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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选举之前 ……我不知道我应该选谁。 只剩下最后几个钟头了。向俄罗斯总统选举中央委员会呈交有关文件的期限很 快就要届满。谁将和我作伴,我将指定谁作为副总统候选人――很多人都是屏息等 待我的决定。 而我仍然无法确定我应该选谁。 1991年春天,选举前斗争的高潮时刻。戈尔巴乔夫很巧妙地运用选举策略, 建议提出一系列候选人(不言而喻,这是暗中进行的,他很精于搞这一套)。 在这样的时刻,我赋予副总统候选人资格以特别重大的意义。最近的民意测验 表明,那些投叶利钦票的人也会因为支持叶利钦而投票选举任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人――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张三或者李四)为副总统。可是,当时我和 我的班子非常之紧张,等待着“最后的战斗”,可以说是选民的“最后审判”。 局势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不知怎么地都有些不好意思上班,不好意思 直视人们了。要知道按形象的说法,工作马达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全速开动,不可能 少一个轮子行驶!我切身感觉到有两个人在极其紧张地等待我的决定:根纳季・布 尔布利斯和鲁斯兰・哈斯布拉托夫。 但是,他们两个没有一人让我中意。毋须隐瞒,我担心的是人民完全非理性的 反感。我不喜欢他们二人的那种不能获胜的形象。但最主要的是,我觉得这样做将 严重地打破自己班子内的力量平衡,挥手之间一下子就决定了他们潜藏的竞争;正 是此时此刻,这一切还非常不合时宜,我却为自己又树起新的敌人! 在向中央选举委员会呈交声明的正式期限届满前几个小时内,鲁茨科伊被提名 为副总统候选人。 柳德米拉・皮霍姬和根纳季・哈林(已故)突然记起鲁茨科伊。他们是“歌词 作者”小组的领导义,也都是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今叶卡捷琳堡,下同)人,大学 教师。在戈尔巴乔夫改革的最初几年,他们以自己的自由思想而在当地驰名。他们 与我早有交往。 他们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一大早儿就高高兴兴、激动万分,一阵风似地跑到我 的办公室里。 在这一行动中有点儿名堂。他们的主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于我正中下怀。当 时, 我和鲁茨科伊无任何亲密的工作联系。 旨在分裂铁板一块的波洛兹科夫派别 “俄罗斯共产党人”和立即推举出议会的非正式领袖的这个主意,在我未参与的情 况下被鲁茨科伊实现了。 这些“民主共产党人”以后的表现如何,还不很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他们 的领袖倒是以其出人意外的出现和军人的坚决果敢而令人铭记不忘。 鲁茨科伊简直就是为了搞竞选运动而造就成才的。他好像生下来就是专门为了 成为闪光发亮、五颜六色的宣传广告画中形象鲜明的人物,专门为了参加电视转播 节目,为了在人山人海的群众面前发表演说的。 mpanel(1); 这位战斗飞行员一苏联英雄,具有功勋演员式的堂堂仪表。讲起话来语气激昂, 善于词令。总之一句话,真是个英雄!……中年女人一见到这样一位副总统,简直 都会狂喜得目瞪口呆!至于投票支持的人嘛――多如浩浩荡荡的选民大军!…… 我不止一两次地回忆起这一事情,再领悟一个痛苦的教训:绝不可被华丽的形 式牵着鼻子走。简单的逻辑往往可能是虚幻的,生活中任何事情都不是简单的。对 一切过分简单的决定后来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往前赶一步说,我们共事的初期阶段是圆满无缺、美好愉快的。叛乱期间,鲁 茨科伊表现出军人一般的坚定刚强,这也赢得了我的信任。只是一个不大看得出的 小小细节使这种初期的“蜜月”印象略微受损。 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突然对我的外表非常感兴趣。 他来到我的办公室里,眼色阴沉地对我说:“鲍里斯・尼古拉那维奇,您在哪 儿弄到的这双皮鞋?您可不能穿这样的皮鞋!您可是总统啊!这样吧,明天我们给 您挑双鞋!”第二天,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就给我推荐了不是一双而是六双 意大利新皮鞋!他对我的西装也提出同样说法:“这种颜色不合适您。我们给您挑 ……” 我不能忍受别人企图闯入我的私生活领地,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人接近之。当然 谢谢那种善意的关心,但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副总统的建议,我们还是能够胜任 的。 这位前“阿富汗人”、勇敢的军官身上的这种对外貌仪表的喜爱,当时令我有 些出乎意料。应该承认,我被这种咄咄逼人的作法搞得有点儿惊惶失措。 鲁茨科伊的主要错误(也许算不上是错误,而是天生秉赋的特征),就是他十 分顽固地不愿意理解,也不愿意接受自身的地位。 从第一天起,他就认为副总统――简单地说,就是第一副总统。 然而,连一个高年级的中学生都知道,副总统是个“代表性的人物,他完成总 统委托的一次性任务和特殊任务。按照定义来说,副总统不应该有任何独立的政治 立场。 俄罗斯的领导班子中有几位关键性人物,包括几位副总理,他们在政治上所起 的作用远远比他有分量。这样的状况,鲁茨科伊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 他寻找摆脱这条死胡同的出路,因为他已经明白他不能和总统协调一致地共事 了。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在正常的政权机构中迄今世人未曾见过的一种角色,一种 真正离奇反常的角色:一个嗜好发表长篇议论的说教者、一个道德的维护士、一个 莫里哀式的伪君子的角色,这个人摆出一副既恭顺谦逊、又精神焕发的模样,冲向 总统的安乐椅宝座。 只是过了好几个月之后,我才意识到,鲁茨科伊根本不是我的知心朋友。但是, 俟后来明显觉得与之交往的沉重负担,欲纠正这些错误,为时已晚。 我们两个人心理上的排斥性表现在很多方面,甚至表现在一些琐事细节上。例 如,我不能接受他平时说话粗暴和骂人的习惯,更主要的是我与他的挑衅性行为以 及成心寻找“内部敌人”的做法格格不入。后来,我弄清楚了:这个人简直是生性 具有一种深深潜藏着的、周围人们总是意料不到的毒辣。 当然,我不想作任何夸大――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会做一个善良的人, 一个殷勤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谦和有礼的人。或许,军人命运的某些反常或 者人生的各种难题在他的性格上打下了烙印――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无从知道。 我同鲁茨科伊未能成为亲朋好友。 除了叶利钦以外,在最初的总统选举中还提出了哪些候选人呢?让我们回忆一 下吧。 有戈尔巴乔夫的前总理雷日科夫。 投票支持雷日科夫的是那部分不愿意要新东西、愿意苏联保持旧样子和要计划 经济、要依赖国家补助金的宁静生活、要稳定的起码的生活的居民。雷日科夫过去 总是积极地捍卫所有这些优先权。而由于帕夫洛夫实行的改革,由于卡拉巴赫与南 奥塞梯冲突的不断发生,由于私营企业家时代的开始,对于大部分居民而言,保住 这些优先权便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还有一位候选人,这次是戈尔巴乔夫直接安插的亲信――巴卡京。他也是一个 退伍军官,一位进步人士,一位可爱的人,一个颇受新闻界关注的人。其实,投巴 卡京票的选民并不多。然而他起到了自己的作用:在人们的头脑里造成混乱,使得 一些人动摇不定,而有一部分人则陷入众多候选人的云里雾中,根本就没有去投票。 最后,还有一件“礼物”:这是3个十分令人厌恶、但异常积极活跃的人物。 他们拼命反对整个民主思想,反对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反对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本 人,主张以铁腕手段整顿秩序。他们就是马卡绍夫、图列耶夫、日里诺夫斯基,一 员将军,一个代表,一位独立的政治家。这是3个相当现代的(即严厉的、坚决的、 富有攻击性的)人物,3个有那么一腔恨意怒气和一股凶狠劲头的人物,最主要的 ――这是3个危险的人物,因为黑暗的蒙昧主义每天从电视荧光屏上向四面八方扩 散,欲使整个社会麻痹和瘫痪。这一道理是我依据竞选几周的体验明白的。 马卡绍夫一图列耶夫一日里诺夫斯基的口号异常可怕,同时又因其简单平常而 颇为诱人。禁止、监禁、取缔、驱逐、冻结、停止、没收、分散等类似的话语能对 社会意识产生蛊惑作用。 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投票的结果表明,日里诺夫斯基信心十足地 位居第三。这个人在电视屏幕上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抛出一个又一个荒谬的论题,竟 然还有数百万人投他的票!诚然,他有一个口号对选民起了很大作用,这个口号是: 解除共产党官僚分子、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权力和“给律师们让路”的时候到了。 但是,主要的还在别的方面。在我们这样的如此复杂而又备受政治折磨的社会里, 具有法西斯或半法西斯立场的“疯狂”的领袖常有不少的机会。既然其他政治家垮 台了,那么这个人就会“一路绿灯”。要知道,在经济衰败崩溃的条件下,野蛮、 无知和黑暗以空前未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 当然,“鹰派”在所有方面都责难戈尔巴乔夫(连雷日科夫也不时地批评他), 不过,他却不参加选举。实际上,所有的候选人都是为他而工作,即反对我。他呢, 通过自己的这些人帮助我的一切敌人,也许日里诺夫斯基除外。有些人帮助雷日科 夫和巴卡京组织竞选运动,俄罗斯议会中各种派别的代表为图列耶夫工作,波洛兹 科夫和他的共产党则支持马卡绍夫。 还有这样一些情况对我不利:两年内(自我参加竞选苏联人民代表起)我赢得 了一个“永久反对派”的名声;“500天”计划仅仅是一个许诺而已;我支持一 种新的莫名其妙的关于俄罗斯主权的思想。 以响亮的民主口号而令所有人向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民主使人联想到的是戈 尔巴乔夫式的清谈馆和生活水平的下降。对戈尔巴乔夫的悲观失望情绪似乎对叶利 钦有利。但是,就算是反对戈尔巴乔夫,由于这么一个陈旧的政治题目,人民早就 感到厌倦了。 分散投票的策略归根结底还是转过来反对米哈伊尔・谢尔盖那维奇。大家突然 领悟到:啊,这么多的候选人――都是对付叶利钦的。我们的叶利钦再一次受人欺 负! 我很难客观他说,主要的是什么影响了我在初期自由选举中的成功。我仍然认 为,关于“受欺负的”叶利钦的无稽之谈、现制度的敌人形象所起的作用并非最为 重要。 我认为,这些选举的最为重要的政治动因是角色的不同分工:戈尔巴乔夫代表 联盟,代表一个大帝国,代表一个旧的超级大国;而我则代表俄罗斯,代表一个独 立的共和国,代表一个新的甚至尚未存在的国家。大家在急切地期待着这个国家的 出现。 俄罗斯社会的大部分人在接近1991年6月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苏联历史时 期的终结。“苏联”的这个词本身已不可能说出了,它已耗尽了自己的寿命。在全 世界,苏联的形象与军事力量的形象不可分割地紧密相联。“苏联人”和“苏联坦 克”这两个概念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纷繁复杂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中。戈尔巴 乔夫在自己的全球战略范围里改变了我们在世界大家庭中的形象,给我们的坦克盖 上护套之后,他继续喋喋不休地大讲什么社会主义呀,苏联各族人民的友谊啊,苏 联生活方式的成就哇,需要发展和丰富这些成就呀;结果,他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死 胡同。 这个国家已经不可能离开帝国的形象而存在,帝国形象已经不可能离开实力形 象而存在。 甚至可以说,在柏林墙上响起第一声锤击时,苏联已经寿终正寝了。 我们的人民,即使不是全体,但社会中最为积极活跃和最能独立思考的那部分 人民已经彻底同“苏联”断绝了。全国正是从这样的观点和以这样的思想来看待选 举新领袖人物这件事的。 我抱着从“苏联”遗产中最彻底地解放出来的思想走来。这样的彻底解放不单 单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改革,而是通过改变俄罗斯承担的痛苦的大国职能来取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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