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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敏 1968年出生。湖南沅江人。著有小说散文集《淡淡的白梅》等。 流浪和流浪的人 庞敏 太阳像一枚硬币,藏在无穷大的树叶般的蓝蓝绿绿的天上。我根本就不想看它。 因为,我只要一抬头,它就亮晃晃的,闪着令我无法企及的诱惑的光芒。 我也曾向父亲要一枚那样的硬币,我想在长长的路途中买一根冰棍儿吃。 父亲没有给。 因为我很矮,矮到够不上买一张坐船的全票,所以父亲常常要我坐船到外婆家 去,去拿些坛子菜回来插田吃。 母亲不会做菜,父亲就罚外婆做给我们吃。 上了船,乱哄哄的,钻来钻去找不到座位,我又渴又累,于是就靠船窗站着。 船窗子里,溜进牵牵涟涟的河风,吹得脑袋千斤似的重。眼珠子转一转,船上 的人一个个歪着脑袋睡了。这时,我发现我面前的椅子上有半边空位,旁边是一个 胡子拉碴的大块头,摊手摊脚,鼾声如潮。我抬起半边屁股,轻轻地坐了下去。 大块头“嗯”地一个翻身,一只手搭到我身上。 我望着他的眼睛,小心地把手移到他腿上,他眼珠都没有移动一下。 我也放心地往后靠一靠,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我感到好轻松。 我觉得我的头发一根根被风滤过了,像小溪里的水草那么清凉可爱。衣裳也不 再吊在肚脐眼上,它是柔软的,轻飘飘的,像翅膀一样,张开就能飞呀飞。忽然, 我轻轻一转,就落在一片雪白的芦花上。真的,我把脸埋下去,还闻到了芦花甜甜 的香味,也感觉到了它融融的暖意。我仰面朝天,再不想家,再不想父亲的呵斥, 再不想那没有伙伴的游戏时光……但我流泪了,眼泪流到耳朵里,热热的,痒痒的。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前的一切沉重了模糊了……。 “哎,醒醒。”有人轻轻的,仿佛在用芦花拍打我的肩膀。“要下船了呢。” 我吓了一跳,站起来。 有次坐过了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瞎眼睛的老婆婆睡了一晚,回去慌 慌地告诉父亲,被父亲臭骂了一顿“痴宝”。一直到现在,都是“痴宝”。 “不要急的,慢慢走。”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弯着腰温柔地说:“我也在这 里下船。” 我怔了一怔,看他一眼: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块头。这人像父亲一般的年纪, 很大的年纪,双眼皮很粗。眼睛周围一道青色的圈,好像刚和谁打过架。 周围的人忙忙的,准备下船。 “孩子,你在我怀里睡了一觉,你睡着好香哩!”他青色的粗眼睛看着我,大 大的身坯在我面前矮下来,显得亲情无限。 我一直睡在他怀里么?我的甜甜美美的芦花梦呢? 他向上一搂,抱起我,跳到码头上:“我们下船了哦。”那声音,令我想起慈 爱的老祖母,在黑夜里为我“喊魂”的情景。 上了码头,他放下我。码头上有一株圆圆的鸡婆柳,柳枝点点,在他头上、肩 上跳动。他的蓝布衣肩头上绽了线,动一动,就看见里面黑红的肩头。 他笑了一笑:“你怎么不说话?” 我一直惊疑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是个痴宝?” 他诧异地说:“痴宝?谁说你?” “别人都那么说。”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亲呢人的孩子呢!”他摇着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好 响好深厚,我仿佛腾空而起又砰然落地――在这笑声里,我突然感到脚下有了一方 令我不再颤抖的坚实土地。 “你的孩子,亲不亲呢人?”我望着他,问。 他笑笑:“我没有孩子。” “你怎的没有孩子?”我思索着他父亲一般的年纪,茫然无解。 他蹲下来,看着我:“我没有家。我是个流浪的人。” “流浪人?”我一下子想起了老祖母讲的流浪人拐跑了小女孩的故事。这时我 觉得祖母很可笑,是拐到糖果店里去了么? “知不知道。他们说我是强盗?”他微微笑着,斜斜地看着我。 “谁说的?” 他甩开手,做了个鬼脸:“别人都那么说。” 我看着他,认真地摇摇头,却又说:“那你是不是强盗?” 他望着河面,声音像河水那么沉那么缓:“我是强盗。我偷过,抢过,坐过牢。 从牢里出来,我就想好好地做一个人。想不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四处流浪……。” 我眼睛酸酸的,我真想他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我是他家里亲爱的孩子。“你别 伤心啊,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一个人呢!” 他的粗眼睛立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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