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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提琴手高修 一 高修是镇上一家电影院乐团的大提琴手。不过镇上的人都公认他拉得不好。其 实不仅拉得不好,他根本就是乐团里琴艺最差劲的一个,所以总是遭指挥责难。 有一天中午过后,大家在后台围成一圈,练习下次将在镇上音乐会演奏的贝多 芬第六乐章交响曲。 小喇叭很认真地吹出旋律。 小提琴也薰风般响起二重奏。 木箫嗡嗡在一旁伴奏。 高修也紧抿着嘴,睁大双眼盯着乐谱,专心一意地拉着琴弦。 突然指挥拍了一下手。大家顿时停止演奏,四周悄然无声。 指挥怒吼: ‘大提琴落后了。啦哩哩,哩哩啦,好,再从这里开始。’ 众人又从前面几个小节开始演奏。高修通红着脸、满头大汗地拼命拉着,总算 通过这一关。他松了一口气,再继续拉着接后的小节时,指挥又拍起手来。 ‘大提琴!弦不准!这样怎么行呢?我实在没有闲工夫再重新教你Do? Re Mi Fa 呀!’ 众人看不过去,只好故意埋头看自己的谱,或低头拨弄着自己的乐器。高修慌 忙把弦调准。原来高修虽有时会奏错,但这把大提琴本身也有毛病。 ‘好,从上一个小节再来一次!’ 众人又开始演奏起来。高修更是抿着嘴一板一眼地拉着。这回倒是顺利地拉了 几小节。正当大家觉得上了轨道时,指挥又吓唬人般地拍了手掌。高修心里一震, 以为自己又错了,还好这回是别人出错。 他就学着刚才众人的模样,故意把脸凑到乐谱前,假装在思考什么事似的。 ‘再来!从下一小节开始!’ 高修刚拉了几下,冷不防指挥竟又跺着脚大声吼骂起来: ‘不行!根本不像话!这部份是曲子的心脏,最重要的地方,却被你们演奏成 这个样子。各位,离上演的日子只剩十天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专业的音乐人员,若 真输给那些由蹄铁匠、糖铺学徒等人临时拼凑出来的乐团的话,以后我们怎么见人 啊?喂,高修,对你,我实在很头痛。你的音乐里根本没有感情。完全缺乏喜、怒、 哀、乐的感情。还有,你的节奏总是跟不上其他乐器,老是只有你好像拖着松绑了 的鞋带,慢吞吞地跟在大家后面走。不行啊,你不加油不行啊!咱们这个广受好评 的金星乐团,若因为你一个而声名狼籍的话,其他人不是太可怜了?好了,今天就 练习到此,大家休息过后,别忘了六点整全体都得进乐队席里。’ mpanel(1); 众人行了个礼,有人叼着香烟掏出火柴点火,有人自顾自走了。高修抱着他那 把粗制滥造的木盒子般的大提琴,面向着墙壁,撇着双唇暗自落泪。哭过一阵后, 才又打起精神,独自一人静静拉起刚才众人练习过的地方。 这天晚上,高修扛着一个庞大的黑东西,很晚才回到家。说是家,其实只不过 是一间坐落在镇上尽头的小河边、因故障没人用的水车房。高修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每天上午先在小屋四周的小菜园里,剪剪番茄枝,挑挑甘蓝菜上的虫,中午过后才 出门。 高修进了房里开了电灯,再迫不及待地打开黑色大包袱。原来是傍晚练习演奏 时那只粗糙的大提琴。他小心翼翼地把琴搁在地上,再拿出架上的杯子,舀着水桶 里的水,连灌了几口。 接着甩一下头,坐到椅子上后,便以猛虎般的气势,拉起下午练习的曲子。他 一页页翻着乐谱,拉拉停停的、停停想想的,想完再继续拉,整首曲子练完后,又 重头开始,一遍又一遍嗡嗡拉个不停。 午夜早过了,高修头昏脑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拉着琴。他满脸通红, 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可怕,看起来一副随时都有可能不支倒地的模样。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的门外咚咚敲门。 ‘是何修吗?’高修神智不清地吼道。 然而,应声推门进来的是一只高修曾见过五、六次的大花猫。 花猫不胜负荷地把一堆从高修菜园里摘来的半生不熟的蕃茄,放在高修面前说: ‘啊,累死了!搬运这东西可真累坏我了。’ ‘你说什么?’高修再问一次。 ‘这是见面礼,请你吃的。’花猫回道。 高修将积了一整天的怒气全发在花猫身上: ‘谁叫你拿这些蕃茄来的?再说,你想我会吃你们拿来的东西吗?更何况这些 蕃茄还是我菜园里的!你看,你竟把还没熟透的都摘下来了!至今为止在我菜园啃 蕃茄茎的,还把菜园搞得乱七八糟的,是不是你?滚啦滚啦!笨猫!’ 花猫缩起肩膀,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说: ‘大师,这么动怒,会伤身体啊。对了,你先拉首舒曼的梦梦曲(译注:实为 “梦幻曲”,花猫讲错了)来听听,我给你当听众。’ ‘你敢说这种话?也不想想你只是一只猫!’ 大提琴手动了肝火,暗自思索着该如何整整这只狂妄的猫。 ‘别客气喔!拉啊!不知怎么回事,我若不听大师的音乐,还真睡不着呢!’ ‘放屁!放屁!放屁!’ 高修气得面红耳赤,一如下午的指挥一样,跺着脚吼骂。可是突然又转念说: ‘好,我拉。’ 然后高修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竟把门锁上,又把所有的窗子都关紧,再拿起 大提琴,最后关掉灯。屋外的下弦月月光,照亮了半边房间。 ‘你要我拉什么?’ ‘梦梦曲。就是那个罗蒂克(译注:实为“罗曼蒂克”)舒曼的曲子。’花猫 用前肢抹抹嘴,一本正经地说。 ‘喔,我懂了,这梦梦曲是不是这样拉的?’ 大提琴手不知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竟撕碎一条手帕,再将手帕碎条密密实实地 塞进自己双耳内。然后像一阵狂风暴雨般,拉起“印度猎虎曲”。 花猫起初歪着头聆听了一会儿,然后眼珠突然连连飞转起来,最后转身冲向房 门。花猫‘砰!’一声整个身子撞向房门,然而房门并没有被撞开。此时,花猫像 是领悟到自己犯下生平最大的错误似地,开始慌乱无章,眼睛和额头都迸出火星。 接下来连胡子和鼻孔也开始冒出火星,花猫痒得张口想打喷嚏,继而又想到哪有闲 工夫在这里磨蹭,就又开始小跑步起来。高修看得津津有味,就愈加卖力地拉着琴 弦。 ‘大师,我受不了!够了!拜托您别再拉下去了!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随着 您的音乐打拍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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