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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拉渥列被捕 一八0九年过了将近一半,他们这伙人里增加了一个朋友,不过他不是儿童。 有一天,欧仁和维克多被唤入客厅,由母亲介绍见一位客人,其人中等身材, 脸带微麻,黑头发,黑胡须,面色温蔼柔和。据母亲说,是一位亲戚。 当天,这位亲戚就在他们家中吃饭。第二天,孩子们又看见他,第三天又看见 并且以后天天都看见。 宾主很快就相熟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和孩子们已经成了老朋友。他虽是大 人,实在是一个“好孩子”。孩子们的游戏他都懂得。他又有他的游戏,是别人所 不容易办到的:两臂伸直,把维克多从地上举起――他对维克多感情特别好――或 者将他抛在空中,又张臂把他接住,使母亲骇得要命,孩子乐得非凡。 他在园里散步,读坦锡忒的葆列勃。兄弟俩一回家,他立刻合上书本,跑来和 他们玩耍。孩子们吃饭的时间到了。夏天,花园的石阶是他们的饭厅,石阶的平台 是餐桌,石级是坐椅。他们的大朋友为他们分肉和菜,侍候他们。虽然孩子们忙着 要去玩,但是吃完了饭,时常还迟迟不肯走,因为他们的朋友讲好听的故事了。可 是晚上却没有那么有趣。他叫孩子们拿出课业来给他看,好的说“好”,不好的就 动手改。第二年,孩子们进拉丁文班。他叫维克多讲解坦锡忒,这时,维克多还不 过八岁。 他不住在房子里,而住在花园里。一座祈祷堂的残址是他的寝室。园底里,一 丛树背后,有一所半圮废的房屋,里面隔做两间,一间里还存在着旧日的礼拜坛, 另外的一间就是先前的司祭室。这破房子早已当了储藏园艺杂具的场所,那间司祭 室还比较完好,门窗还能关合。把里面的铲子、喷壶、铁耙统统拿出,清除一下, 搬进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盥洗架,两把椅子,那位亲戚居然在里边住得舒舒服 服。 不久便有一件叫孩子们惊奇的事:每逢他们要出外散步,或到军事委员会找他 们的朋友维克多. 富歇去,他们这位大朋友必定有什么要紧事,去不得。他没有出 过花园一步,也从不到院子里来,而且,他和孩子们这样好相与,对旁人可不然, 他一个人都不愿见。这时期雨果太太也不大与人往来,他们家里除了富歇一家也没 有人来,即使偶尔有别人来记访,门铃一响,这位亲戚赶快溜出去,到他那司祭室 里藏起来。孩子们见他这般怕见人而平日偏又跟他们要好,并且他们玩起来,他总 很兴头地参加,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有时他们问他为什么见人来他就走,他的回 答是,憎厌外面的人;他所爱的只有书、花园和孩子。 这位亲戚就是拉渥列将军。 他来住斐扬丁纳的经过是这样的:雨果太太认识勃拉符纳将军。有一天,她和 佛列良将军在勃拉符纳家吃饭,勃拉符纳和佛列良谈起他们的朋友拉渥列来,这时 拉渥列的处境叫他们两人担忧。 拉渥列是参加莫罗阴谋的。在某种程序上,他还是阴谋的发动者,因为他是莫 罗与拿破仑冲突的起因与中心。维克多的父亲曾亲见一件事是莫罗不满的起始。莱 茵河国部下令所属各师一律限期推进到伊遂河,各师俱已奉命进讫,除了勒克莱的 一师。勒克莱鉴于佛莱盛京敌人的阵地极为坚固,未敢深入,派副官将这情形报告 莫罗,副官刚一开口,参谋长拉渥列立刻打断他的说话,叱责勒克莱不遵照命令, 并且限他当晚必须占领佛莱盛京。莫罗认为此言甚当,副官回报勒克莱,勒克莱率 兵进攻,并占领了佛莱盛京。但是,勒克莱受了参谋长的当众申叱,心有不甘,次 日向莫罗请假,莫罗不许,介于俚勒克莱是首席执政的妹夫,由妻的帮助,请准了 假,回到巴黎,作反拉渥列的活动。其结果,吕内维尔和议成后,莫罗在贺恒林登 阵上发表拉渥列升任师长,到军事结束,首席执政不予批准,成为这次全体将校擢 级案中唯一不照拟呈通过的一件。莫罗回到巴黎,到军政部力争,并亲见首席执政 面求,都无效果,甚至有人告诉他,首席执政曾口头流露,拉渥列将永远不能升做 师长,莫罗认为这是对他本人的侮辱,从此反对拿破仑。到两人暗斗爆发的一天, 拉渥列恩怨分明,当然站在莫罗的一面。 mpanel(1); 斗争失败,莫罗离开法国。拉渥列受缺席审判,处死刑,几年来,他一直匿居 在朋友家中,这里躲一阵,那里躲一阵;但是警宪的追索甚急,藏躲的地方常不久 即走风。有一次,他生了病,正发热,被逼不过,躺在床上,用人舁着逃走。但时 候一久,朋友处都已走遍,到了此刻,不知求庇于何人才是。勃拉符和佛列良两家 地位太显,两人想不出哪里是他们朋友的安全地区。 “我家里,”雨果太太说。 她之收容拉渥列有两层理由:一,拉渥列是逃犯;二,是朋友。先前在莱茵军 中,他待她的丈夫很优厚,而且又是一个孩子的义父。她想起那躲在一个死胡同里 的自己的住宅和那隐藏在浓荫下的旧祈祷堂,就把它们提供给拉渥列使用,佛列良 和勃拉符纳认为那是最妥当的藏身之所。第二天早上,雨果太太关照房东,吩咐下 人,说当天有一位亲戚从乡下到这里来,这人脾气古怪,是一个野熊一般的人物; 他到巴黎来,不想认识任何人。当天晚上司祭室里有就人住下了。 拉渥列住在斐扬丁纳十八个月,没有人知,没有人见,十分平安,只等那消蚀 一切的时光来解救他,这个希望当在不远了,在为达到了军事重复与政治势力最高 峰的法国皇帝行将娶奥国大公主为后,其忙可知,哪里还有清理先前首席执政时代 宿怨的工夫。 果然,一天早晨,勃拉符纳十分得意地奔了进来,前一天他在警政部会餐,XX 引他到一边,私语道: “拉渥列现今在哪里,你是知道的。他藏起来,已经好久了,在头几个月,那 是当然的,那时候他必须躲避法庭的追究,因为那时候政府还没有稳固,不容有人 摇动它;现在可不同,帝国政府已十分强盛,执了法国和全欧的牛耳,各老旧帝国 都争着要和它修好结交,我们还怕什么?陛下心中欢悦,不念旧恶,烦你告诉拉渥 列,不用害怕,可以自由出来了。” 勃拉符纳答说,完全不知道拉渥列藏在哪里,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藏了起来,相 信他现在英国。 “不在英国。”XX说,“我知道他在巴黎,你也知道他在巴黎;不过,我不问 你在巴黎什么地方。假使人想知道,一个小时里,我不打听不出来么?我对你提起 他,完全是出于好意。他这样无谓的埋头困守,一定极感苦痛,请你把我的话转达 给他,他爱怎么办,自有他自己的主意。” 勃拉符纳将这番话告诉了雨果太太,雨果太太头一句就说穿这是骗局,并且认 为不能告诉拉渥列,所他受了长斯拘禁的烦闷,难免轻信。但是,勃拉符纳认为拉 渥列并非小孩,岂有他自己的事而不与他商量之量,一定要见他。拉渥列听了勃拉 符纳的话,果然认为是真,但是雨果太太劝他慎重,结果他允许暂时静候,等他的 朋友再到警政部听听消息之后再说。 第二个星期,勃拉符纳再到警政部,等旁人走完,他正寻思如何把话头引到拉 渥列身上去时,XX却自己提起来了。“你知道这一星期中我在等着谁么?等着拉渥 列啊,我以为他一定立刻出来,并且必定第一个就是来看我。从我们那次谈话之后, 我天天等着他。他真的不出来么?是你叫他不要出来的吧?你真是孩子,这样怕。 你以为皇帝心上还记挂着拉渥列?你想想,拉渥列对皇帝就会怎么样?至于我,我 倒记挂着拉渥列。我和他先前是同伴,曾经在一起作战过。你明白,这些事是永远 忘不了的。我为他设身处地想,觉得他过得生活多么难受,而且有失体面,这不是 武人的行径,这样的藏来躲去,象狐狸一般,过着洞里的生活。他有透透空气的必 要了,这老弟兄!烦你告诉他,用不着害什么怕,并且告诉他,我在这里等着他。” 勃拉符纳将XX第二次的邀请转致拉渥列的时候,拉渥列默不作声。勃拉符纳问 他作何计较,他才说:“当加考虑。”雨果太太以为不行,力说一个吃警饭的人所 说的话哪能当真,拉渥列不答。 第二天早晨,到了进早餐的时候,去请拉渥列的仆人照每日的习惯到司祭室前 敲门,无人答应。仆人以为他在园内,到园里寻了一遍,也不见,回来报告雨果太 太。雨果太太起了疑心,亲自又去敲了一次门,依然无人答应;听一听,声息毫无; 推开门进去,房子是空的。 她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见一辆马车到自己大门铁栅前停住,她从窗口一望, 只见拉渥拉从车中跳下来。 他奔了进来,满脸笑容,一把抓住雨果太太的手,说: “恭喜我,我自由了,现在我可以来,可以去,可以生活,我重新做了人,我 复活了。” 他对雨果太太说实话,听了勃拉符纳的消息,自己拿不住;他的囚居生活虽赖 雨果太太一家骨肉相待,减轻了许多苦痛,但究意还是囚居生活,所以他终于去见 了XX。门警问他的姓名,那当然,他没有说,门警不让他进去;但是,他再三说有 重要公事,非见XX面谈不可。XX一见拉渥列,跳起来拥抱他,请他坐下。叙起他们 当年从军的往事,深怪他不该躲得那么久,又再三说他已一点危险没有,从前的事 都已完全忘掉,他随意到哪里去都可在。一共长谈了三刻钟。立起来送客的时候, 又用劲握了握拉列的手,口里说:“一会儿见!” 于是,坐下用餐,拉渥列吃得十分香甜。正当他饭吃完,厨下的女仆进来,脸 带张皇之色。她刚才看见几个行迹可疑的人进了院子,直向房子来了。正在这时候, 就有人按起铃来。 拉渥列离座,自己过去开门。 “拉渥列将军在这里么?”其中一个问。 “就是我。” “我逮捕你。” 甚至和雨果太太作别的工夫都不让他有,就把他带走,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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