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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战争中的普通人――纪实文学《巴黎烧了吗?》简评 法国人也好,美国人也好,似乎都和中国人一样爱凑热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 结束50 周年的时候,纷纷推出以这次战争为题材的文学、历史、回忆录作品,50 周年和100 周年一样,毕竟是一个大庆之年吧。只不过,对法国人来说,战争的结 束是在1944 年,诺曼第登陆和巴黎的解放都在那一年。 偶尔翻阅法国1994 年的报刊杂志,发现几乎每个月都有关于二战题材的作品 出版的消息和书评。但这里头,有一本书特别引起我的注意,那就是拉莱・科林斯 和多米尼克・拉皮埃尔撰写的《巴黎烧了吗?》。 其实,这本书是在1965 年写的,距今已经有30 个年头了。一本老书的再版 固然有出版商“凑热闹”的原因,但根本原因还在于它的艺术的魅力或曰叙述的力 量仍具有现实的历史意义。 《巴黎烧了吗?》的艺术魅力究竟何在?一言以蔽之:纪实的力量。 作者拉莱・科林斯和多米尼克・拉皮埃尔分别是美国《新闻周刊》和法国《巴 黎竞赛画报》的记者。记者的身分在一定程度上便规定了作品的纪实性质。据有关 资料报道,这两位作者为求作品史料的详实,大约花费了近二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 搜集资料,交战国法、美、德三方面的军事档案自然不在话下,盟军司令官艾森豪 威尔、德军大巴黎司令肖尔铁茨、法国自由政府领袖戴高乐的高级助手等都接受了 他们的采访……可贵的是,两位作者还认认真真地采访了法、美、德军的普通士兵 和巴黎市民共达800 多人,并采用了内中536 人的亲身经历。在读《巴黎烧了吗? 》时,读者会碰到不计其数的用括号括起来的句子和词组,括号中的内容便是来自 第一手材料的“原汁原汤”。仅举书名为例:“巴黎烧了吗?”就是纳粹元凶希特 勒于巴黎解放的当日在大本营“狼穴”地堡中向总参谋长约德尔上将发出的责问。 已经把《巴黎烧了吗?》翻译成中文的董乐山先生提到这一点时,称之为“事事有 根据,人人有下落,句句有出处”,相信此言并非夸大。 以纪实手法描写战争题材的作品我已读了不少,但往往觉得它们存有两方面的 缺陷。或者因为史料不详实,缺乏细节的真实性,作者便极尽想象之能事,在文采 上狠下功夫,结果,发表后频频遭到知情人的耻笑和指责(中国的读者可能对此已 经见怪不怪了);再或是所写所言固然必为其所见所闻,但目力有限,不及其余, 而这在众多回忆录式的作品中几为通病,甚至还有某些作品文理都不通的。《巴黎 烧了吗?》则完全没有这些毛病。两位作者充分发挥了记者的特长,把解放巴黎的 前后经过写得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读来犹如一本惊险小说,令人爱不释手。 《巴黎烧了吗?》纪实艺术的最大特点除了“真实”,就是“普通” 了。以详细的资料,通过对普通人的普通经历的细腻描绘,来写真实的战争, 这就是《巴黎烧了吗?》与众不同之处。谁都知道,战争虽然是由极少数人挑起来 的,但参加的却是多数的人,战争的主体不是别的,就是人民。要真实地反映战争 的真面目,就要写出人民在战争中的作用、地位,写出他们的苦难、忍受、盼望, 写出他们的勇敢、悲壮、激昂…… 《巴黎烧了吗?》中所采用的536 人的亲身经历便在尽可能大的程度上做到了 这一点。 在书中,我们看到,巴黎姑娘莉西安娜去市政厅举行“缺席婚礼”,她的新郎 在战俘营已呆了多年,我们看到,当玛丽・海伦听说她丈夫在内的一批囚犯将被转 运到德国去,而且很有可能在半途遭屠杀,便毅然决然地跳上自行车,跟在囚车后 一路追去。我们看到,在共产党“到街垒去!”的口号之下,四百多个街垒如4 月 雨后的水仙出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在被围的警察总署对面,带领众人筑街垒的妇 女布里安的“精力充沛的脑袋被一顶德军大钢盔遮没了”。我们看到,戴高乐派活 动分子莫朗达带着未婚妻,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去接管总理府,结果发现他们竟然 “连总理府在哪里都不知道”;然而,就在他们赤手空拳地走进总理府玛蒂尼翁府 时,整整一队伪军毫无抵抗地乖乖缴械投降。我们看到,当解放的大军开进巴黎的 街道时,成千上万的人把他们的坦克团团围住,饥饿的妇女送上水果和美酒,热情 的姑娘送上鲜花和亲吻,军事挺进竟然变成了“狂欢的游行”。我们看到,消防队 员雷蒙登上埃菲尔铁塔的上千阶梯,把用“床单制成的”三色国旗挂上巴黎的最高 空;而三年之前,正是他含着眼泪把三色旗从巴黎之顶降下来的。我们看到,法军 士兵让・拉菲契在进入巴黎后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告诉街上的人,请他们给他家人 打个电话问候,结果,当天,他姐姐就接到数十个电话,得知她兄弟打回了巴黎。 我们看到,解放之夜,巴黎几百个教堂一个接一个地响起了庄严的钟声,13 岁的 小男孩多米尼克没有听见自己教区教堂的钟声,便忿忿不满地打电话、写信给神甫 提出质问,殊不知,那个教堂“根本就没有钟”。 mpanel(1); 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在忍受着战争的痛苦,期盼着自由的曙光,更重要的是, 他们在迎接解放的关键时刻,都在付出微薄的力量促使胜利的到来,并在胜利到来 时,以参与者的身份满怀激情地享受着解放的喜悦……他们是巴黎解放的主角,是 这次残酷、持久、宏大战争的主角,当然,他们也应该、而且必然是《巴黎烧了吗? 》的主角。 作品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实录500 多有名有姓者的真实言行,不就是为了强调战 争中普通人的作用吗?不就是为了揭示出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人心所向,为了反映历 史车轮运行轨迹的必然吗? 当然,《巴黎烧了吗?》也写名人,但作品在提及他们时,绝不盲目“追星”, 而是视他们对解放巴黎所起作用的大小,分别对待。例如,书中提到让- 保尔・萨 特时,仅仅一笔带过:“在志愿的担架员中有一位戴玳瑁边眼镜、态度安详的人。 他主动担任值夜班,以为这样会安静一些。他想把这些天的印象记在纸上。他的名 字是让- 保尔・萨特。”提到海明威,所用笔墨则稍稍多些:他“率先带领美国记 者团到巴黎”,一开始法国的抵抗战士称他为“我的上尉”,到巴黎解放时,他已 经被人称作“我的将军”。 指挥战争的将帅们在作品中自然得到了十分详尽的描写,盟军统帅艾森豪威尔 将军是个头脑极其清醒的军事战略家,他总是从战争的大局形势出发来考虑问题, 戴高乐的真正本质是政治家,他时时刻刻在考虑权力的转移和分配,于是他和艾森 豪威尔之间的矛盾,即战略思想与权力思想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了;德军大巴黎司 令肖尔铁茨是个风度翩翩的标准军人,但他毕竟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正义感,在人民 力量的迫胁之下,他不得不否定了火烧巴黎的计划……正是他们的不同性格、他们 对时局的不同看法,还有他们从各自立场出发作出的不同决策,决定了战争的种种 转折。但是,我却总是感到,《巴黎烧了吗?》的真正魅力不在于此,这类对战争 决策者的描写,我们在汗牛充栋的作品中见得实在太多了。 出于对巴黎这一城市的喜爱和对纪实体文学作品的兴趣,我对《巴黎烧了吗? 》有一种特别的偏爱,我也毫不掩饰这一偏爱,但在一开始,我实在不知道这种趣 味是否有代表性。自《世界文学》连续选载了董乐山先生翻译的这部作品后,从各 个方面,我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其中,一件逸闻说出来不无情趣:拉美文学专家林 一安先生在当初翻译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番石榴飘香》时,对作品 中提及的拉莱・科林斯和多米尼克・拉皮埃尔是否加注颇伤脑筋,因为,查了许多 文献都找不到答案;当他读到《巴黎烧了吗?》时,才明白,文学大师加西亚何以 特别推崇这两位并不特别有名的记者了。我的偏爱得有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观点为 参照,心满意足矣。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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