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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理石头像 T 他直奔向彩虹,我跟在他后面。 巨大的彩虹就挂在我们头上,就像一个宏伟的拱门。 59 “跟着我往上,”阿瑟说,“跟着我就行了。”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疑虑一定写在脸上了,阿瑟又给我解释了一遍, “别害怕,哈里。你上来就知道该怎么走了。来呀! ” 他直奔向彩虹,我跟在他后面。巨大的彩虹就挂在我们头上,就像一个宏伟的 拱门。“来,哈里,”阿瑟看见我还在犹豫。“到这上面来,我们得回去了。我该 去找妈妈了。她现在可能就在文书桌那打听我呢,问有没有一个拿着纽扣的小男孩。” 但是我还是有点犹豫。我觉得我不能回去。现在还不能。 我还有没干完的事情呢! 我觉得我必须去努力把它完成了,才能回去。否则我 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游荡下去,总没有个安宁。 “你自己回去吧,阿瑟,”我对他说,“我等下一次彩虹。我下次一定回去。” 阿瑟不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走吧,哈里,”他说,“别呆在这儿了。这不是我们呆的地方。这里只能转 转看看,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我不会住在这里的,”我说,“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只是要去完成我没于完 的事。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过很快我就会回去找你的。” 阿瑟还在回头瞅我,他有点想留下来陪我。这时我们头上的彩虹开始要消失了。 我叫阿瑟赶快跳上去,要不然一会它就没了。但他还犹豫不决。 “你肯定,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哈里。” “当然没问题。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或许你可能遇到什么意外。” “什么? ”我说,“我现在还能遇到什么意外? 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再没有 什么事情算得上意外了。” 阿瑟又看了我一阵儿,耸了耸肩膀说:“那好吧,既然你那么肯定。不过要是 出了什么差错――那你可就完了。” “我明白。”我说。 他瞧了我一眼,我也瞧了他一眼,他挥挥手说:“回头见,或许回头就能见着。” “OK,”我说,“谢谢你,谢谢给我帮了这么多忙。你知道刚发现自己突然倒 在地下死了,总是有点不适应的。有人给他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真好! 谢谢你! ” “那没什么,”他说,“我本该再做得好些,彩虹快没了,我不能等了,我要 ――”他跳了上去,抓住了彩虹的尾巴。我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飞出的曲棍球, 越来越高,远远的,变成了一个点,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他走了,去“另一个世 界” 了。我还留在这里。我感到很孤单,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孤单。 60 我身上突然感到特别冷。我希望有一件幽灵大衣把我裹起来。我感觉又冷又孤 独,我都快哭了。我自从死了以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心里明白这种感觉 是什么,但我不能让它们把我打垮了。我使劲握住拳,好不让自己“散架”。你知 道,一个幽灵,在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没什么大用,要是再“散架”了,就更没 用了。 我抬头看了一阵天空中消失的彩虹。一秒钟前,它在那里,还是那么绚丽多彩, 下一秒钟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该走了。我转身往市区走去,我知道我要往哪 去。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现在,没有阿瑟陪我了。我有更多时间去想自己的事情了。你知道,要是跟一 个朋友在一起,就必须总不停地跟他( 她) 说话,就算是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还 是必须找话跟他( 她) 说,要不然就会让你觉得对他( 她) 很冷淡。 但是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必一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你就可以想自己的 事。这就像你有一大块巧克力,都是你的,不必分给别人。 我顺原路往回返,在商业街上又看见了斯坦,他还坐在路灯杆子上找他失散多 年的狗。 “怎么样了,斯坦? ”我出于礼貌,跟他打招呼。 “还没找着,”他说,“还没有。不过我有一个预感,就在今天,我就能够找 到我的狗。”( 我猜想,他每天都会有这种预感) “你的同伴呢? ”他问,“他自 己走了? ” “他回去了,”我告诉他,“赶上了最后一趟彩虹。” “哈,”斯坦说,“我明白了。”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开始仔细找他的 狗。我们俩的谈话好像就这样突然结束了,所以我继续走我的路,想我自己的事。 mpanel(1); 61 我有好多好多事可想。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进入了我的脑海。比如说,“天蓝色 的彼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你,你能在那里看见什么,恐怕 那里还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地方吧。 我没有注意我脚下的路,我只是让我的脚不停地走。我的两只脚就像一对火车 轮子,我就像坐在上面的旅客。 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了,我看看教堂上面的钟。我和阿瑟 离开“另一个世界”到这儿,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现在都下午三点半了。雅丹应 该放学了。妈妈也该下班了。爸爸的工作没有准点,你从来都不知道他几点回家。 他有时夜里还加班,有时会在家里泡上一个下午。他喜欢电台不用坐班的工作,可 以在别人上班的时候出去到处溜达。 我脚下没停,继续走着。现在所有的学校都放学了。大街上到处是小孩。拿着 午餐盒的小孩,背着书包的小孩,肩上搭着校服的小孩,穿着牛仔裤的小孩。 我那幽灵的喉咙被哽咽住了。我特别气愤,特别难过,特别痛苦,立刻就热泪 盈眶。自从我死了以后,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不平,那么悲愤,我要大声叫: “这不对! 这不公平! 我要再活过来! 我只是一个小孩,我不应该死。都怪那个蠢 货卡车司机。我不该死! 太不公平了。” 但是我又想,谁又该死呢? 那些倒霉的事应该发生在谁身上呢? 谁都不该。我 想,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不管你应该不应该。 这真的不公平,我想。我身边的那些小孩,从我旁边走过,甚至从我身上穿过。 他们又吵又闹,还一边走一边动手,有些人只跟自己的同伴说话,讲些笑话,还开 别人的玩笑。 我想再活过来。我说不出地想再活过来。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以往根本 没把这些当回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像踢个球呀,吃个松脆饼呀―― 可我现在多么怀念它们。 我是多么妒忌他们。多妒忌他们还活着。我知道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开心,他们 中有人刚打输了架,正在难过。还有人正在担心他们的考试,或者他们家里还有更 不开心的事情。 但是我就是嫉妒他们,甚至嫉妒他们的不开心。真的,我就是嫉妒。因为至少 他们还活着,我却死了。 62 或许,这正是阿瑟不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这可能就是他临走时跟我 说的“意外”。这也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危险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自于你自 己,是你自己内心当中的危险和丧气。 我继续走,去试着忘记他们,不去看所有在我周围的小孩。我穿过广场的时候, 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小道。但我能听见踢足球的声音,我能听见骑自行车的声音, 我能听见卖冰激凌小贩放出的音乐声,是《雪人》的调子,我能听见,我能听见所 有人说话的声音和他们的笑声,我还能听见――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我继续低着头,沿着石子铺成的小道走。那条小道在广场上弯弯曲曲,就像是 一条蛇,一直伸向老教堂的后院,最终指向我家门前的那条大路。 声音渐渐远去了,卖冰激凌小贩的音乐声也越来越远了,就像冰激凌自己逐渐 融化了一样。越来越弱的音乐声,还在到处寻觅着又热又渴,需要凉快一下的小孩。 我拾起了头。现在安全了。我走出了广场。我现在终于不在广场上了。但我的 状态可没有好得可以叫你竖起大拇指,甚至比刚才更差了。 我发现自己来到教堂后院的墓地。 我慢慢地走着,从每一个墓碑前走过,看上面的字,甚至连那些没有刻字的也 看。我找到年龄最大和年龄最小的死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好奇, 我想。 突然,我停了下来,我想到了自己,“我的坟墓呢? 我是不是也被埋在了这里。” 我离开了小道,跑到了墓地的后面,新死的人都安葬在那里。我找到了最新的一排, 沿着它找下去,我的坟就在这儿,倒数第四个。 我在那里,我真的在那里。他们把它做的真不错,比我想像的好得多。你真该 来看看! 如果你路过,你一定要来看看。 他们都走了,但给我留下了这么棒的一个头像。可能是花岗岩的,也可能是磨 光大理石的。多好的颜色呀,是一种暖色,棕色,还略带一点红晕,给人秋天一样 的感觉。真是一块好石头,我觉得你甚至都可以从中开采出宝石来。设计得很好, 手工也干净利索。石头上刻有我的名字,我出生的日期,还有我被撞的日子。这里 还有一个说明,告诉我,家里每一个成员都参加了一点雕刻我头像的工作,以此说 明他们是多么爱我,而且永远爱我,在我离开后他们是多么难过。脚下的土地上还 插着一束鲜花,都是红色的玫瑰,因为我最喜欢红色了。 顺着花向上看,是――我的爸爸。 U 他接着说:“我明天还会再来,跟平常一样,哈里。” 63 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或许这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但我 还要告诉你:当你活着而别人死了的时候,你会感到特别的难过,你会再也见不到 他们了。但是当你是一个幽灵的时候,你确实会看见别人,但是你再也不能跟他们 说话,他们也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再也不能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再也不能跟他们踢 足球,再也不能和他们撒娇,再也不能用胳膊抱住他们…… 没有比这个更糟的事情了! 这就是我的感受,非常糟。我不想再说它了。 我们在那里站了一会,只有我和我爸爸,我爸爸盯着我的头像,我盯着我爸爸, 两个人都感到很难受。最后,他看了看手表,决定回去了。他说:“再见了,哈里。” 我说:“嗨,爸爸! ”显然他没有听见我叫他。 他接着说:“我明天还会再来,跟平常一样,哈里。” 不想让爸爸每天都这么伤心,我对他说:“爸,不用每天都来看我。一个星期 一次都够了,爸,老实说,一个月一次也可以;或者你假期的时候再来,我不会在 乎的。真的,如果你假期想外出,没时间来这里,那也没关系,你可以叫对门的摩 根叔叔替你来。我宁可这样,你也别成天难过。” 但是,他当然没有听到我的话。 “再见了,哈里,”他说,“再见。” 他走了,走在墓地的小路上。我快步跟上他。他走的不是很快,不像他平常那 样,总是风风火火的。他拖着脚步,搭拉着胳膊,想着心事。 “爸! ”我叫道,“我跟你一起走。” 他继续走,朝家的方向走。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你知道吗,这让人感觉是他离 开了,而不是我。 ‘‘爸,你现在回家吗? ”我说。我猜他是要回家。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吗? “我们一起走吧。”我提议。 他继续走,我伸出我幽灵的手去拉他的手。我们一起在小道上走,手拉着手, 我的手拉着爸爸的手。 64 最近,也就是在我出车祸前的一段日子,我开始不愿意被人看见我拉着我爸的 手,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再那样做很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其实你也一样。你 开始不愿意妈妈再亲你的脸了,至少不愿意让人看见。但是,现在我非常想拉着爸 爸的手,我一点也不在乎被人看见。哪怕全世界都看见我拉着爸爸的手走在外面, 我都不在乎。我真的希望他们能看见。我真的希望我能拉着爸爸的手。 我们进家门的时候,我等不及爸爸开门,直接从门中穿了过去。我迫不及待地 往厨房跑,在那里,我妈妈一定在那里准备下午茶呢,雅丹也会那里,还穿着校服, 正往嘴里塞饼干。 十分正确,我闯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她们确实都在那里。 但是你一看到她们的样子,那么难过! 你一定能想到家里有人刚去世,而且就 是在刚刚才去世的。我猜,是不是有别人在刚才去世了。也许是阿尔特,我的猫因 为我再也没有骑着自行车回家,就在刚才因伤心而死了。我希望那不是真的。我真 的会为这件事情伤心不已的。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只猫,但是有人会跟宠物建立起 很深的感情。你只要想想在路灯杆子上的斯坦,你就会明白了。 爸爸开门进来了,她们抬头看他。没有说“嗨”,没有说“今天过的不错吧”, 没有说“塞车了吗”,也没有说“买报纸了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他一眼。 每人看了他一眼。爸爸冲她们点了点头说:“我去了一趟。”然后就坐在了桌子旁 边。 “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妈妈说。 “我放学后去了一躺,”雅丹说,“我走的时候你肯定还没到。” “是的,”爸爸说,“肯定。” 三个人就那么坐着,像是在沙滩上日光浴,一句话也不说。看见他们是那么难 过,我都想离开这了。我的意思不是说在“另一个世界”里有多好,但在这里实在 是太悲伤了,太悲伤了。在那里还可以跟阿瑟随便说点什么,跟他在一起至少你还 能高兴高兴,虽然他都150 多岁了。但在这里,令人难以相信,他们脸色是那么黯 淡,表情是那么悲伤! 谁见了一家三口像他们那样,坐在厨房的餐桌边,都会受不 了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高兴起来。干什么呢? 我也在餐桌后面坐了下来,还 是坐在我的老位置上,想着如何让他们打起精神来。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说,“我们来玩独裁者的游戏怎么样? ” 没有任何反映,没人响应我。他们就坐在那里,就像完全没听见我的话一样。 “那,”我又换了一个主意,“捉迷藏呢? ” 还是没反映,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 “打扑克吧,”我提议,“我和爸爸一头儿,妈妈和雅丹一头儿。怎么样?0K ,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牌。” 他们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我要急死了。是的,我知道我死了,我的 意思是――噢,算了,我不会再向你解释了,你哪天要是发现自己也死了,你就会 明白了。 我还想到一个主意。不是逗他们开心的主意,而是件别的事情。我想到自己可 以一直在家里作为幽灵,飘荡下去,就这么一直下去。我还住我原来的房间,一切 照旧,我还像往常一样生活,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死了。但我死了,并不意味着我不 能再跟爸、妈、雅丹继续生活下去。我们还可以是一个家庭。爸爸、妈妈、雅丹和 我。如果我能想办法向他们显身,他们就能够像我看见他们一样地看见我。我们还 可以继续呆在一起。我们还必须事先向别人发出警告,让他们小心,我们家里有一 个幽灵。比如,如果我们全家去动物园,爸爸去买票,他就不会对售票员说要“两 张成人票、两张学生票”,而会说要“两张成人票、一张学生票和一张给幽灵的票”。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幽灵用的门票打折。说不定只要我保证不吓唬动物,他们就 会让我免费进入呢。 我肯定这能行,会一切顺利的。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会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吃, 那没有关系,只要我坐在那里就可以了。 但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太大把握,差不多可以说完全没有把握。那就是雅丹 会越来越大,爸爸、妈妈也会越来越老。而我却是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小孩,一个 老小孩。不,那可太糟了,我受不了,我会非常、非常难受的。我的意思是,我可 不想在下一个50年里,永远呆在这样一个让人难受的环境里。谁会愿意这样呢? “我想我该上楼了,”雅丹说,“我回我的房问去了。可能还要看看书。” “好的,婷娜,”妈妈说( 他们都管雅丹叫婷娜) ,“我要开始做下午茶了。” 妈妈拍了一下雅丹的肩膀,雅丹也拍了她一下。然后雅丹亲了爸爸的脸一下,同时 还拍了他的肩膀。雅丹起身就上楼去了。看来,从我死了后,他们养成了相互拍肩 膀的习惯。原来他们是不用相互拍肩膀的,一点都不用。 65 我跟着雅丹上楼去她的房间,想去找个什么机会,好完成我没完成的事。就在 这时,我听见爸爸开口跟妈妈说话。 “你看,”爸爸说,“我有时候想,我们应该再要几个小孩。或许我们就不会 像现在这么难过了。或许一你是怎么想的? ” 妈妈给爸爸惨淡的一笑,把手从桌子上伸了出去,握住了爸爸的手,说道: “你知道,这不会有什么改变。就算我们有100 个孩子也没有用。我们还是会和以 前一样想念哈里。” “是的,”他点点头,“我知道,没有人可以代替哈里,没有人,哈里是独一 无二的。我有的时候都要被他气疯了,但他会让我马上高兴起来。我真的爱他。我 太想念他了。” 爸爸的眼睛里有泪花,妈妈的眼睛里也有。她说:“我也是,我也是,我太想 念他了。”妈妈把她坐的椅子挪到爸爸的椅子旁边,她用胳膊挽住爸爸,爸爸也用 胳膊挽住她――两个人开始哭泣。 我很不好受,我不在乎告诉你这个,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这太让人 难过了。 “玩个间谍游戏吧! ”我拼命地喊,“它会让我们不去想难过的事,会让我们 感觉好一些。” 我的喊声就像坟墓一样的安静,甚至更安静。 “来个拼字游戏吧,”我说,“玩个难的。让我们好好地动动脑子。可能要花 好几个钟头去想。” 紧紧地压抑住一些想法,这对于他们、对于我都是十分困难的。当你把自己的 想法压得咯吱咯吱作响,你或许会成功,但也可能想得更多,更加的难过。妈妈伸 手拿了一打餐巾纸,爸爸和妈妈都从里面拿了几张,他们开始不停地擦鼻子,擦眼 泪。过了一阵子,妈妈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最后又擦了擦眼睛,下了决心 似的,向电冰箱走去。“好了,别这样了,我最好该准备下午茶了。不管怎么样, 我们还是要吃下午茶的。” 爸爸也站了起来,“我也许该出去剪剪草坪了。”妈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 :“干嘛不去呢? 是个好主意。”于是爸爸出去剪草坪了。但马上你就会发现,草 坪其实一点也不需要剪。整个草坪几乎都秃了。他肯定每天这个时候都出来剪草坪。 他在这里剪草,感觉上就像一条鱼要去理发店剃头。但爸爸还是去剪,我想他有他 的理由。 “嗨,妈妈。”我现在单独和妈妈在一起了。我对她说:“我是哈里,妈妈, 我回来看你了。”我感觉一个人呆在这里看她削马铃薯皮有点怪,她根本就看不见 我。“我现在是幽灵了.妈,”我说,“我知道你听不见我说话,但我不能光站在 这里,不跟你说话。我必须得说点什么,否则我就会像一根木头桩子了。” 她从冷冻室里拿出鱼子酱。 “谢谢那个头像,妈妈,”我说,“它的颜色真好看。我希望那没有花太多钱。 不过,当然,你也不用再给我零花钱了。” 我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我很高兴她没有听到我这话。 我知道她宁愿把世界上所有的钱都给我当零花钱,只要我能活过来。我很抱歉 我说了那种傻话。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又想到了雅丹,想起了就在我骑上自行车前,我对她说的话和她对我说的话。 那时我们俩说的话还能彼此听见! 这就是我为什么回来的原因。 “我要上楼去找雅丹了,妈妈。”我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往平底锅里放豆子。 “我一会走的时候,会再回来和你告别的。” 她去拿刀叉,开始摆桌子了。她拿了四个盘子。对,是四个.一、二、三、四。 她还拿了四个喝饮料的杯子。她这才想起我不在了。她小声说:“噢,又拿多了。” 看样子她老是拿错,都开始生自己的气了。 她下意识地向窗外的后院看了一眼,爸爸正在那里剪早就光秃秃的草坪。妈妈 似乎很高兴爸爸没有在场,没有看见她又在犯错。她又把我的刀叉收了起来,放进 抽屉里,把我的杯子放到架子上。她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就像真能看见我一 样。“喔,哈里。喔,哈里。喔,哈里。” 我说:“喔,妈妈。喔,妈妈。”我跑过去用胳膊紧紧地抱住她。 我不能真的抱她,她也不能真的抱我。她接着准备下午茶去了。我离开了厨房, 往雅丹的房间走,想用个什么办法,让我能原谅她,她也能原谅我,大家都得到内 心的宁静。那样,我就不再是一个到处流浪的幽灵。我不用一直坐在路灯杆子上, 也不用坐在电影院里,打发日子,不论哪个活人进放映厅都抱怨个不停。 我能够内心平和,我能够奔向,谁知道,奔向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奔向一个新 的生命,某种不同的存在形式,在“另一个世界”的地平线后面,奔向“天蓝色的 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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