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没有这些风花雪月，我们一定会苍老得更快。 －－喻丽清 Romance keeps us fresh. 缓缓的声音 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结束了。 当我在天旋地转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家了。我惊慌失措地转啊转， 声嘶力竭地喊呀喊，可是得不到一点儿回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得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哭累了，睡着了。恍惚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叫我。我猛地睁开胀痛的 眼睛―――竟是我的小伙伴咚咚。他惊慌地对我说：“我们赶快逃走吧！这里不知 道还会发生什么，也许只有爬上这棵苹果树才是安全的。”看到他那煞白的脸，也 就知道自己的模样了。我从地上弹起来，拉着咚咚，我们慌里慌张地上树了。 那声可怕的轰响还在我的耳边回荡。那束红色的火光一定是故事中讲的妖魔。 我们不顾一切地向苹果树上爬。苹果树的树干坑坑洼洼的。我们的脚趾被磨破了， 血不断地从趾间流出来，就像在尖刀上行走。我们不知道饿，不知道困，忍着痛， 艰难地向上爬着。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地在我们耳边响起：“我是树爷爷。”我们被这突 如其来的声音吓呆了，一切微小的声音都会使我们惊恐万状。咚咚一下子抓住我的 手，轻轻颤抖着。 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缓缓的声音又响起了：“不要怕，你们不会受 到伤害的。你们会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多一些经历会使你们的人生更丰富、更有 意义。” 我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话，但是我感到那个声音充满了慈爱，那缓缓的声音里 有种奇妙的力量，使我和咚咚安静下来，仿佛得到了一点温暖、一种依靠。 我和咚咚放慢了脚步，抬起头，仔细地观察起这棵苹果树来。他的树冠是那么 的巍峨，他的枝条是那么的蓬勃。他被蒙在一层浅绿色之中，每一根枝条上都长满 了新出的嫩叶子，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的树干却很苍老了，已是经过了很多年的 样子。 当我沿着树干从上向下看的时候，我突然惊呆了。我发现就在我们不远的前面， 在那棵树的一个坑洼里有一个那么熟悉的身影，是丁丁吗？我的天真活泼的妹妹！ 她的眼神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我赶紧向前走了几步，她也看到我们了。终于又见 面了，我们都说不出话。劫后余生的重逢，使我们三个只能相拥流泪。平静下来之 后，我问丁丁：“你怎么也在这里呢？”丁丁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听到了 一声可怕的轰响，看到了一束红光，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树上了。” 三十六条路 我们不敢去想前面的路。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但我们不能停下 来。灾难之后，我们对未来充满了恐惧。我们想念原来的家，想念原来在树下快乐 无忧的日子，但我们只能往前走。为了逃避灾难，也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走一条从 来没有想过的路了…… 我们渐渐适应了苹果树上的生活。我脚上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伤口处结起了 厚厚的茧。我痛惜地看着妹妹细嫩的小脚，恨不得背起她走。可妹妹却一改过去的 娇弱，她说：“我会适应的，你们看，我不是已经走得很好了吗？”面对娇小的妹 妹，我有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一天，吹过的风中带来阵阵清香，我们紧张地四处张望，看见一个遥远的树枝 上几枚白粉色的花蕾正悄然绽放。苹果树开花了！我们只顾在痛苦中攀爬，却忽略 了这棵树的变化。花朵距离我们还有很远一段路，尽管看不清楚花儿的样子，但那 清雅飘然的香气使我们灰色的心情一点点地明亮起来。 我们停下脚步向高处仰望，突然发现前方多了很多叉路。我们数了数，共三十 六条。它们几乎从树干的同一个位置上长出来，朝不同的方向努力伸展着。每一个 大的杈桠上又分出很多小的树杈，每个树杈上又分出很多枝，杈上分杈，杈上有枝。 每一根枝条上都开着零星的花朵，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异蕊奇花。它们在微风中轻 轻地晃动着，有时，零星的花瓣从上面轻柔地飘下，在那迷雾般的芳香中，我们有 种梦幻般的感觉。 mpanel(1); 三十六个树杈，每一个树杈都惊人地相似。我们该爬哪一个？三十六条路，我 们该走哪一条呢？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阳光下，我们仔细地观察那些树杈的 周围，想从树杈的布局中探寻一些命运的奥秘，可没得到丝毫启示。最后还是我那 聪明美丽的妹妹最先想出了好主意，她说：“太阳总从东方升起，而我们是三个， 就走东边第三个树杈吧。” 于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选择，就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决定了。 自然界的法则 在经过三十六个树杈后不久，我们遇到了一个黑色长着很多只脚的怪物。我们 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他说：“我是蜘蛛，叫小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咚咚有着与生俱来的方位感，即使在没有一颗星星的黑夜，他也能准确地找出 北极星所指示的方向。我们在小黑的描述中帮他找到了家。 小黑非常高兴，他说：“谢谢你们的帮助，我们来做朋友吧。” 我们手拉手地唱起歌来。小黑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玩。他的家很漂亮，是由许 多银色的丝线织成的。就在我们要欣然前往的时候，树爷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了： “不要去，那会很危险。”树爷爷的话使我们迟疑了一下，可当我们看到小黑诚恳 的脸，看到每根丝线都闪现着月亮般的光泽时，我们还是决定去小黑的家看一看。 一踏上小黑的家，我们就被那些美丽的丝线粘住了。我们企图把脚从上面拔下 来，可越拔粘得越牢。小黑也瞪着疑惑的眼睛，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黑 的妈妈从家里出来了，她看到我们就对小黑说：“你应该把他们吃掉！” “为什么呢妈妈？是他们帮我找回家的，我们是好朋友啊！” “你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他们是我们的猎物，只有学会捕获他们，你才能生存 下来，这是你生存的第一课，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听完妈妈的话，小黑着急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小黑晶莹的泪珠，还是小黑妈妈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她犹 豫了一下，又继续说：“从现在起，你就要学会怎样捕获他们，并将他们通通吃掉， 要记住，这是自然界的法则！” 小黑的脚也像被粘住了似的，任凭他妈妈怎样说，还是流着泪一动不动。小黑 妈妈长叹一声，说：“唉！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到那时，不用我说，你自己就 会吃掉他们的，现在还是我……” 小黑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风吹来，小黑的家猛烈地摇晃起来。小黑妈妈 急急忙忙地领着小黑向树干上走去，而我们一阵眩晕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树 叶上。那些美丽的丝线粘住了树叶，就放过了我们的脚。 春华秋实 从小黑的家逃出来，我们仍惊魂未定。我们还不能一下子从刚才的经历中恢复 过来。在我们年轻的心中，感情胜过一切。但是现实是怎样的呢？我们在惊恐中更 加迷惑。这次的经历使我们对树爷爷刮目相看了，所以，当我们走上的这个树杈又 在前方分出了二十七个枝杈时，我们希望树爷爷那缓缓的声音能再次响起，指引一 下我们的选择。可是这一次，树爷爷却只给了我们沉默。 这时，一树的繁花一点点散落。看着那些美丽的花瓣在风中一点点飘零，我们 的心里空落落的。她们为什么消逝得这么快呢？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呀！美丽 原来是这么轻易就凋落的，那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把握的呢？ 就在我们无限感伤的时候，一场风暴来了。太阳隐去了光辉，大地没有了颜色， 天地一片昏黄。我们脚下的树枝剧烈地晃动着。我们三个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又一 次灾难来临时，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一种豁出去的劲头使我们变得无畏和勇敢了。 我们的脚用力地踏住树枝，闭起眼睛随着树枝在大风中飘荡，真像是妈妈的摇篮啊 ……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树枝停止了晃动，我们睁开眼睛，看到彼此的触角都被 风沙染成了黄色，毛茸茸的很好看。天和地又恢复了清朗。那些树叶在沙尘的洗礼 后重又变得嫩绿油亮，它们在柔和的春风中唱起了美妙的歌。 这场狂烈的风暴后，所有的花都落了。小树叶却在一天天地长大。看着每日长 大的叶子，我们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们相信自己可以走好这条从未走过的路。 我们开始喜欢上了树上的生活。但是，随着日益茂盛的树叶、浓荫的覆盖，前路变 得更加迷茫。我们往往穿梭于树叶当中，过段时间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开始出 发的地方，我们在刚刚有目标之后又失去了方向。 就在我们徘徊犹豫中的一天，我们忽然有了一个惊奇不定的发现：在离我们不 远处长着几个青绿色的圆圆的小东西！这就是传说中的果实吗？我们几乎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我们本是逃难来的，还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能看到果实。而现在，苹果 却真实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它们那么可爱，又那么陌生。我们稍稍犹豫之后还是 小心地尝了其中的一个，竟又酸又涩。这就是果实的味道吗？尽管这样，这些苹果 对我们来说仍是那样的难得，我们守护着它们不想离开。在我们的注视下，它们一 点点地长大。看到渐渐长大的苹果，我们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们也都长高了， 我们的脚力已明显增强。当我们再次品尝稍大点的苹果时，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苦 涩，但仍是酸酸的。我们看到上面树杈上的苹果比这里要大一些，决定继续向前走， 也许前面的果实更多，味道会更鲜美。 我们选择了一条感觉好走的路。面对相似却又各异的树杈，我们只能凭着感觉 选择。 那一年的秋天，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处有着很多苹果的地方。那些巨硕的果实， 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庞然大物。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们渐渐红润起来，比传说 中的果实更加神奇美丽。在风中，我们就能闻到从苹果上飘出来的甜丝丝的香气。 我们小心翼翼地爬上一个红颜色的苹果，当我们吃下第一口，就惊讶地睁大了眼， 张大了嘴―――那是我们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 尝着硕大甜美的果实，我们竟然相拥而泣。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恍然如梦。谁也 没有想到，一场可怕的灾难后，我们竟能够实现幼年时的梦想，说不清的悲喜在体 内冲击着，使我们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