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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动物 鸟之死 鸟之死,――尽量向高空飞去,死于同温层的爆炸之中,它不肯污染环境。 猫觉得自己不能活下去的时候,走得远远的,死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 狮子最后死在养它的门口,终生取守卫的姿态。 小蝉 一只小蝉悄悄地伏在纱窗上,对着我的书桌瞧着。轻轻地嘎嘎两声,我才注 意它的存在。身上正披着绿衣似的翅翼。 被谋杀的小鸟 在一个有阴谋的案件中醒了,但不能自圆其梦,想了半天才爬起来,写《被 谋杀的小鸟》。 我仿佛在敌区,两只鸟是从陌生人手中抱回来的。一只淡绿色,一只淡黄色 (印象中又好像是两只小雏鸡)非常可爱,妩媚的样子像两个幼女。一个慈善机 关在分发给鸟小被,绿的配绿的、黄的配黄的、花纹也淡淡的,鸟被包在里面十 分和谐。一时这些机关变了兵营要打仗的样子,催我快走。走不多远,小鸟忽然 很委顿,要喝水。我给它找有水的地方。一边是潭水,一边是沼泽地上面一滩黑 糊糊的烟末。小鸟在清水里啄了几口,像发了烟瘾似的,立刻向烟末啄去,啄个 不停,直至在此死去。我看着自己手中的小被,伤痛之极。 鹿 五十年代偶尔说了两个捕捉动物的故事,不知怎么听来的、说给朋友听,她 说太残忍,劝我不要写出来,怕别人怀疑有什么影射,我牢牢记着。看了《白比 姆黑耳朵》留给自己那么难受的印象。对自己听到的故事更加不忍写了。今天当 作练笔把它写出来,完全不想说明什么。 鹿死于爱美。 鹿是爱美的,正在形成鹿茸的时候,跳跳蹦蹦地寻它聊以愉悦的镜子――清 溪。看了还要看,流连忘返。有计谋的猎人,几乎花一个月的时间,伺察鹿的行 踪。在它常去的清溪的对岸,天天垒上一些石子,即使垒高了,也不易发觉这是 藏人的屏障。直至猎人可以在石墙后掩蔽自己。平时他还苦练枪法,以使自己能 一枪打中鹿肋。 到猎人认为时机成熟的那一天,鹿又在跳跳蹦蹦地欣赏自己头上已长成美丽 的花角,它更像模像样地观察自己,那时猎人在石墙后面以一石击水,把鹿吓跑 了,不过它回视左右并没有发现什么,还是怏怏地走开了。第二天它又小心翼翼 地来了,完成它未尽兴的愉悦,开始静得使鹿也感到安宁,它镇静地摆着头角, 在清水中照看。突然枪声击中了它的肋部,正要愤然撞毁自己的花角时,猎人已 奔过去砍下它的头。它因愤激汇成一股热血都涌进毛茸茸的角中,成了壮阳的上 好药材。 后来我参观鹿场,知道养鹿的已有办法锯下鹿的鹿茸,保留它的生命,留着 来年再砍。 熊 熊死于轻信和懒惰。 东北熊冬天躲进巨大而枯干的树内,不留行迹。舔着它的掌芋度日,一冬睡 得很好。猎人划分了各人捕熊的范围,在自己所辖的地区内调查研究。带一把锤 子在树干外面敲打,熊虽睡着却是应声的:“笃”“咕”“笃”“咕”……猎人 用粉笔划了熊面部所在的圆圈。然后晚间在这圈内一天天地凿开了一个洞,因此 熊所感觉的光孔是逐渐扩大的,不以为奇,反倒觉得能向外瞄一眼别有一番气象。 直到有一天,猎人从枯树的顶端或另一颗树上拴下一根绳子,绳上绑了一块尖石, 正嵌在熊观光的圈里,这事又在晚上熊酣睡时安排的,早上醒来觉得尖石正顶着 它的鼻子,并遮住了光线,它光火了,用那能打死人的熊掌,拍一记把石头推远 些,在空间荡了半圈又带着熊掌的推力弹了回来,正打在熊的脸面上,它反复地 使劲推开,却给它一次次的猛击,直至撞得头破血流,终老在这棵大树之中。 捕获者和猎物都是有个性的。我在等候中医看病和中药房前等候抓药时,顺 利地写完这两则,那是在脑子里背熟了的故事。――今天真有点像杰克・伦敦了, 他每天必写一千字,甚至在朝鲜林间,洪水冲破了他乘的小舟,他把破舟拴在树 枝上,让侣伴为他举着马灯,还是写。 黄雀 幼时很馋长荡湖的黄雀,比麻雀大些。深秋收稻子前后,它们吃饱了,长得 很肥。被豆腐衣裹着油里煎过的黄雀,香喷喷的,旁观的小孩真想两口就吃一只。 和螃蟹一样,黄雀也是我可望而不可吃的。十年大劫后返回故乡,听说黄雀原是 溧阳一绝,乡下来的小伙子一串串地提着卖。我买了他一串五分钱一只的黄雀, 请他给我讲捉黄雀的故事。 长荡湖的芦苇,樵芦以后,常留有一簇簇的孤丛,仿佛它原本长在小岛上, 四周有膝盖深的水。这就是黄雀晚间幽居的地方。它们也曾有过警惕,在黑暗中 提防着什么,但过了一个月的阴历二十,月光初放的时候,它们不仅觉着夜深人 静不用提防了,如水的月光洒在芦竹上,黄雀是绰影荡漾中的快乐仙子,它们翩 翩起舞了,“咻咻”“咻咻”唱着它们的恋歌。 想不到“咻咻”之歌也是猎人爱听的,他们赤着脚早已埋伏在小岛边上,听 到歌声,他们的心颤动着,不顾冻僵的脚板,慢慢移动着,突然揿亮了探照灯似 的长柄电筒,吓呆了数以百计的雀儿。小伙子们的长棉袄上束了腰带,怀里藏着 叫做“方斗”的布袋。对着雀儿手到擒来,塞在方斗里。有个动作我是不忍说的, 那叫“捏”。摸到有些还有暖气的黄雀,想到它们大都窒息而亡,包括它们甜蜜 的美梦,我不禁黯然。 三只猫 三只猫:一只米黄夹白色;一只全白;一只黑中带一点绿。伏在午后的草地 上,上面有樟树和樱花的绿荫。我从楼上的窗外看去,那是一个使人感到深邃的 地方。猫们姿态怡然,正在进行美妙的谈话。细看一会,又觉得它们懒得说什么, 不过是一幅画面而已。 金蛉子 正月在山东广饶,从周成那儿认识了金蛉子,又从金蛉子认识了周成,一个 画家的童趣。 “这么冷的天,谁给我唱歌呢?金蛉子!”于是他小心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 个精致的塑料透明盒子,比一盒录音带小一个码子,里面伏着一群金铃子。比蟋 蟀体小却与它有相似的形态。也有点像大蚂蚁,但蚂蚁修长,不及它“须全爪长” (上品)。画家放到我的耳边让我欣赏音乐,静下来,确有金蛉子清越的歌声。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它都给我唱歌。”周成欣喜地表白,我实在羡慕夜深 有金蛉子作伴。“昨晚它不理我,没有喂它啊!”我懂得他们原是互相照顾的, 金蛉子有权要求主人怜爱。 同行几天中,我们得闲就请周成取出金蛉子来聆听它的唧唧之声。周成说过 金蛉子不肯为陌生人唱歌,我深情地看着它们,请金蛉子放心做我的朋友。它们 是来自皖南山区的“大黄蛉”,好像与我也有点亲情。 蓝箭 “蓝箭!”在龙口,山曼指着渔轮旁窜来窜去的小鱼说。他带几分惊喜,我 定睛瞧着:它有六七寸长,可我不能叫它小鱼,它们是勇敢的,惊人的漂亮,蓝 色的光闪浮云,一束束飞着的彩箭。宝石似的眼睛,鳍下有雪亮的刀刃,千百条 一起飘游形成海口蓝色的回流。谁也不敢碰它,也没听见有人吃它的,它太漂亮 了。 这箭似的鱼也是蓝色的讯号,不久对虾就会出现在胶州海湾,我愿意十月就 乘着捕虾的渔船出港,山曼说那会有乘风破浪的艰难,连这艰难也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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