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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日月 ――夏尊的《白马湖之冬》 夏尊对于山水抱着天然的亲谊,他在一篇文章里说:“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风 景的留恋上。在他,朝日果然好看,夕阳也好看,新月是妩媚,满月是清澈,风来 不禁倾耳到屋后的松籁,雨霁不禁放眼到墙外的山光,一切的一切,都把他牢牢地 捉住了。”在浙东的丛山里,在曹娥江畔的那个白马湖,夏翁自筑号为“平屋”的 瓦舍,在橘树和天竺的碧影间悠然度起长闲的日子。朱自清称他是一位理想家,而 善愁多忧的他,似更乐意做着湖上的诗人。墙外的山,门前的水,浮岚的青峰,绕 岸的花木,足供他曼声吟咏。黄昏近了,独自缓饮着酒,湖边低而疏的蛙声在窗外 的暝色里一阵阵响起,也撩惹他暗暗含咀自己写过的一句话:“白马湖真是最静也 没有了。”这样的安谧,能滤净种种尘缘的牵阻,消尽心底的愁叹吗? 夏翁忧生、忧世,甚或对佛学也有兴味。他和弘一法师屡聚岸边的春社小筑、 晚晴山房,一览湖上风景,虽未效这位畏友,去过持戒诵经的日子,却已对宗教抱 着感情。他的平实清隽的散文风格似也含些隐遁的气息。湖山牵情,朱自清、丰子 恺、王世颖、叶圣陶、刘大白、朱光潜、郑振铎、俞平伯、徐蔚南在此间言咏属文, 寄辞的清婉,是受着夏翁才调熏习的。 烟霞清美,雅集的文人,赏湖上风月,忆曹娥旧事,当赋襟怀之咏。将诗意融 入记述,文字间盈溢的情致自会浓浓淡淡,虽则他是以荒旷的冬野来做白马湖的背 景。寒风怒号,湖水澎湃,在靠山的小后轩听来,也是颇凄清的,何况还有一弯当 窗的霜月冷冷地照着呢。“我于这种时候深感到萧瑟的诗趣,常独自拨划着炉灰, 不肯就睡,把自己拟诸山水画中的人物,作种种幽邈的遐想。”用这苦中作乐的念 头来宽慰孤寂的心,使思想暂避现实,又是中国文人熟用的办法。佳美的山水驱走 了精神的郁闷,也映亮灵魂。 mpanel(1); 景物移人性情。隔过十度寒暑,又来白马湖,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似已看得 到生命的晚景,观望天地的态度也悠然了,别添几分和暖的是这冬日的湖天。在这 个“极幽静的乡村地方”,一家人坐在庭间曝日的滋味犹胜饭香。“山色冻得紫而 黯,湖波泛深蓝色”这十几字,给苍枯的冬景抹了一点颜色上去。他亦怀想着湖边 的另一番风光:“新鲜的阳光把隔湖诸山的皱折照得非常清澈,望去好像移近了一 些。新绿杂在旧绿中,带着些黄味。”白马湖派的散文,用着闲缓的调子叙述,自 能透出一种清淡美,状绘风景,更能显出它的长处。在湖边住上数日,心里也就有 了一段文章。朱自清朴素淡白的文味犹在描画白马湖的字句间,仿佛得着他那篇《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韵致,夏尊所居的平屋,也能从里面见出大概:“翁的家 最讲究。屋里有名人字画,有古瓷,有铜佛,院子里满种着花。屋子里的陈设又常 常变换,给人新鲜的受用。”家境的优裕,最能怡养清婉平和之气。夏翁应该是一 个活得颇有滋味的文士。性情的散逸闲适,恰可叫他和湖上清景相融。 夏翁一落笔,满是忆旧的情味,明艳的杜鹃染亮湖山的春夏。风拂水面,又轻 轻皱起他心上的微漪,撩动对往日的惜怀,且让他寻到留在落满花叶的岸径上的足 迹,身子宛如随着小舟荡往一湖清光。白马湖的冬日度过去,此情实难消散。他轻 吟着,一颗溯古的心,飘向唐时的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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