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减肥失败 镜子里的我越来越丰满，脸也越来越圆，和班里一样大一样高的女孩相比，我 显得稍胖了一些。我决定开始减肥。虹与我一样高，用皮尺量了量胸围、腰围、臀 围，竟是一模一样的尺寸。我说：“又不是一个妈生的，怎么能分毫不差？” 虹说：“这是一种缘。” 真的是一种缘。她妈高我妈矮，她妈的老家是山东，我妈的老家是东北，都有 一个“东”字，但绝对是不沾亲不带故，八辈子以上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若要随 爸的老家，我和虹就是老乡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反 正我和虹是情投意和。 我对虹说：“我想减肥。” 虹说：“我也减。” 我又对玲儿说：“我想减肥。” 玲儿说：“你又不胖。” 我叫了起来：“咋不胖？你的眼镜是不是专把人照成细长条的哈哈镜啊。” 玲儿说：“按人体的黄金分割，你的比例正好。” 虽然我相信玲儿用未来画家的眼光审视我，说出来的话不会有错，况且玲儿从 来不会虚情假意地恭维人，我还是觉得我就是胖。佳慧和我一样高，却只有一百斤； 菲菲更苗条，比我还高，才九十八斤；可我和虹呢，一百零八斤！我必须弄下去八 斤肉。虽然人都说我和虹不胖，但谁也希望“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不知道最 好是什么样，更好又是什么标准，反正要达到最好。 有虹跟我做伴，减肥的决心更坚决，就是不知道我妈赞成不。我想她应该是赞 成的，因为我目睹了她减肥的全部过程。 三十出头，妈妈就对着镜子发愁，无限伤感地说：“没结婚的时候，才九十九 斤半，穿上一件卡腰的红格子上衣，有条又有样；怀你四个月的时候，一百零八斤， 也不算胖；可生你之前一百二十四斤了，整个成了汽油桶。生完你，所有的衣服都 不能穿了，丰乳肥臀。为了奶水充盈把你养好，我拼命地喝黄豆汤、面条汤，饺子 汤也得喝三碗。你爸休班钓鱼，三两条指头长的小鱼熬上一锅汤让我喝。为了你， 我真是什么也不顾了，把你奶得又白又胖，从不闹毛病，可我却胖得像个皮球，谁 见了我都说，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创造一个新生命，又重新塑造了另一个我。 母亲的天职就是为儿女奉献的，奉献了所有。等你不吃奶了，我的饭量自然就小了， 但体重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九十九斤半了。” 我说：“你就说一百斤多省事。” 妈妈说：“实事求事，九十九斤半就是九十九斤半。” 妈妈如此认真，又都是为了我，我再也不敢拍着妈妈的肚子说像个面包，我再 也不敢捏着妈妈的胳膊说“真肉”。 妈妈在三十岁之前竭力把体重控制在一百一十五斤，不胖不瘦，穿衣服也挺有 曲线的。她自我安慰说，结了婚的女人总不能像姑娘时候，丰满一点更有成熟女人 的韵味。可三十岁以后，妈妈的韵味出现了危机，体重平均每年增长一斤，一米六 零的妈妈要想控制到娇小玲珑已经不可能了，她争取控制到一百二十斤。控制到这 个体重是她这个个头的最极限。没学过心理学的奶奶更是不会说话，她对妈妈说： “你这么胖，乐乐爸那么瘦，别人不笑话？”这叫什么话，妈妈对爸爸说：“我可 没虐待你，你吃得比我还多，你去跟你妈说去。”于是妈妈开始减肥了，除了加大 运动量，延长打羽毛球的时间，又开始在床上收腹、踢腿、俯卧撑、前滚后翻的， 肌肉是结实了，可体重不见少，倒是不像穿了羽绒服一样臃肿了。但妈妈仍不甘心， 妈妈又靠药物减肥，先是吃“消胖美”，瞒着爸爸从厂家直接邮购的。爸爸不主张 妈妈减肥，如果花钱买减肥药更不会赞成。妈妈买了药，撕掉了标签，每天按时服 药。爸爸发现了问，吃的什么药？妈妈说，泻火药。 我问妈妈：“你买药花钱，我爸不知道？” mpanel(1); 妈妈说：“用的是私房钱。” “你还有私房钱？”那年我还小，第一次听说妈妈还有私房钱，很惊异。 妈妈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出卖她。真的，我始终是站在妈妈一边的，不论我对妈 妈的教诲多有意见，这是内部矛盾，面对我爸，我从来都和妈一个心眼，所以我爸 常说：“我要有个儿子就好了，肯定和我一条心。”这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也制造 了家庭矛盾，比数无论怎样都是二比一。 妈妈说：“有啊，记住，女人经济不独立，在社会上没地位，在家里也没地位。” “消胖美”不见效，但也不能与厂家打官司，人家上面写的有效率是百分之九 十六。妈妈说，百分之几让我摊上了，认倒霉吧。后来妈妈从报上看到了日本新式 减肥秘方，无痛苦无副作用，有营养，减肥效果好，并说演《追捕》的真优美，就 是一直用的这个秘方。真优美来中国，被中国人的真诚与热情感动了，把这个秘方 献了出来。很简单，醋泡黄豆。于是妈妈又上街买来一个粒一个粒挑出来的北大荒 黑土地里产的大黄豆，回家用文火炒了出来，泡在了山西老陈醋里，等黄豆泡胖胖 了，每天早晨吃七颗。我偷偷地吃过一颗，那个酸啊。对于体重妈妈不敢奢望减多 少，只要保持一百二十斤就行了，可稍不注意又反弹了。妈妈又吃“安菲拉酮片”， 吃得头晕心慌，影响读书作文章，只好放弃。接着，妈妈又吃“国氏”，吃了“国 氏”又吃“奎科”，反反复复，妈妈吃遍了每种新上市的减肥药。已近四十的妈妈 和体重进行了近十年持久战，终于精疲力尽了。后来妈妈干脆不瞒着爸爸了，爸爸 一次次气歪鼻子、眼睛发蓝，也没能阻止住妈妈减肥。可今年，这场持久战终于结 束了。电视上的减肥新产品再也吸引不了她了，她的体重上升为一百二十四斤，每 次从秤上下来，她都说，这秤不准，不过四十岁了，胖就胖点吧，太瘦脸上就有皱 纹了，胸部也不饱满了。我真是奇怪，妈妈怎么突然间就转变了观念，是妈妈对减 肥失去了信心，还是有一个关键的人说妈妈胖瘦正好呢。如果有这个人，肯定不是 爸爸，也不是女的。 我问妈妈：“怎么不减肥了？” 妈妈说：“没毅力也没精力，算了。”当然我也不能把我的想法强加于妈妈。 但我看出来了，妈妈虽然不靠药物减肥，但还是控制饭量的。这个形势对我减肥也 是不利的，她不做的事肯定不让我做，况且我在她的眼里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小裙子。 可我是下了决心要减肥了，因为亚宁说过，我胖了一点点，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他这 句话。我想方设法诱惑妈妈重新减肥，我成了她的同盟军，她不是更增添一分力量 吗。可是妈妈正向不惑之年迈进，一切都趋于成熟，不那么好煽动了。我说啤酒减 肥，她也不动心；我说‘康尔寿”哪这减那，她也不动心；“减肥带”“减肥香皂” 甚至“减肥牙膏”所有与减肥有关的信息她都不动心；我只好说：“你不喝我喝， 你不吃我吃，你不用我用，我要减肥！” 妈妈看着我又来了一句：“你没毛病吧？” “你看我胖的。” “你还胖？让我量量。” 妈妈用皮尺很老练地量了量说：“你根本不胖，按你的身高，你的三围正好， 只是胸部还未达到最丰满，还要加强胸肌的锻炼。” 我敢说，这样指点女儿的在我们班的女生妈妈里，只有她一人。我听了有些不 好意思，妈妈却说，这有什么，这也是一种文化。 面对这样一个妈妈，我总是找不到更多的理由来说服她，我只好说：“我就要 减肥，你以后做菜不要油腻腻的。” “减什么肥，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应该是一百二十斤才标准，你还差得远呢， 不信你用公式算算。”妈妈已熟练掌握了体重的计算公式，她特别相信这是比较科 学的算法。 我说：“你那是指成年人，我还不到十七岁。” 妈妈看我这么固执，就火了：“不管，不管。” 我穷追不舍：“那就买一盒新出来的‘丽人美减肥胶囊’行不行？国营药店卖 的，有防伪商标，一百二十五元一盒，每盒能减三到四斤，如果想减八斤买两盒即 可，无效退款。” 我和虹去药店都看好了，说的有根有据。这也是妈妈平时要求的，你要做什么， 达到什么目的，一次性想好别打无准备之仗，一次性说清楚，重复作业浪费精力， 也不会培养出做事严谨、丝丝人扣的作风。 妈妈说：“我做不了主，你写个减肥经费申请，让你爸去批吧。” 我说：“那我爸肯定不批。” “试试吧！” “你干啥都行，我于就不行，你说你吃过多少种减肥药了。”我据理力争。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已经放弃了。你找你爸吧。” 妈妈把皮球踢给了爸爸，我爸绝对不会同意。这几天我一个劲地讨好我爸，说 我爸的双眼皮是三层的，真漂亮；说我爸的口琴吹得多么优美，很有点造诣，可以 登台演出了，要不要推荐上《曲苑杂谈》；而且站在我爸的立场上抨击我妈，妈妈 听了也不生气。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就写了一个申请，用妈的话说，张嘴三分利， 不给也够本。 关于购买减肥药的申请 一审二批： 兹因本人体重超标，影响智力发展和形体美，故申请购买“丽人美减 肥胶囊”两盒，需经费250元，请批准。 王霞 这是手续，不通过一审是违反规定的，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肯定会同意的。 结果妈妈的一审意见是： 一审曾服用多品种的减肥药均未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因而只好放弃； 不过因人而异，若申请人确需要减肥，可酌情考虑购买“丽人美”一盒， 并请二批目测，申请人是否属已进入肥胖者行列。 一审 妈妈真不够意思，这叫什么意见，根本就没有倾向性。结果二批的意见就相当 绝对： 胖什么胖，减什么肥，此经费不批，申请人不要受一审的误导，你根 本就不胖。 二批 妈妈看着二批的意见对我说，你看，倒成了我的过错，不要减了，真的。你真 的一点都不胖。 不买药拉倒，我开始采用节食减肥法，一日三餐尽量减少食量。爸爸气得瞪妈 妈：‘嘟是你带的头。”并恨恨地说我：“饿出病来没人给你看病。” “吃八分饱聪明，书上说的。”我只好搬出书上的理论对付爸爸。 虹也没要到经费买“丽人美”，虹也和我一样采用节食减肥法，我和虹互相鼓 励着。玲儿心疼我说：“实在饿得不行就算了，我宿舍里有方便面。” 我对玲儿说：“你别诱惑我。” 玲儿说：“你真傻，你看姐胖胖的不是挺好看的吗！” 是呀，玲儿真的很好看，但我还是不愿放弃减肥，折腾了些日子，心理上感觉 到自己真的瘦了，可一上秤，上下浮动不过二斤。都怪妈妈，肉松、鱼片、牛肉干、 巧克力总是买了放在我的床头，我怎能经得住诱惑。更可气的是，妈妈买来一包山 植片，开胃的，我知道这都是用妈妈的“小金库”买的。算了，算了，顺其自然， 就遵循“早吃饱，午吃好，晚吃少”的原则吧，但是我仍不断地用皮尺量我的三围。 妈妈一会儿从报上剪下一片“如何使自己更苗条”贴在我的床头，一会儿又告诉我 最新信息：二十一世纪人们普遍崇尚丰满。一会儿又说，喝牛奶吧，吃鸡蛋吧，吃 鱼吧，不长肉。一会儿又说，少吃点零食吧，没有毅力还想减肥？真不知她到底想 让我胖，还是想让我瘦。 唉，啥事妈妈一掺和，天下就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