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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老病死 战争年代的生死观,莫过于“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吧。在朝鲜,大家高高 兴兴地活着,死么,达到毫无遗憾的境界。1965年去越南,更是抱着“死得其所” 的决心。在火热的前线,贪生怕死原是最大的羞耻;只有人为的饥饿,死是被逼 的,看着人们死去,心有难堪的悲痛。对待暴风骤雨的清理队伍,求生和求死都 很困难,不过有信念撑着,最后终于雨过天晴。对于不幸屈死的同志,我尊为烈 士,却觉得我们对他抱有终生的遗憾。回首往事,我常常感谢组织,凡我的错误, 从未轻轻放过;要是弄错了的,不问过了多少时候一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结论, 有时还慰勉有加。 参加工作六十年,虽说只有十五载在安徽,可这是我生命中最精华的年月。 枪林弹雨,风雪雨霜,坑坑坎坎,我是在这里成长以至有点成熟的。想起培育过 我的安徽人民,崇敬和怀念之情,使我泪下。安徽有我最尊敬的两位老同志:张 凯帆、陆学斌。他们已先后作了古人,他们可敬可爱的老伴史迈、吴铭也走了, 悲痛之作:《座右之铭》,就是哀悼恺公的。也曾抄了几份恺公三十年代至八十 年代五十年中所写的三首诗,为我和友人的座右之铭。好友吴铭走在陆老之前, 我曾在她火化之日在电脑上作文祀之,写了三行,忽然随风飘去。我想她与我同 在,她将以哀思随着泪水重现在我的荧幕之上,坐候夜半,未蒙一见。最近听安 徽来人说,学斌同志的死,是一个悲惨的结局,生前身后都是寂寞的。我心很痛。 1962年分别以后从未见过,去年见他在写给晓鹰的信中提到了我,这是近年来使 我最震动的一仵事。我的笔难以表达他的原意,敬录如下: 我对菡子同志很内疚,菡子原与张恺帆、陆学斌的所谓反三面红旗 案没有什么牵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在大会上、省委会上都大声疾 呼地反“大跃进”。半个多月的轰斗,我不牵连别人。但有一天斗争大 会上,当权头头大声喧叱,说有个人,搞文艺的,叫她揭发陆学斌的罪 行,她竟公然抗拒,说她的一支干净的笔,是不写那肮脏的东西的。喧 叱严厉,虽没点名,会场上许多人明白这是指菡子,空气万分紧张。我 知道菡子是被无辜牵连了,当时我已被管制,没有办法去安慰她两句。 以后我受一切惩处,撒消党内外一切职务,下去劳改,菡子也倒霉下放。 1962 年七千人大会,我的案子全部平反,她的问题自然了然无事。很多 人尊敬她能坚持真理,刚正不阿,干净的笔,不愿写违心的话去陷害人。 这是1995年1 月5 日写的,意犹未尽,后来又补充写道: 我很同情她的身世,想有机会见面安慰她,写信是不容易写出得体 的话。我年已八十二,病得行动都困难,但我很怀念这位正直的女作家, 在庐山会议那样严重的历史背景下,我已定为张恺帆死党、反三面红旗 的大罪人时,被人胁迫写什么材料批斗我,她竟敢正面顶风抗拒,我一 面敬重她一面也负有内疚的。 在这以后,不问我经过多少苦难,组织上的平反结论连同他的这封信,给我 终生的激励,仿佛重锤敲着我的心鼓,催我奋发前进。年逾古稀又在脑血栓之后, 时间老人向我敲了警钟。抱着来日有限的紧迫感,一件件事赶快做起来,写了、 编了三个集子。活得很有意思。连风雨之夜寂寞一点,也对付过去了。走路不便 已是很多年了,安徽的同志也许还记得我有两条飞毛腿,那已成了昨日黄花。去 年住院半年,两腿经过血管造影检查,血流不畅,在管内弯弓曲背,下面侧枝循 环。医生说要当脉管炎来治,宜用中药。可至今还没得到名医的药方。姑且忘了 这一切,我只能作了五年计划,加紧干我的。最近来了也是安微人的老战士士晓 苇,一向活得潇洒的她,走了老伴,真是化悲痛为力量了,残阳如血,更显辉煌。 这几年她抓了三个电视剧,两个已经放映,一个就要开拍,全是高昂的乐章。给 我带来的警句是:“活着就要像个样子!”对晚年的活法,又有了新模式。打破 我的五年计划,生老病死全不在意,乐呵呵地活个痛快。如有人助我一个健步 (治腿)的方子,或者出两本书,我也十分欢迎。 最需要的还是友情的支持,互相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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