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人生路上的“第一个男人” 1957 年10 月，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因为其文学创作“以明澈的认真态度 阐明我们同时代人的意识问题”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来，他决定把自己所得奖 金献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小学老师路易・热尔曼。 三年之后，1960 年1 月4 日，年仅46 岁的加缪在一次车祸中不幸遇难。在 荣讷省维尔布勒万出事公路上，警方在汽车残骸中发现了一份长达144 页的未完成 的小说手稿。加缪当时正在写一部题为《第一个男人》的小说，作品的主人公是一 个叫贝尔纳先生的小学教员。 岁月又流逝了34 个春秋。1994 年初，《第一个男人》在巴黎的伽里玛出版 社出版。读者终于发现，贝尔纳先生的原型实际上就是路易・热尔曼。这部小说在 很大程度上具有自传成分，作者对贝尔纳先生这个人物所倾注的满腔热诚正是加缪 对路易・热尔曼老师真挚感情的自然流露。出版者特地把师生间的两封信作为附录 发表于小说之后。从这两封信中，读者可以证实，小说中师生之间情如父子的关系 并非出自加缪的凭空虚构。 小说中的小主人公雅克――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孩（阿尔贝・加缪本人幼年丧 父）――在阿尔及尔的穷人区贝尔库尔一个文盲家庭中长大。他的姥姥和舅舅只会 讲一点儿法语，他的妈妈患有耳疾，甚至都看不懂电影，听不懂广播，读不懂画报。 在家里，贫穷与无知使生活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单调，小雅克感到仿佛被关闭在生 活的监狱中；正如作者加缪所言，在那里，“贫穷如同一个没有吊桥的城堡。”然 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姓贝尔纳的小学老师，在苦儿雅克的心中点燃了人 生之路的希望之火，贝尔纳先生辛勤地教育孩子，为他（们）教授知识，指明前进 的方向，给他（们）鼓足克服困难的勇气…… 小说《第一个男人》一反加缪以前小说、戏剧作品中的荒诞意境，它以传统的 写实主义的笔法细细道来。令人可信的叙说中充满了人类真切的博爱、理解、宽容 之情，尤其是，它塑造的贝尔纳老师的形象是那么的真实、可亲、可敬，读来感人 肺腑，甚至催人泪下…… 加缪笔下的小学教室是童年时期最温馨的地方：“只要有贝尔纳先生在，课堂 上就总是趣意盎然，道理很简单，因为他特别热爱自己的职业。”只有学校、课堂、 老师才能给主人公小雅克的生活增添一丝丝快乐。他在学校里那么喜爱的东西，正 是他在家里找不到的。 学年快结束了，贝尔纳先生指名要雅克等四名学业优秀的同学报考中学，并决 定推荐他们去争取中学和专科学校的奖学金。可是，雅克的家庭实在太贫困了，姥 姥不想让他考中学，贝尔纳先生听说后，便心急火燎地赶去登门拜访，苦口婆心地 说服雅克的姥姥，并保证设法在六年中资助他家。 考试的那天，贝尔纳先生和他的学生来到了考场。在小说的那一章中，我们读 到了这样的一个场面： 他们早来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缄默不语，紧紧地挤在他们的老师身边。他想不 出还有什么要向他们说，突然，他对他们说要离开一会儿，但很快就回来。过了一 会儿，他们确实看到他走了回来，永远是那么风度翩翩，他戴着他那顶卷边帽子， 今天还特地穿上了护腿套，他两手各拿着两个用丝纸简单地卷住、两头拧成麻花状 以便提拿的纸包，当他走到跟前时，他们看出，纸包已经被油浸透了。“这是羊角 面包，”贝尔纳先生说，“现在吃一个，另一个到十点钟时再吃。”他们道了一声 谢，就吃了起来，但是，嚼烂了的面包好像不好消化似的，久久地在他们的喉咙口 滚动，半天半天咽不下去。 “别慌，”老师反复道，“读清楚问题要求和作文题目。多读几遍。 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是的，他们将读好几遍，他们将听他的话，他什么都懂， 跟他在一起生活之路总是平坦无阻，只要由他引导着走就行了。 正在这个时候，小门旁传来了一阵喧闹。六十来个学生现在聚集在一起走向这 个方向。一个传达员已经打开了门，在那里念着一份名单。雅克的名字在最初几人 之中。这时，他抓着老师的手，他犹豫了。“去吧，我的孩子，”贝尔纳先生说道。 雅克颤栗着走向学校的们，就在要跨过去的一刹那，他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的 老师。老师屹立在那里，高大，坚定，朝雅克宁静地笑了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mpanel(1); 每当读到这一段时，我总是热泪盈眶。我想，加缪在写下这一段文字时，也一 定是含着泪或者流着泪的。贝尔纳先生――加缪的小学老师路易・热尔曼――的行 为是无私的，它像是一种父爱。不，它简直就是父爱的化身。我在把这一章全文翻 译出来时，脑子里一直晃动着的形象就是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背影》中那老父亲的 背影。 小雅克考上了中学，这时，贝尔纳先生向他告别：“你不再需要我了，你将会 有更博学的老师。但是，我还在那里，假如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就来找我。”他走 了，雅克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他奔向窗户，看着他的老师最后一次向 他招手致意。从此，他就一个人了，他没有感到成功的喜悦，相反，一股巨大的痛 苦之流涌上心头。 加缪成长了，他离开了他的老师路易・热尔曼和他贫困的家庭，来到另一个陌 生的，不再是他自己的世界，成了那个世界中的“局外人”。 可贵的是，加缪没有忘记他的启蒙老师。他知道，在新的世界中，有的是比路 易・热尔曼更为博学的老师，但路易・热尔曼是第一个帮助他学习、理解，帮助他 成为一个男人的男人。无怪乎，当加缪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他决定把自己所得的 奖金献给他的那位路易・热尔曼老师。也无怪乎，加缪把他的这部未完成小说定名 为《第一个男人》。 每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启蒙老师。每一个启蒙老师恐怕都是人们人生道路上的 第一个男人（或女人）。高尔基的启蒙老师是他的姥姥、还有轮船上的那个胖厨师。 加缪的启蒙老师是路易・热尔曼。体操冠军李小双的启蒙教练应该在湖北省吧！我 的……那么，你的呢？你想着他（她）吗？你不会忘了他（她）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