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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叩次仁家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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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叩[注]次仁家做客 “蹦蹦车”[注]拉着我,七弯八拐地在藏式巷子里穿行,转了好一会儿来到一 个有栅栏门的院子外边。“到了,就是这里!”开车的叔叔用半带藏语腔调的汉语 说罢,冲门里喊道,“阿叩次仁哪,来客人了!”然后对我说,“我们是老街坊了。” 一个胖墩墩、黑乎乎的十一二岁男孩开了门,对开车的说:“谢您啦,扎西大 叔!”男孩的汉语普通话 说得特棒,还带二分北京味儿。他看看我说:“大哥哥,您是小‘侠’客吧?我爸 爸到民航局接您去了呢!――请进!”说着,他伸手来帮我提书包。 开蹦蹦车的扎西大叔找我三元钱,说:“优惠你一元,你是新来的客人!”开 车走了。 刚进屋,见一个妇女跪在佛龛前对着佛像和油灯、铜水碗,正在边数佛珠边念 经。 那男孩小声说:“她是我阿妈,叫索拉姆。我叫金珠多吉。”边说,他边拿碗 给我倒酥油茶。 我忙自我介绍说:“我叫小霞客,不叫小‘侠’客。”坐到坐垫上,我接过酥 油茶喝了起来。 男孩打量我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挎刀佩剑的‘侠客’哩。大概我武侠 片看多了,只想到‘侠客’什么的了。”说着,他自己便笑了。 阿叩次仁回来了。他说:“骆尔福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原来你们坐的不是班机 呀!”他见我喝酥油茶,便要给换成清茶,怕我不习惯。我说:“这,我早就会喝, 在来西藏之前,我曾多次到过四川和云南的藏族居住区。喝酥油茶、抓糌粑,我早 就不陌生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藏族工人家庭。夫妇俩在一家集体的小型工厂工作。小儿子在 上小学。他们是“络耳胡”叔叔的礻方[注]家――亲戚。 索拉姆阿妈念完经,用一些简单的汉语加上藏语,和我寒暄起来。说不通的时 候,小金珠多吉便当翻译,为我们沟通一下。不一会儿,她便到厨房里忙乎去了。 以前,我到藏族人家,只是坐一坐,喝喝茶,便走了,从未住宿过。这次,为 了给我找个住宿的地方,骆叔把我介绍到这户人家住下,一住就是好几天。我真正 体验到藏族人家生活的真滋实味了。在拉萨,一家人喝茶和喝酒的时候才坐在一起; 吃饭(揉糌粑)可是各自吃,谁饿了便抓些糌粑面,和上酥油茶或青稞酒,揉好后, 揪成疙瘩吃,或是捏成团、搓成条后,咬着吃。 晚上睡觉时进到房里,见摆着一个个藏柜,柜上雕刻、彩绘着各种鲜艳金亮的 图案。次仁大叔见我感兴趣,便为我讲解那些图案的来历。我问他,前面神堂里那 幅大象驮猴子是什么意思,金珠多吉便抢着回答说:“那叫和气四瑞图,是象征团 结和睦、吉祥幸福的。” 次仁大叔笑着说:“这幅图到处都能见到,有画在墙上的,有绣成或绘成唐嘎 的。寺庙里的僧房和过厅,老百姓家的神堂里更是常见的。” 睡觉时真有趣。地道的藏族人家是不用床的,睡的是垫子――用麦秸或硬毛 (有用獐子毛的)装在厚布套里,缝成一米长、半米来宽的两个一扎来厚的长方块, 连在一起,四楞四角的,像一本翻开的精装大书。两副垫子铺开,连在一起,足有 两米来长,和床一样;也可以铺双层。在这种“垫子”(藏语就这样叫的)上面再 铺上织有各种美丽图案的纯毛“卡垫”,再来一床藏被毛毯,就可以暖暖和和地睡 觉了。垫子围着房里的墙摆了一圈,全家就围着屋子脚对脚地睡。我这位小客人的 到来并未使主人增加麻烦,因为他们家平时就备有供客人下榻的“床位”。 纯毛卡垫每床都很漂亮。那图案,不仅有花。草、龙、凤,还有许多古老的花 纹构成的瑰丽新奇图案。颜色更是鲜艳的红、橙、黄、蓝、绿、青、紫。黑、白、 灰各色俱全,而且从不掉色――据说都是用天然的矿物和植物染成的。 也有许多人家“土洋结合”,藏式的摆设,可睡的是“席梦思”弹簧床垫,或 各种样式的高脚和矮腿木床、钢架床或沙发床。 每天晚上,临睡前,大叔、大婶和金珠多吉总要互相(也对我)说:“神木穷 朗啊!”――什么意思呢?我不明白,只是跟着他们后面,也说声“神木穷朗啊”, 再钻进被窝。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晚安”――实际上,藏语的意思是 “祝您做个好梦”或“愿您进入美妙的梦乡”。金珠多吉在回答我问的‘为什么这 样说”的提问时,笑眯眯地说:“阿角[注]哪,晚上做梦不是和白天玩耍、吃、喝 和过日子一样的嘛!活着,白天睁眼过一半,晚上闭着眼,又过一半。”――他补 充说:“阿爸、阿妈和许多大人都这样说的。可是,学校里的老师却讲的又不同。 他们说,做梦是睡觉时大脑皮层的一部分没有完全停止活动,没有得到休息,或是 受其它刺激,引起脑中活动的表现。”我问他:“你信哪一种呢?”他顽皮地挤挤 左眼说:“都信,都不信!”“为什么?”我问。他皱皱鼻子说:“不信,他们会 不高兴的。都信,让他们都高兴。”我说道:“滑头!”他却撅起嘴朝天吹口气, 小声地说:“要不这样,怎么能多得零用钱,又怎么能让老师喜欢呢!你知道,你 们的老师与家长和我们的家长与老师,都是一个样的。他们只喜欢门门一百分 的听话乖娃娃呀!”“活着和做梦都是一样的。”他再次重复说。其实,小金珠多 吉也不明白他自己在说什么。我记起王老师说过的话,佛教认为“色即是空,空即 是色”。那就是说“生活就是在做梦,做梦就是在生活”。――这是一种多么美妙 的想法呀,梦幻和真实不分,生活和梦境共存。怪不得西藏人大都信奉佛教,原来 他们自幼便在佛学思想的熏陶之中成长,对生活怀着一种梦一样的感情。 住在藏族人家里,开始时生活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合拍”感觉,但多住几 天后便慢慢“合拍”了。每天早上,次仁大叔和索拉姆大婶很早便起床,烧水、打 酥油茶。吃过早饭,他们把茶“煨”在保温瓶里,便上班去了。我和金多(金珠多 吉名字的简称)起来得晚一些――次仁大叔不许我们在大婶起床办完各种杂事前起 来。他说“起床在‘大姆’[注]之前是不礼貌的”――也许这是西藏女权制的遗风 吧!后来,我每天吃过早饭(揉糌粑或喝“土巴”面糊粥),那位扎西大叔便开着 “蹦蹦车”来,把我拉着到拉萨四处游览。他说:“你是骆尔福和次仁大哥的客人, 也就是我的客人。在拉萨,现在最方便、最便宜的交 通工具就是我的蹦蹦车。别小看它,仨轮子、两座,可是旅游客人的最佳选择,小 巧方便,有路就可以去,随上随下,利索得很。”扎西大叔的“蹦蹦车”真的为我 提供了很大方便。要不是他的“蹦蹦车”,我每天很难走到那么多的地方去参观、 访问。 每天傍晚回到次仁大叔家,大叔和大婶便为我做好吃的:米饭、馄饨、面条、 炒菜、烧菜、炖肉。……还请我喝青稞做的清清亮亮,蜜甜蜜甜的“(酉仓)”[注] 酒,像糯米酒一样香甜,又略微带点淡淡的果酸味,美极了。大婶说:“只给你喝 头道和二道酒,三道以后酒就浑了,不太好喝。”金多说:“酒尾子浑归我喝,不 能给长辈和客人。”――啊哈,“酒浑”,原来《水浒传》里卖的就是这种类型的 酒。怪不得武松喝道:“酒家,你的酒怎么是浑的!?”――喝青稞酒真舒服! 每天晚饭后冲热水澡也是挺舒服的。我问金多:“没见烧水,哪来这么多热水。” 他说:“太阳能热水器烧的呗!”每次说打酥油茶,也不见大婶用打茶的筒子,只 听她在厨房里折腾一会儿,发出一阵“呜儿呜儿”响后,便掂着装茶的暖瓶出来了。 我问大婶: “怎么不见打酥油茶的筒子呀?”她笑了,大声说:“傻儿子,电气化啦,有打茶 的机具了,谁还去费那呆劲呢!”说着,她指指墙角上挂的打酥油茶筒子,“隔些 日子用一回,不让它干巴裂缝就行啦!”茶筒腰上系的红飘带,说明它已成摆设品 了。 这最先进的无污染能源――太阳能的普遍使用,这小小的打酥油茶电气化,几 乎悄无声息地把内地许多“进步”、“发达”甩到了西藏的后面。西藏的普通人家 除有了电视机、洗衣机、微波炉和音像录放设备之外,又有了它独特的进步与发达。 次仁大叔家安装有全国直拨的电话。骆叔来电话要我给家里和报社拨电话,报 告自己的“平安到达”和工作(采访)计划。我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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