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书不如借书 读《围城》，得到一条交际秘诀：赠书不如借书。据说，男女恋爱的时候，赠 书是一次性交往，而借书与还书，就可以交往两次，无疑更有利于增进情谊。这真 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妙不可言，善哉善哉！ 但我认为，这种人生经验并不限于男女恋爱之际，只要稍有求知欲望的读书人， 差不多都有这一体会。我本人长期从事报纸副刊的编辑工作，交游不算太广，但接 触的朋友也不可谓不多。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要收到各方面的赠书，有出 版社送的，也有朋友们送的。就内容而言，文艺、历史、政治、自然科学、生活用 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特别是很多朋友把自己的著作寄给我，还题上了我的贱 名，写上“敬请指教”等客气话，这种深情厚谊，使我感激不已。它使我信息灵通， 眼界大开，知识面有所扩展，我至今仍要衷心鸣谢。但日子一久，收获愈多，我的 内心压力也愈大。因为投挑报李，礼尚往来，乃人之常情。我收了人家这许多书， 拿什么回报呢？ 至于“指教”，我又能谈些什么体会心得呢？人生有限，一天忙于工作，有多 少业余时间读书呢？老实说，有很多书，我拿到之后只能略翻一翻，最多读了序跋 和部分章节就搁下了，有的甚至连感谢信也无法写一封。就这样欠下一笔又一笔的 人情债，越来越感到内疚和惶恐。 再有一层，朋友们的赠书，未必是我所爱读；而我所需要的书，又未必为朋友 们所有。如此内容庞杂的赠书，堆积成山，放在家里也成为一种负担，所以我对朋 友之间的赠书，略持保留态度――当然，我这样说，丝毫没有对一片好心的赠书的 朋友有不敬的意思。我还要补充一句，有些朋友赠给我的书，我是如获至宝，高兴 得手舞足蹈的。 但是，借书与赠书情况不同。向朋友开口借书，都是有用而急需之书，借将以 后，一般都很快读完，具有紧迫性。所以所借之书，利用率特高，读得也比较精细。 例如我去年写了一本《美食寻趣》（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需要查阅，引用 很多关于饮食文化方面的书籍，自己虽然收藏一些，却仍感不敷应用，于是四出向 朋友们伸手借书。蒙几位知交好友慷慨惠借，使我省却了不少买书之资，有些书买 也买不到，无异“雪中送炭”。与此同时，有些朋友知道我研究《红楼梦》和《金 瓶梅》，向我借阅有关研究专著，我也乐于借给他们，并藉此共同切磋研讨。不过， 借书要冒一些不还的风险。 mpanel(1); 我向别人借书，总是恪守信用，从来没有发生过赖账不还的情况。别人向我借 书，遗失的不还的也很少很少。明陆容在《菽园杂记》中说：“以书借人，是仁贤 之德；借书不还，是盗贼之行。”这句话虽然说得重了些，但我认为读书明理的人， 还是值得牢牢记取的。 总而言之，我比较喜欢借书，或者说，与其赠书，不如借书。这一体验，也许 与钱锺书先生有不谋而合之处。 《文汇读书周报》1990 年11 月17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