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璞的三段式 赵璞，年方20，身高1.78米，北京街头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惯穿Bossini黑 T恤、规规矩矩不打洞不带须的牛仔裤或是肥肥大大的太子裤，脚登名牌鞋，头上包 一块花花绿绿的、摇滚歌手必备的头巾，腰上别着迷彩色的随声听和手机，肩上扛 着黑色旅行包。如果你看到这样一个少年在你面前骑着跑车疾驰而过，那他也许就 是赵璞。也许不是，因为这样的少年在北京太多见了。 20岁其实不算小了，称他为少年，因为他样子像，也因为他的心态也还“少年”。 但你最好别跟他提年龄和成熟的问题。他会“很受伤”，或者跟你急。这份过度的 敏感，也许是因为他渴盼长大，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也许就是因为他总是自觉不 够成熟。 在他的身上，有着北京孩子我行我素自居“新新人类”的一些特点，也有一些 与年龄不相干的沉重、传统的东西。吸引人注意的，也许就是这新旧交杂，不单纯 的单纯。 他走过了让父母不甚满意的北京孩子的道路，小时候喜欢打群架的“不良少年”， 高中毕业后未能如愿进大学，陆陆续续地上各种学，期间打过工，也自己当老板。 现在，又把自己的身份恢复到了学生的位置。 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们的赵璞拥有还不错的外在条件，据称前些年更是 “相当帅的帅哥”，年纪不大，情史已有一匹布长。 先让我们听听他的自述。 一、破碎的家庭 赵璞身上沉重的部分，也许多少和他的家庭有关。俗话说的严父慈母，在他身 上得到了最好的验证。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做父亲的对待孩子到这个份上，到底是 为了什么。还是有一些东西，赵噗不愿意说。记得有一次被他的叙述打动，是说在 某一日黄昏，搭巴士回家，下了车，看到他的妈妈在站台等儿子回家，他冲上去拥 抱妈妈，母子相拥，他流了泪。这个看上去还应该是没心没肺的时髦少年，被自己 的叙述感动，外人也不由得感动。 说到我的家庭，我的记忆里是终日不休的争吵，直到1998年的10月18日，也就 是母亲得了乳腺癌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终于体会到了失去家庭的真正感受，自此 一蹶不振了好一阵子。 我本以为自己很坚强，以为从小到大亲眼目睹了20年的唇枪舌战最终会走向离 婚这一步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当它真正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茫 然，有一些无所适从，甚至开始拿其他家庭的同样不幸来安慰自己，或是借助若干 瓶燕京啤酒来暂时忘掉烦恼。 从我懂事以来，家里的每一次争吵都要被奶奶、姑姑，甚至是每次父亲打我都 会心疼得在一旁掉眼泪的表姐归咎在我的身上。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总是对我 说：“噗，在家一定要多干家务，你爸妈一高兴就不会再吵架了。”于是我就按照 他们说的那样去认认真真地打扫房间，然后就会静静地等待父母工作后回家，以为 他们看到自己懂事的儿子把房间弄得干干净净后会开心而不再吵架。 当我在上中学的时候，他们又告诉我：“爸爸妈妈希望你能学习好。你学习一 好，爸爸妈妈自然少操了不少心。这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为此，从那时起， 我在同学中的学习成绩一下子从老师都认为我不会有出息努力到了让所有的人都刮 目相看。这些变化父母知道后真的很开心，可惜的是家里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要是问我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谁，当然非母亲莫属了。母亲也是我最最亲近 的人，直到现在，我还会常常用两只手轻轻挤着妈妈的脸对她说：‘你是世界上最 亲最好的母亲，没有人能取代。”妈妈听完后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同时也会 同样用两只手使劲地挤着我的脸，直到我的嘴被挤得凸出来，然后对我说：“你也 是从小就要我比别的家长对他们的孩子多操十倍心的儿子，别人的孩子再好，我也 不羡慕。” mpanel(1); 爸爸很严厉，很凶，甚至有一些蛮不讲理。记得在我5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来 了个客人，母亲把茶壶放在一个刚买的茶垫上，其他的垫就放在桌上，被在一旁玩 玩具汽车的我注意到了。于是，我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旁，当着客人的面拿起剩下的 茶杯垫在地上滚了起来。具体是怎样玩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 我当时玩这个圆形的小东西玩得非常非常的开心。那天，客人和爸爸妈妈聊得很晚， 客人走的时候，我已经睡觉了。 “起来！”熟睡中的我被一个很大很熟悉的声音吵醒，还没来得及揉一下眼， 就被莫名其妙地打了好几下屁股，然后还没等我哭，就被提溜到客厅的地上。“你 不是喜欢玩茶杯垫吗？来，让你玩个够。你这个现眼的东西，玩呀！”说着，爸爸 把桌上所有的茶杯垫扔到我的面前。我很害怕，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只是很紧 张地在想：是不是茶杯垫是客人叔叔的才让爸爸生这么大气？“玩呀！你怎么还不 玩？我叫你玩，听见没有？！”爸爸的怒斥打断我继续想下去，只能按照盛怒下的 父亲说的去做，颤颤巍巍地拿起父亲扔过来的茶杯垫，机械地在地上滚了起来。大 概是因为我支着眼睛在地上拿着茶杯垫滚了一个多小时后，妈妈的眼泪和我的可怜 相使得爸爸心软了，才破例惩罚结束，让我得以捂着屁股睡眼朦胧地爬上床。 这是我有记忆来记得最清楚的惩罚，因为直到今天，我仍旧忿忿那晚的揍，难 道仅仅是因为5岁的我在客人面前趴在地上滚茶杯垫玩给家里现眼了的缘故就要挨揍 吗？ 从那时候起到我上小学六年级这段日子，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妈妈出差。因为每 一次出差，我都会因为晚回家、晚上写作业时听评书、吃饭时看电视这类的事情被 爸爸揍，或是罚我整晚整晚的对着墙角抽自己嘴巴。每到此时，我就会想起妈妈出 差前多么疼我，多么迁就我，多么护着我，想着想着就禁不住委屈地哭了。一般来 说，我哭起来声音很小，这是怕爸爸听见后勒令我停止哭泣而自身又忍不住抽泣会 带来另一顿揍。我觉得那时候最难受的并不是挨揍，是怕爸爸揍完我又不让我哭。 高一的一天，我真的和父亲冲动地争执起来。 那天晚上要来客人，妈妈又要加班到很晚。下午6点左右，我写完了全部的作业， 于是趁着吃饭蹭到爸爸那屋看电视。打开电视机，正是我喜欢的动画片时间。 “关上电视，吃饭，然后学习去！”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冷 不丁嚷了这么一句。 “我的作业都写完了，就在吃饭的时候看会儿动画片，看完我就过去。”我不 经意地答道。 “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吃饭，然后那边学习去。”爸爸的声音明显有点怒了， 说罢走到电视跟前，一下子拔掉了播销。 我觉得自己真委屈极了，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理会剩下的半碗饭，径直走到我 那屋。 “你给我回来，把饭给我放回厨房。”爸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时我觉得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冲到爸爸那屋对他嚷道：“为什么您就不 能像其他爸爸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您什么时候陪我背过一次书？什么时候陪我出去 玩过？连动画片也不让我看？我怎么了！” 爸爸听完后走过来就给我一拳，接着就到壁橱中翻箱倒柜去找那把练功时常用 的钢刀。此时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一下子抄起桌旁的板凳对着爸爸说： “您也别找东西揍我了，我他妈自己揍，你不是我爸！’脱着抡起手中的板凳使劲 往脑袋上砸去，重复了几下之后，我觉得一阵眩晕，迷迷登登就坐在了地上。 钢刀是他爸爸常用来揍他的工具，揍完一次，本来笔直的钢刀，受力的一边会 有一些卷起来，下一次他爸爸就会把钢刀反过来打他，揍完后钢刀又会恢复原样了。 于是，在钢刀从变形到复原的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赵璞长大了。 二、我做不良少年 在家里与父亲屡起争端的同时，学校里的赵璞已开始向往“大哥”的称号。现 在他对那时的自己的评价就是“不良少年”，喜欢被人簇拥着，一伙人骑着单车驰 骋街头，看到不顺眼的人就上去给人一巴掌，而女生们则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他说一度他有个外号叫“八旗”，意谓似八旗子弟般的花钱无数，女朋友无数。 学生从哪里来的钱？问父母要，偷拿家里的，问朋友借，或者抢，在学校门口 抢小孩的钱。真是没出息透了。 小时候住在城外，村子里的孩子喜欢打群架。 打群架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一群人跟另一群人。村里的这婶那婶、三姑六舅全 出动，这种群架场面最壮观。另一种是单揍一人。主打的一方要“码人”，叫上哥 儿们、哥儿们的哥儿们，自己的哥儿们是玩命去了，哥儿们的哥儿们是摇旗呐喊去 了。通常叫上二三十人。 赵璞也喜欢。他找人揍过，也被人揍过。他说打架让他成熟，当然也让他过瘾。 感觉最好的时候是“当你把那人拍在地上，让其他人对他拳打脚踢，自己也不时揍 他两下时。”揍人，就像蹦极，是一种对自身的超越，做自己不敢想像的事情。不 管是揍人或是被人揍之后，他觉得每次都更成熟，更懂事，也聪明一些了。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也许他有他的道理。 为什么要去揍人呢？他说一般有三种情况。 一、就是看不顺眼。对方大嚣张，带着一帮以他为中心的人，威风八面。问清 楚不是这一片的，就上去杀杀他的威风。 二、对方抢了自己的女朋友。 三、对方和自己的哥们有过节。 赵噗自己也被人揍过，而且是很无辜的。认识一个其他学校的女孩，去追，也 追上了。有一天去学校找她，坐在她的座位上等她，被一个小痞子一样的小孩叫走 了。小痞子跟他说，他也喜欢那个女孩，能否让他追一段，如果追不上，也就算了。 他本着“朋友是手足，老婆是衣服”的原则，拱手相让，并在当晚去小痞子家聊天 时好心地提醒他，其他学校也有人想追这女孩，让他小心点。结果被人误会是在威 胁，出门赵噗就被包围了。 “我奋力抵抗，也切倒几个人，终因寡不敌众，被揍得很惨。” 赵噗的鼻子上至今还有一淡淡的疤痕，也是在打群架时被人用刀劈的。当时他 也很勇，拿着砖头见一个拍一个，可惜被人围殴，对方又带着刀。就是在这次被人 揍之后，赵璞变了一人，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由泼妇变成了淑女”，觉得家里特 别好，学校特别好，学习上突飞猛进。挨揍后居然每次都能令他依恋家庭和学校， 并认识到学习是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也是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赵璞的经历，让人想到电影《旺角卡门》，或是《古惑仔》，街头少年在打打 杀杀中挥霍着青春的活力和郁闷。生活的信条简单而直接。然而，这不是香港的黑 社会，也没有真正的古惑仔。 而他自己，本质上还是个退让和善良的人，缺乏足够的冲动和蛮劲去当一个所 谓的“大哥”。 也许那只是一段青春的迷失。 三、是不是爱情 说到女孩，赵璞有自己的理论。其一，女孩是不可靠的。他坚持认为，男孩子， 女孩子，是两种不同的动物。女孩子在他眼里，是不可解的。 我怀疑，看上去还那么孩子气、那么吊儿郎当的他，是不是真的懂得爱情。 然而，女朋友，追女孩子，在他嘴里是极其流利的词汇。 也许就是因为太流利了。 他说：“谈到我的女朋友，真记不清有多少个了。” “我的初恋情人是初中时认识的，叫兜兜。其实，如果说我是个很虚心而不是 很虚伪的人的话，我想，现在可能也只有她一个女友而已。 她是个典型的有着洋娃娃般漂亮脸蛋的女孩，有着一双深邃的让我从来都没敢 直视过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和那张每次在电话里聊天就会让我忘记了时间的嘴， 都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她那张瓜子脸上。” 认识她是通过和朋友电话聊天，朋友说，来了个邻居的女孩，跟你聊聊如何？ 他就答应了。 电话那边传过来一个很好听很脆的声音，他想，她本人一定和她的声音一样美， 并且在自己的记忆中不断地搜寻自己认识的二班的人里是否有这样一个“说话的声 音巨好听的美女”。 第二天，他一早就站在校门口，准备一睹兜兜芳容。快上早读的时候，他找到 了一个认识的二班的学生，并要他帮忙指兜兜是谁。结果当时兜兜就站在他旁边， 笑着冲他点了一下头。 “哇塞，美女！她真的很漂亮！当我一下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觉得一下子 心跳加速，刷地低下了头，然后不自觉地跑掉了，后边不断传来哄闹的声音。从这 以后，我每每在路上和她碰见，总会不自觉地来个 180度地掉头跑掉。我也为此在 二班得了一个绰号‘老鼠’，兜兜自然被称做‘猫’。 “虽然我不敢和她当面聊天，但认识她之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放学后回到家 拿起电话和她神侃。侃我们的化学老师是如何在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时就告诉我们在 马路边看到金子就会喊‘AU’，侃5班的学生如何在上课的时候唱‘无地自容’，侃 3班的一个女生行为多么不检点，侃7班的京在上体育课跳马时如何从马的侧面滚过 去等等等等。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知道测字上说你的名字和我的名 字加起来是什么吗？是情人。’后来再说的什么我记不得了，不过这句话是我永远 也忘不了的。” 这应该说是赵璞的纯情时代。第一次谈恋爱的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没过多 久他们就分手了，原因很可笑，赵璞出于自尊等莫名其妙的原因，在一次考试成绩 极差的情况下，对兜兜撒了个大谎，而兜兜又把他的自夸向赵璞的同学乐滋滋地提 及，结果可想而知。 赵璞说，他后来也一直对兜兜贼心不死，但兜兜再没有给过他机会。 乱七八糟的恋爱故事，赵璞有很多。 比如，拿了朋友的呼机，接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的传呼。巧的是女孩跟朋友 也不认识，是通过她的哥哥知道有这么个人的。赵璞将错就错，以朋友的身份和她 聊，谈得挺投机。后来约了见面，赵璞对朋友说：“你当赵璞，我就是你，别拆穿 身份。” 见面时，女孩带了她的表姐。结果，赵璞喜欢上了她的表姐。 在和表姐容的交往过程中，又插进来她们的另一个朋友，女孩喜欢上了赵璞。 女孩带他回家，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在乎容？”他说，是，我认定她了。 女孩说，容的家就在附近，你想去看她吗？他说，是。 他就这么从女孩家走了。但他和容的恋爱也没谈多久，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是容突然嫌他了。 像这样的故事，他有无数，大概他已经进入了他的八旗时代。 赵璞说他很少追女孩子，尤其在那次挨揍以后。反正他长得招女孩喜欢，个性 也随和，也能扮酷，大抵是女孩喜欢的那类型。女孩常让人给他传纸条，内容一般 是某某喜欢你了，你的态度怎样？ 这样主动的女孩子，他一般也不太看得上。但他也不会一概拒绝。 他自己，不幸也曾认真过。 他认真地追过一个叫敏的女孩。是外地来的女孩，长得漂亮，人也极有个性。 赵璞承认，他非常喜欢她。 他们的关系对他是个飞跃。他们不久同居了。在她姑姑的房子。 大概就一个月的时间。女孩突然消失了，回了老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留 下。 正是北京寒冷的冬日。赵璞夜夜在楼下站着，缩着脖子，打着寒噤，等着。 他找过她姑姑。她姑姑在发现他们两个的事后，曾大发脾气。但她姑姑告诉他， 她对敏说，你要是认真的话，就认真地跟他好。是女孩自己选择回家。之后赵璞往 女孩家打电话，敏从来没接过，家人对他说，你别来骚扰她了。 后来他隐约听说，敏在老家本来就有男朋友，不知怎么闹翻了，来了北京念书。 也许是男孩又追她回去了。 这次恋爱比较伤筋劳骨，对赵璞的打击也最大。怪不得他总是说，他不相信女 孩子。他说，在一起，快乐就行。长不长久无所谓。 对女孩子缺乏信心，大概也和他对自己缺乏信心有关系。也许是父亲对他的态 度，使他在骨子里成了一个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人。骨子里的脆弱，敏感，加上特别 爱说话，有点唠唠叨叨，使他在女孩子，尤其是比较有个性的女孩子眼里，不是一 个特别强的男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光荣地行进在他的八旗时代里，毕竟谁能没有脆弱的部分呢？ 走在大街上，他仍然是一个酷酷的、惹得女孩频频或暗暗回首的男孩子。 还没有交代赵璞身为老板的光荣史。他妈妈给他投的资，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电 脑公司。年纪轻轻的他，成了老板，在同龄人面前，自然有几分睥睨群雄的快感。 “有过被捧得很高的时候，跌下来就越惨，”他这么说。关于开公司的一年，他不 欲多说，事实上在中关村，像他这样的也不过是小鱼小虾而已，因为最终公司没有 纳入良性循环的轨道，没有搞成什么大业，在还清了他妈妈的投资后，公司就关闭 了。之后他继续给人打工。 而他心中有个很大的结，就是他未能实现的大学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他 眼里，有着不一样的素质，在参与竞争时显然也比他有更大的优势。大学梦是错过 了，但他还可以上学。于是他又成了一名学生，学他钟爱的外语。 他说，他觉得他自己不是一般人。就是说，他可以比别人强。 毕竟，他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