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灿烂的春光里我一直想着蝴蝶念的那首长诗，它使我产生一种对生存现状的质 询。许多隐忍的苦泛上来，我竟也有了胡作非为的想法。但那些只是想想而已，最 终我总会战胜它们。在这样的时候，我的心情总像天空一样变化无常，但我总会把 它们调整到像天空一样广阔，并使它总是向着太阳敞开。 在灿烂的春光里，我遇到了一对老蚂蚁。他们的腿脚已经不灵便了，他们相扶 相携，相偎相依。他们看到我时，露出了慈祥喜悦的微笑：“孩子，很高兴见到你， 我们很少看到自己的同类呢，你一定也是蚁族中的勇敢者。”他们笑的时候皱纹比 笑容还多，但他们的笑显得博大精深。我向他们求教，想从那些深深的皱纹里探知 更多的人生秘密。 “都差不多呀，如果把这一生的得失加减乘除地算一下，结果是差不多的，尽 管每一个树杈是不一样的，但每个树杈都有每个树杈的风景吧。”老爷爷先开了口。 老奶奶说：“我们经历了很多，爱情的甜美、事业的成功、抑郁之苦、荒凉之 难、欢乐的稍纵即逝……但是现在这些都成了过眼烟云，都不重要了。我们就希望 身体棒棒的，我们想回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叶落归根，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 心愿。尽管已经很难实现了，但我们也要朝着回家的路一直走下去，因为我们想再 闻一闻树根上泥土的味道。” 他们那一刻看起来苍老而疲倦。“为什么要回去呢？”我又迷惑了，如果开始 只是为了回到开始，如果从起点出发只是为了有一天能重回到起点，那有什么意义 呢？他们一起笑了，说：“经历呀！” 老爷爷说：“孩子，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自然就会明白这些道理了，现在 不需要了解得那么多，你必须亲自去体尝生命过程中的美丽。人生，无捷径可走， 也没有一劳永逸。但是孩子，你要记住，永远都要做一个善良、宽容的人，只有善 良和宽容才能担当患难，才能使最后留在你记忆里的都是美好的东西。” 老爷爷说这段话时，老奶奶用满含爱意的目光赞许地望着他，他们真是一对神 仙眷侣。 那一刻，我又想起了水灵。原来，水灵讲故事的声音一直在我心中流淌，占据 着我整个心房。 老奶奶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孩子，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我们 曾遇见过一个小蚂蚁，她的名字叫百合，你们倒是天生的一对。”老奶奶按自己的 思路说着，“你们在一起要能够面对现实生活，同甘共苦，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 我打断了老奶奶的话，对他们说起了水灵和她的故事。他们微微颔首，又轻轻 摇头。听我说完后，老奶奶说，既然你喜欢听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吧： “有一只聪明的猴子，它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可是有一天，一块飞来的 石头砸坏了它的一只眼睛。从此，猴子每天都注视着这块石头，怕它再次飞起。他 每一天都慢慢地靠近这块石头，又远远地跑开……最后，他在石头旁抑郁而死。 “那块落下的石头不会再飞起了，但猴子的心上却压上了另外一块石头。孩子， 你为什么要学那只聪明的傻猴儿呢？” …… 老爷爷和老奶奶相互扶携着走了，金色的阳光笼罩在他们银色的触角上。看着 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一下子开阔了，那埋藏在我心底的忧伤仿佛也被他们 带走了…… 又大又红的苹果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在前路，我果然遇到了一只娴雅温和的蚂蚁，她浅笑盈 盈的。问起她的名字，竟叫百合。我想起了蚂蚁奶奶的话，觉得彼此亲近了许多， 于是我们结伴而行。 道路在我们面前变得平坦起来，日子也变得单一而重复。秋天就要到了，可是 我们的周围，都是平淡无奇的果实。我越来越没有把握，前面的果实就一定会比曾 经遇到的果实更大。为了获得理想中的果实，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这使 我的生命经历渐渐丰富起来。在丰富的痛苦和单调的快乐中，我愿意享受丰富，所 以必须承担痛苦。但是，我怕永远看不到理想中果实的踪迹，我怕这攀爬成为无尽 的苦役。有的时候，我会感到厌倦和无望。 mpanel(1); 心情黯淡的时候，天空也来凑热闹。这一天下午，空气更是异常的沉闷，不知 什么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堆积，黑暗渐深，转眼间雨点又急速地落了下来。 我和百合慌不择路地跑到一个大而阔的叶子后面躲起来。风雨交加中，我和百 合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力量加起来，我们就不会被大雨冲下去。 天晴了，我们费力地从那片叶子背面爬上来。雨来得急，我们也逃得急，都不 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可当我们浑身湿透爬出去的时候，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 呆了，我们看到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在雨后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果实！她没被雷电击落，也没被毛毛虫啃蚀。可是，看到它， 我没有想像中的狂喜，我的心情就像这雨后的天空一样平静。我和百合相对凝视， 那么多的时光、经历，彼此的成熟和衰老，声音和容颜的改变，一切都溶在无言中 了。我抚摸着百合美丽的触角，知道从此我将和她共度每一个严冬，也将共同收获 每一个秋天。 生命的云霞 不知道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还是雨过天晴后的黄昏本就是这样 的美丽，我们红艳艳的苹果上挂着亮闪闪的水珠，那带着雨水的阳光，把水珠映出 了七彩的颜色。 雨后的天空，晚霞在天边幻化出无尽的色彩。它们时而热烈绚丽，时而朦胧柔 美，时而气势磅礴，时而宁静祥和，浓与淡绘映出和谐，明与暗交织出壮美。树爷 爷的声音又缓缓地响起了：“只有快乐的和痛苦的云霞在你生命的天边重叠，你才 会欣赏到美丽的黄昏。”我向树爷爷说出了我的感谢，慈祥的树爷爷微微摇动着他 阔阔的叶子回应我。 看着瑰丽而变幻的云霞，我思绪万千。我想起了蒲公英公主的梦想，丁丁和咚 咚平凡的快乐，萤火虫蔚蓝色的光芒，树爷爷智慧的教导，还有水灵和她的故事… …往事如烟啊，而前路呢，还是梦。 我们的前面是三个亭亭玉立的枝杈，我知道我又将面临一次选择。我的思想已 经变得成熟了，可供我选择的树杈却越来越少。我已经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些树杈了， 我知道繁茂与艳丽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季节。我不知道前面的树杈是向上长着的，还 是走到尽头才发现。那些树杈本已向下倾斜，但这些将不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已 经找到了一个支点，使自己充实快乐的支点，那就是用一生去欣赏更丰富、更美丽 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