
怎么有只鸭子?这次他首先注意的是:“品行丁等即予退学”。我正在同学家玩,
揪回来后也拷问不出名堂。他为我考取女师引以为荣。初中作文第一,也在街面
上大造声势,面对这个现实,他哪里肯依!趁他去苏州卖茧子,找了我们学校的
校长,在校长说明我有罪的读书行径以后,父亲还不罢休。他竟屈膝下跪,请校
方再留我一年。一个头叩下去,女校长把他引为自己人,要他代我答允三个条件:
写悔过书,一年不出校门,不同外界通信。同意就带着悔过书于八月三十日到学
校听回音。父亲原认为我是他手里提着的小鸡,满口答应。临走她还忠告父亲
“国民党政要出了做共产党的女儿,称呼他的父亲就以名字相呼,你愿意你的女
儿也叫你的名字么?”可怜的生意人吓得魂不附体,回家把这恫吓的威力,加倍
使在手劲上,打得我的眼目火冒金星,可这光彩中却显现了“共产党”三个字,
我马上想到宋老师也许就是共产党员。父亲虽是通关手,我也是吃硬的,何况新
的发现又使我面目一新。
我自然没去学校交悔过书,宋老师给我讲过上海有个半工半读的山海工学团,
这才是我投奔的去处。路经无锡,有同学对我说,小小年纪还是上学的好,无锡
女工汇集,她们会带我去找工人夜校。那时无锡竟志女校正招考,我以同等学力
考取了高中。还是去找图书馆的管理员,以及街上的永生书店,直到志同道合的
读书朋友汇入成立不久的“无锡学社”。我也从此投入抗日的洪流、社会的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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