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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西方诗歌的因缘 回忆自己学诗的过程,甚为有趣。从中国诗学到外国诗,从五四新诗读到西方 现代诗,我个人创作也是中西诗轮番读,新旧诗轮番写,它们最终在我心中融为一 体。 少时读私塾,四书五经乏味枯燥,课堂上偷读唐诗,爱不释手,学写旧体诗的 愿望由此萌生。一时读了许多唐诗。李白诗气势大,但他的飘逸潇洒我学不像;王 维诗境界好,但我涉世不深,企及不了。唯有杜甫的忠君爱国、温柔敦厚颇得我心。 入南开中学后,我才初次接触到白话诗文。“五四“新文学诗人郭沫若、徐志摩的 作品读来有新意,从中感受到惠特曼及英美浪漫主义诗人的风格,但要从中领会西 洋诗歌的特点,也不能做到,因为毕竟已化成中国新诗人自身的艺术,只有直接阅 读外国诗,才能真正有体味。 与西方诗歌相遇实属偶然。尽管我九岁学英文,但到七八年以后才具备阅读英 文诗的能力。一次逛外文书店,我买了两本英文书。其中一本是英版《波德莱尔散 文诗》,看到诗与散文可以结合得如此之好,形象、意境、诗味兼备,很开眼界。 虽然我不喜欢波德莱尔的颓废,但他对巴黎社会的罪恶和丑恶的大胆揭露,尤其以 那种“看云的人”的气质超然于资本主义社会之外,颇打动我。我在课余翻译了《 巴黎的忧郁》中近十篇散文诗,如《醉吧》、《窗口》、《镜子》、《港口》等, 投到天津《大公报》,居然在副刊栏登了出来,由此我对外国诗歌的兴趣陡增。 在南开高中我学了宋词,喜欢与几个同学一起填词。正如波德莱尔的诗与散文 结合是一种拓展,中国的词也是对诗的解放,是诗的继续;诗要与音乐结合就得写 词,容量大,体式丰富,从简短体到复杂体都行。不过,我受儒家思想影响深,以 为词尽管也抒情,但这情却不够自然,大都为“小红低唱我吹箫”的味道,与我们 身处的现实似格格不入。而在外国小说、特别是旧俄小说里我所看到的时代和社会 与我们的何其相似! 考入清华外文系之后,我才系统地学习了外国文学,同时阅读了大量西文诗歌, 提高了欣赏英美诗歌的水平,注意从英诗的节奏、格律、音韵等方面来体会诗歌的 美,注意比喻、象征的巧妙运用。大学一年级读的是英译散文体的荷马史诗和维吉 尔史诗,知晓了古希腊罗马的诗歌传统,以后又接触了18 世纪英国新古典主义诗 人蒲柏,他主张格律诗,有复古倾向,学问甚好,著有两篇诗体文论《批评论》和 《人论》,音韵铿锵,表达明晰。我在图书馆又碰巧看到他用诗体从希腊文译成英 文的荷马史诗,觉得很了不起。可是读后大失所望,诗体译本远不如散文体,无法 将史诗的丰富内涵和味道表达出来。蒲柏学问那么好,费了那么大功力,精神可嘉, 效果却不理想。由此我领悟到各民族语言有自身的特点,节奏音韵各不相同,涵义 可以转译过来,诗美却损失很多。据此我形成一个观点:诗是无法翻译的,一经翻 译就会失去原汁、原味、原样。因而我更发奋攻读英语,甚至下苦功背词典。及至 年长一些,才比较客观,认为译诗虽是不得已而求其次,但为使不懂外语的读者能 接触外国诗歌,译诗还是必要而有益的,译者功不可没。 我对西方诗歌的选择源自中国古典诗歌的审美趣味。中国古典诗歌素以抒情诗、 短诗见长,因此西方诗歌中,古希腊女诗人萨福,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柯勒 律治以及浪漫诗人雪莱、济慈所写的抒情诗更得我心。华兹华斯的《孤独的刈禾女 》最终启发我在苏格兰高原写下《刈禾女之歌》,风格不同,影响却在。而柯勒律 治的《古舟子咏》我年轻时背得烂熟。我还发现莎士比亚用诗展示人性的微妙令人 倾倒。17 世纪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的诗也颇有个性,即玄邃空灵,又有奇想巧 智,但我并不理解他的宗教神秘主义。我对西方长诗、叙事诗如拜伦的《恰尔德・ 哈罗尔德游记》、《唐・璜》等则敬而远之,总觉得诗写得太长浪费诗人的才华, 读者也看不下去。因此我对诗歌形成第二个观点:长诗不如短诗,叙事诗不如抒情 诗,我自己写诗要以抒情诗、短诗为主。 30 年代前期中国的大学有着良好的学术氛围,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聘请了不 少学养有素的中外教授任教,及时介绍西方文学的最新动态。英国新批评派代表人 物瑞恰慈就曾在清华教过书,他采用的新批评方法有点像中国诗话文体批评,着眼 于作品文本的解释,分析具体作品的字句、韵味,丝丝入扣,而不是空谈抽象的理 论原则。 在叶公超的《英美现代诗》课上我接触到艾略特、叶芝、霍普金斯等人的诗作。 叶公超旁征博引,侃侃而谈,我们听得忘了下课的铃声。我本来就酷爱中国古典诗 词,醉心于它们的严谨、蕴藉、多姿多彩的风格。虽然我平素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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