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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夜间絮语(一) 今天是11月7日。有一部分人在习惯地庆祝节日,还有一部分人在看着红旗 讥笑,而我对这个节日有一种可怕的态度。 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工作时,11月7日是我最紧张的一个工作日。 组织全市上百万居民隆重庆祝节日,是一项责任重大而令人疲劳的工作。有一 年,我是在节日前夕回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本来回城应该行驶60公里,结果 司机迷路,小车实实在在地陷进一个沟里。怎么办?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车里也没有电话,与城里无法联系。我们看看地图,离最近的村庄还有18公里, 这时已经是夜里23点,而在第二天早上9点前我必须赶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如 果州的第一把手在11月7日这个国家的重要节日里不出现在观礼台上,那将比灾 难还要糟。不能出现这种情况。否则就意味着,他要么死了,要么被撤职了。而我 既没有死,也没有被撤职,折腾了一个半小时,想从这沟里拖出“嘎斯牌”汽车, 直到凌晨2点,我才意识到,我们今天乘这辆车是哪里也去不成了。明天怎么办? 在我们这儿不像在莫斯科,去红场上的只是些集体的代表,游行进行2个小时。 而在这里,全家都要通过主要广场,绕全城走四五个小时。我当时一合双眼,就仿 佛看到那些面带幸福微笑、手持红旗和鲜花的长队人群。 ……我们3人踏着没膝的积雪,摸黑向村子方向瞒珊走去。我心里盘算着,一 个人在好路上行走,一小时最快能走5公里,也就是说,当我们踏着雪路到达村子 时,将是第二天早晨。当时零下10度,我们大汗淋漓,不久,就都累得频频摔跤, 真想躺在雪上睡一觉。但不能坐下,坐下就起不来了……有一次实在支持不住便坐 下来,刹那间就觉得浑身软弱无力,真想睡觉,后来说什么也起不来了。我们没有 沿着路走,而是走在犁过的田里。 凌晨3时,我们终于来到村里。那天,全村人像故意刁难我们似地喝得烂醉如 泥!无论敲哪家的门,里面的人都是醉得不省人事。我们问哪里有电话,哪里能找 到拖拉机,谁也答不出话来。他们已在全力庆祝节日。 拖拉机终于找到了,拖拉机手也是一个醉鬼,我们把他扶进驾驶室。这时已经 是早晨6时,我急得发抖,向拖拉机手喊道,请告诉哪里有电话?哪里有电话!… …他什么也不明白。后来,我们还是找到了村苏维埃,推开门,给州民警局局长挂 通电话。我说,你们必须尽可能地迅速、准确地组织行动。首先,紧急派出直升机, 以最短的航线飞到我们乘拖拉机到达的地方,挑选一名清醒的飞行员,以便把拖拉 机送回村子。其次,周密考虑进城路线,好让我马上到家(城里交通已经堵塞,排 起了游行队伍。而我家离广场直走只需3分钟)。立即执行!我在9时半前必须登 上观礼台,最晚只能在9时40分上观礼台…… 9时,我们乘拖拉机还算顺利地赶到了一条大路旁,直升机已在上空盘旋。飞 行员看见我们,降了下来。我一跳上去,直升机便急速地向上飞去。9时半,飞机 降落在机场,轿车和国家交通局的“急救车”都驶近舷梯。交通警的工作很出色, 几分钟就疾驶城里。民警让游行队伍停了几秒钟,“截开”他们,我们飞驰而过, 队伍又继续前进。有汽笛声开道,我们径直到达我家,这时已经是9点45分,此 时我应该登上观礼台才是。家里人已事先接到通知,我一开门,便都扑过来迎接我, 有的拿着西服,有的拿着衬衣,还有的拿着领带。我刮脸,大家给我换衣服。在1 0时整,当自呜钟的钟声敲响时,我隆重地登上了观礼台。成功了! 今天是11月7日。老一辈人在这一天都有一种可怕的感觉,甚至连中年人也 有同感。如今白匪在哪里?红军又在哪里?究竟白匪是英雄还是红军是英雄?或许 谁都不是英雄?你根本搞不清楚。我们自己又是什么人?是奴隶,炮灰吗?难道是 这样吗? 但是,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无法回避。 ……这大概就像读者所猜想的,是一件你经常回想起的或者是梦见的往事。你 会突然感到一种彻底的绝望,就像你在那个雪地里,黑得不知往哪里去,在那个仿 佛中了魔似的村子里一样…… 为什么必须赶到观礼台而不蒙受耻辱。简直是一种可怕的担心。 我不知道,或许这里有某种神秘论的东西。但我认为,这种重复的梦在我的生 活中不是偶然的。就事件而言,还是应该制止的。 只要我稍稍感到自己束手无策,思想拘谨时,这种不安就攫住了我。 在那沉重的几个月里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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