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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陵忆郁达夫 1983 年初,我与王自立先生合作编集一本《回忆郁达夫》,广约海内外与郁 达夫有过交往的各界前辈撰文,意在为郁达夫研究保存若干重要的史料。远在新加 坡的五四诗人刘延陵与郁达夫在星洲时期时相过从,自然也在被约之列。刘老不顾 年事已高,极表支持,一口允诺。不料没过多久,刘老身体违和,一时难以完稿, 万不得已在7 月12 日致我的信中表示:“前承命写忆郁文,本乐予附骥。奈因俗 事太多,屡次执笔愆期,实觉抱歉万分。迁延至六月底,决心拂尽琐务,一意属稿, 且已草成数页,继续前进。不料忽患重伤风,寒热交作,卧床十日,今体温虽已如 常,而咳嗽余波未尽,并且神疲力倦,无力构思,不知何日才能复原。如再求展期, 固然没法启齿,且恐因此拖延尊书出版之日期,更加愧对”,因而提出豁免供稿的 要求。我以为以刘老与郁达夫的交谊,拙编缺少他的大作,未免可惜。恰巧当时也 在新加坡的郑子瑜先生得知此事、就自告奋勇,于该年12 月4 日走访刘老,又根 据刘老的回忆亲到新加坡虎豹别墅勘查,整理完成了一篇关于郁达夫的谈话纪录。 但刘老翻读之后,在感谢郑先生之余,觉得还需再作补充修改,嘱我暂勿收入拙编。 为尊重刘老本人的意愿,我只得照办,尽管不无遗憾。 这份纪录稿就这样在我手头一搁就是6 年。去年10 月18 日,刘老在新加坡 溘然长逝,噩耗传来,令人深感悲痛。今年11 月上旬,郑子瑜先生来上海,我们 谈起刘老对中国新诗运动的卓越贡献,也谈到刘老母校复旦大学的出版社有出版刘 老诗文集的打算,我就想起了这份纪录稿。刘老晚年很少动笔,这份纪录稿虽然刘 老生前未及修改,不能看作最后定稿,但毕竟是根据刘老口述整理而成,披露了一 些鲜为人知的史料,仍然很值得重视。经与郑先生商量,不敢永藏私箧,决定将其 公之于世,供海内外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参考。刘老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首 肯的吧? 下面就是这份纪录稿的全文: 达夫先生和我同是五四时期的作者,他是创造社的健将,我只是文学研究会的 一个小兵。他擅写小说、游记和旧体诗,风靡文坛数十年,我只写了几首新诗,凑 凑热闹。也许是如叶圣陶先生所说的推理法那样吧,那时候的暨南大学负责人,以 为我会写作必定会教书和批改习作,于是邀请我在暨大执教,这一教竟教了许多年。 不幸我因为用脑过度,脑子出了毛病,不时发痛,医生劝我不可再教书,同时也应 该少写作或是停止写作,理由是教书和写作,都要煞费脑力,会加重我的病情。又 劝我最好从事于劳力多而劳心少的工作。这虽不至于宣布我的死刑那样可怕,却也 是可悲的事。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作者,对劳动该是热爱着的,无如我到底是文弱书 生一个,又怎能从事于劳力的工作呢? 然而我终于辞去了大学的教席,想找一份虽劳心又不太劳心的工作来维持生计, 我自问对英文的读解能力还过得去,于是立下决心,要在我的有生之年,从事中英 文的对译工作。我以为这工作是现成而又有所依据的,不必像写新诗那样须着意构 思自立天地,也不必像教书那样须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指批改学生的习作)。可是 在那时候的中国,要找个搞翻译的差事也着实不容易,结果我在中日战事爆发之前, 便独个儿渡海来到了马来半岛。 当时的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华人聚居在这儿可以“夥颐”两 个字来形容,要找一份翻译的工作,自然比在国内容易。可是,也可以说是机缘未 至吧,我初到北马,却并不当翻译,而去做了几年中小学校长。校长只办行政,比 较呆板,可以不必多费脑力,所以也算是能符合医生的指示,并不违背我的择业的 准则。后来我进了星洲日报社编译电讯稿,始与达夫先生共事数年。 新加坡西海岸高地上的虎豹别墅,原是星系报业创办人胡文虎、文豹兄弟的产 业,却开放让游客游赏。别墅中有一座名为“挹翠”的拱形石牌坊,两旁共有长短 不齐的四支石柱,报社主人要达夫先生撰写两副对联,镌刻于石柱上,达夫先生稍 一构思,便写成了。 那较短的一副是: 天半朱霞,云中白鹤;山间明月,海上清风。 那较长的一副是: 爽气自西来,放眼得十三湾烟景;中原劳北望,从头溯九万里鹏程。 别墅中另有一座不题名的石牌坊,两旁各有一支石柱,达夫为它而题的对联是 : 万水汇归,环海银涛收眼底;金樽共赏,前山翠黛展峨嵋。 达夫先生曾将这十三字句的对联拿来和我推敲,大约也是出自“想当然耳”的 推理法吧,他以为我会写诗一定懂得做对子,又一定可以替他的对子提意见和加以 润色。自虎豹别墅俯瞰,是九曲十三湾的山坡小道,烟雾迷茫,这当是“放眼”的 一句所出。下联可以看出达夫先生对祖国的热爱,以及缅怀过去,瞻望前程的情愫。 依我的经验,作者拿他的作品来向你请教,有的意在炫耀自己的文笔,有的希望得 到你的赞赏,若你真的提出意见,以为某句某字应该如何修改,那他准会愤然失色, 拂袖而去。达夫先生可不是这样,他是真心诚意拿他的对子来和我推敲的,他衷心 希望我能提出意见。我以为他这副对联实在写得确到好处,所以只有激赏,未提意 见。他似乎感到不满足,这是达夫的虚心和诚实处。 达夫从不恃才傲物。没有和他共事的人,还以为他放浪不羁,凡事随随便便, 草草率率。其实,他做事是何等的认真,多么的负责哩!我编电讯,每天下午六时 到报社办公,深夜一时停止接收电讯,编辑竣事,已是二时光景了。回到家里(我 那时住在俊源街,达夫住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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