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园中 玉兰之友 每天看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窗外,赏心悦目地瞅着,不愿辜负时光的流失,自 己也年轻起来。 偶尔朝窗外看去,三朵洁白的广玉兰正看着我。另一朵大的已枯黄了,我竟 没有发现她怒放的样子――辜负了她。 一年以后,我静候伸在我窗前的玉兰开放。今天果然开了,刚破了苞,洁白 而略张开的花瓣是立着的。拍了窗台上的小骆驼和她,那是一年中最漂亮的窗外 景色。宽宽的有层次的叶子,衬托着釉彩的小骆驼和立体的花苞,它们都像在林 子里长着。披着嫩叶的樟树,伸着桠枝,也是这些树最美的结构和色调。 窗前又开了一朵玉兰,很快有些散架了,但没有败相。一夜风雨,担心她谢 了,早晨见她分明收拢过又像初放的样子,不到五分钟,她又全部张开。过去她 很快凋谢不再复萌的,这几年也许经受了锻炼。还看到她一朵朵地开,躲在宽厚 的叶子下面,悄没声的,发出阵阵的清香,花期大约有一月之久。有次忽然看见 她将放的花苞,顶着一顶人字形的破帽(两片残叶);有次花瓣落了,留着整齐 的金蕊,像僧人的华冠。见到这些,我总莞尔一笑,她是特别扮给我看的吧? 难得几个春天与她为伴,友人刻了一方“玉兰之友”赠我,成了我的爱物。 房子是搬进来就漏的,大雨之夜,房中几个水盆乐声齐鸣,到底并非鸟啼, 心情不佳,于是上书呀呼吁呀,今夏终于来了大修的队伍。一霎时间,搭脚手架 的朋友,就把伸到我窗前玉兰树的枝杈都劈去了,到我听见锯声赶去看时,它们 已委顿得不像样子,自悬于篱笆的顶端。在我有生之年,我家的玉兰树再不会以 它的花在窗前逗我了吧,为此怏怏不乐了几天,何况房子修了还是漏!我忽然想 到土耳其作家萨巴哈京写的(沥青路)。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不快倒也罢了。 花的性格 花也是有性格的吧? 最近右腕骨折,深夜难挨,用左手衬板默写周敦颐的< 爱莲说),那是把菊、 牡丹、莲花的性格写绝了的。我名字的来由与莲有点关系,每写到中通外直、不 枝不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也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自愧弗如。 这月山茶和樱花,都是她们盛放时节,一个红艳艳的唇膏似的颜色,一个水 淡淡地如一片浮云。 只一支山茶,一朵满开的花占了花瓶一大半位置,三个花骨朵儿,在她背后 一天一个挨个儿笑着绽开,一共开了七八天。绿叶也始终新鲜壮实。 樱花却很单薄,―正开着的五六朵一束,一碰她就有花片散落下来。怕她落 英四纷,摘了一支带骨朵的,插在瓶内,哪知她不仅没有放出花来,连叶子也枯 萎了,而开着的倒还是那副模样。我不识她悄静的脾性,打扰了她。 今夜是一朵玫瑰花,微微垂下的丰满的花冠,九瓣挺挺的绿叶,我把她插在 晶莹的玻璃瓶里,对她独立的标致,一阵惊喜。不灵敏的嗅觉,午夜也觉得异香 扑鼻。 摘回来的梅花,放在藏有暖气的窗台上,又常常在阳光里,过一夜就满枝怒 放。水仙是初来医院那天刻的,与梅花为伴,很快长出四寸,白须一寸有余,不 几天吐出了花蕊。她们原是要傲霜斗雪的,只因没有霜雪,长在温室里,就这么 惊人似地开放着,消耗自己的生命。 斗过了多少年霜雪的“二月花”,该快些长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绣“二月花”。 园中 园子里的鸟儿频频叫着,熟了的枇杷,高处的都叫它们啄了。现在就看见一 只白头翁贪吃三只枇杷,跳来跳去地啄。自枇杷渐渐地长大了,这里成了鸟林, 人们再也吃不着枇杷。用果子换了鸟声,得而偿失。我宁肯忍受絮聒,也不愿意 离开带园林的房子,鸟叫了,仿佛是我的财富。 在这里住了几年,不可抑止的欣喜之感有过几次。 树上的嫩芽在春天腾飞,樟树交替地变幻新装,都是透明的浅绿。 小鸟的晨曲也很动听,使人觉得在森林里,面前是一个有生气的世界,不觉 有了人世的留恋,刚搬来的时候,篱笆是坏的,午夜有潜伏或窃入的少年,他们 在树下捉蟋蟀,我在楼上默默看着,不忍惊动他们值得回忆的童年! 枇杷没了,鸟叫得也少了,只有一只很小的鸟在樟树上跳来跳去,连日霉雨, 我觉得怪没意思的。 小帘 我的枕边有个西窗,模样儿不错,我找了个芦秆细编的小帘配它,也觉自在。 不久我就发现妙不在窗,也不在小帘。窗高,小帘挂得漏出窗户一尺。风有 时吹起帘子,睡下,我更愿意轻轻拉开帘子向外观望,外面才是一个绝妙的世界。 我睡得低,看见高高在上树的枝条和叶子,眼前布满绿色,摇曳着的充满活 力的天空,大风吹得紧,它更架着绿色的风帆。月夜,会有一钩或半轮金色的光 影穿梭其间,逗着什么,或者露出一丝笑意。此时我觉得它与我的心是相通的。 满月走得慢,在大窗之外漫步,半夜之后才在我的绿色天空中出现,早晨醒来看 见它像太阳那样还在林间。 小时候听说,西风最热,撞夜就住,所谓“西风撞夜住”。可我现在的西窗, 不时沿着帘子溜下一阵阵风来,不觉把那只有五瓦功力的电扇也关了。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