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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曲 什么时候唱的一支歌,现在听来,立刻引起当时对环境和心情的联想。有些 当时并非流行歌曲,可身边的人时常哼着,有时唱出了声,与当时的天气(阴雨) 心绪联系起来,终生留着难忘的印象。如1942年我们刚在一起时,LM爱唱的< 都 乐故乡》:从前在我幼年时/朝思暮想去航海/只愿坐上一只船/此心哪在故乡 /如今依然如愿/朝朝听得见/我都乐故乡溪水流潺潺。从前在我壮年时/鬓发 未衰筋骨强/但愿坐上一只船/漂重洋渡大海/如今依然如愿/朝朝听得见/我 都乐故乡溪水流潺潺。歌词真美,从文字中也听得溪水之声。一首怀旧而动人的 思乡曲。LM望着窗外的雨,低沉而柔长地唱着,有时很激奋,完全是他的心声和 欲求。我在一旁听着,细细咀嚼他的经历,无限的感慨,这与他此前创作的木刻 《试新衣》,一条牛看着穿新衣的小孩,那样纯朴愉悦的神情,以及《麦收谣》 欢快的曲调,仿佛换了一个时代。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一向是真诚的。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都乐故乡》这首曲调的时现时隐,一辈子在我们耳边 萦回。分开四十年我们重逢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他,说记不起来了,我唱给他听, 他有深沉的反应。 我对绘画的感受(美学),首先来自幼年时与大自然的融合。我爱繁花茂草, 青枝绿叶,冰凌露珠,石桥小河,林中的小路,使我觉得最美的是一片片红花草。 有时我也喜欢夏天的暴雨,在我脸上淌下来的是晶莹的水珠;春天我曾注视落寞 的风筝,在荒地上长吟。 列维丹的白桦林使我心醉,在苏联看了不少大师的名作,眼前常常显露的就 是这阳光灿烂的画面,后来我有了这幅画的明信片,欢喜了许多年。列宾的《纤 夫》我看了又看,耳边萦回着伏尔加船夫曲,因为幼时我曾听过,现在收录机里 播出这首曲子,我还心颤不已。有一幅叫做《泉》的裸体画,有一种纯洁的美, 在法华路写作时我把它挂在墙上,王安友与我友善,常找我谈心,但他要我摘去 这幅画,他才肯进门,后来我照办了,我尊重一个农民的纯朴。 五十年代在北京,我在内室安置了《月夜》的油画,一个坐在森林里的少女, 她的身旁空着一个人的位置,她与我都觉得那人刚刚走开或者就要回来。 小时候也曾穿过两件花花衣服、兜肚儿,过长尔后又过短的棉袄,六岁上街 后就没有多少回忆。鞋子却总是新的,有时还绣花,那是母亲的手艺,可她也巴 望小鞋、紧袜不使我的脚长得不成体统。 “女师”是有名的小老太婆学校。那时(1934年―1936年)又在实行“新生 活运动”,短发、芝麻呢上衣、黑布裙子,袖过腕三寸,裙在膝下四寸,夏天白 布衫,在校内穿不多久。从那时起我就是蓝灰色一族了。在皖南穿的军衣,虽然 也是灰色的,但小女兵爱干净,在溪水里漂得像晴朗的天空,包含了少女多少的 娇媚。1947年到了山东,才穿上草黄色的军装,我常洗涤,渐渐变成本白。色的 了。1949年到上海进了工厂,更喜欢这种粗犷的打扮。 这两条醉醺醺的水流,把洁白的水沫衬衣当胸撕得粉碎,无所顾忌地向前闯 了几百俄丈,这种自由自在的奔跑使他乐不可支,快活得咕嘟咕嘟直叫,猛地一 下扑下古斯卡河,活像孩子投入慈母的怀抱,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到冬季,野性 难驯的林中溪流,便沉入寂静的冰雪梦乡,披上洁白的素服。有谁会知道,在厚 厚的雪被下面,有条原始森林的溪流正在酣然沉睡,一直要到来年夏天,太阳才 能使它复苏,才能使它重又兴高采烈地奔流不息。 以上是阿斯塔菲耶夫在(鱼王)中关于森林水流拟人化的描写。可以留下令 人感叹的故事,但对大自然如此深情的描写,同样留给人们美的财富。我做过这 样的努力,甚至还想老死在林泉之间,去作自然界的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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