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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向朋友借头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殿和高行周是极要好的朋友, 他给高行周写了一封密信: “要借他的项上人头。”这真是千古没有的奇闻。谁知高行周看信后,竟然同意借 给。 赵匡胤率领三干精兵去讨伐高行周,路上又收了董龙、董虎的八千喽兵,合起 来超过一万,顿时声势壮大数倍,大军浩浩荡荡往潼关进发。 一日,正行之间,向导官来报:“主爷,前面有一座大山,极为险峻,山上好 像有兵把守,请主爷定夺。” 匡胤道:“此山叫什么名字?” “主爷,此山俗名娘娘山,实乃崤山的支脉。平日多有草寇出没。” 匡胤问:“可知山上有多少寇兵,大王是何等人物?” 向导官却说不知,匡胤便叫寻几个土著乡民来问。 那些百姓道:“此山有三位大王,领有数千喽兵。这伙强人倒不打家动舍、杀 人放火,只是向过往客商抽货物过山税,向附近百姓按年收保护费,大王姓什么不 清楚,只知道大王号威山大王,二大王是巡山大王,三大王号揩油大王。” 匡胤一听,猛然醒悟,那揩油大王不就是自家二舅杜二公吗?当下遣去乡民, 便下令在山下安营。他把郑恩和董氏兄弟叫来,说道: “三位贤弟,这山上原是我舅舅在上面驻扎,他手下人员不少,你们守住营寨, 待我上去看看,如能借得这些人马,我们的队伍岂不就又扩大了吗?”三人应诺。 赵匡胤便独自一人,骑马进了山口,缓缓而行。 这娘娘山果然奇险,景致也与众不同,只见那松柏参天,流水潺潺,猿猴攀援, 麋鹿跳涧。虽然是深秋天气,草木犹青,山花尚艳,赵匡胤于几天紧张行军之后, 到了这个去处,不觉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赵匡胤正悠闲观景之时,忽听一声呐喊,上面盘山高处,有十多个喽罗兵把守: “站住!”他们举着擂木:“再往前走,小心狗命!” 赵匡胤急忙把马勒住,用鞭一指:“且慢!你们赶快回去。报于揩油大王知道, 就说东京赵公子前来,有事求见!” 那些喽罗兵看看赵匡胤,扎红巾,穿绿袍,面如重枣,骑着红马,体格奇特, 相貌魁伟,仪表不俗,知道不是平常人等,又听见说认识揩油大王,便互相耳语一 阵,喊了声“你稍等候”,便不敢怠慢,着一人飞奔上山。 那喽罗来到分金亭前,跪倒在地:“启大王爷,山下来了一个红脸大汉,单人 独骑,自称是东京的赵公子,要见三大王,请令定夺。” 这三大王正是赵匡胤的二舅――揩油大王杜二公,他一听知道是赵匡胤来了, 便对威山大王、巡山大王说道: “这来的公子是小弟的外甥,名叫赵匡胤,表字元朗,为人极为仁义,而且武 功高强。今日来此,必有缘故。敢烦二位兄长,随小弟一同下山,接他上来,问个 端的,也好于便中相识,如何?” 巡山太保忽然想起了往事:“贤弟,去年你在干家店揩油时,被人打伤,后来 说是误歹,是你的外甥,这是不是那一个?” 杜二公笑了笑:“实不相瞒,正是他。” 威山大王道:“愚兄久闻赵匡胤是个豪杰,去年你们相认之后,我就想接他上 山相见,不料他竟匆匆地走了,未能相会,深感快快;今日能来,正中下怀,赶快 迎接!”随吩咐喽罗:大开寨门,洒扫迎接。 三位大王一齐下山,把赵匡胤迎上山寨,在聚义厅上见礼已毕,各自坐下,匡 胤与杜二公叙了阔别之后”的话题,就和二位寨主攀谈起来。那赵匡胤自幼生长京 城,见多识广,又走南闯北,勇略过人,加上仪表非俗,谈吐高雅,气质逼人,一 番客套寒暄,已使二位寨主感到自惭形秽了。那威山大王的威风不觉减了几分,毕 恭毕敬地向赵匡胤自我介绍: “在下姓李名通,这是义弟,姓周名霸。我们都是涿州人,因受权势人家欺侮, 一怒之下,打死了人,受官司逼迫,逃离家乡,来到此处,暂时落草,苟且存身。 无可奈何,决非以此作为长久之计。” mpanel(1); 这位李通对赵匡胤如见故交,倾吐胸臆,赵匡胤听了十分高兴,也就开门见山, 对二位寨主说道: “原来二位也是英雄好汉,有这样的本领,埋没于草莽之中,实为明珠埋土, 美玉蒙尘。如今赵某不才,奉旨领兵赴潼关征剿叛逆,大兵就在山下.二位若肯弃 邪归正,同赵某前往,战场立功,荣宗耀祖、封妻荫子,显世扬名,也算此生有了 正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李通、周霸热血沸腾,精神倍增。他俩个本是豪气之人,素有 壮心,早感到占山为王不是路数,赵匡胤这一开导,心中像点了一盏明灯,通彻豁 亮,于是李通兴奋地说; “久有此心,只是无路可进,今蒙公子开导,如拨云见天,若不弃我等鄙俗, 愿归公子麾下,听从指挥,一同前往,杀贼立功!” 赵匡胤听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向二位一拱手:“感谢二位与赵某同心,咱们明 日就启程前往。不知山中有多少人马,烦二位传令:愿去即为官兵,吃国家的皇粮; 不愿去者,听其自便。” 李通、周霸领命,一方面查点喽兵,一方面准备粮草,同时吩咐在分金亭设宴, 款待赵匡胤。直吃到天色将晚,红日西沉。 赵匡胤起身作别,就要下山,杜二公一把拉住,说:“匡胤,此去潼关,路已 不远,何必匆忙。你外婆、舅母、表妹现都在后山居住。因去年听了贤甥劝告,我 和二位老兄从不打家动舍,只取不义之财,替天行道,在此处还开荒种地,粮草充 足,甚是平安,你既到了这里,怎能不进去看望一番!” 匡胤听了,觉着甚有道理,就令李、周派人下山通报,说今晚住在山上,明日 再回。安排已定,就随着二舅公来到后山寨,拜见了杜老太太和舅母猪氏,寒暄已 毕,褚氏又命丫环请出小姐杜丽蓉与表兄见礼。说话间,那社二公已经摆下酒宴, 款待匡胤,那杜丽蓉就要告辞回房,诸氏上去拉住,嗔怪地说: “我的儿,这是你姑姑的儿子,嫡亲表哥,你还拿他当外人?并且去年见过一 面的,如今却怎么像猴子似的,坐下!” 杜丽蓉见表哥体魄伟岸,仪表堂堂,哪里就肯告别?但是女孩家害羞心理,起 身告辞以显其庄重,只是违心地故作罢了;见母亲这一说,便满心欢喜地坐下了。 与杜丽蓉,赵匡胤去年曾有一面交识,但那次并没有留下什么印像,如今坐在 一起,看那表妹,眉弯新月,秋波传神,齿若含贝,芙蓉其面,鼓鼓的胸脯,亭亭 的身材,加之口吐兰香,举止典雅,自有一番贞静幽娴的风度。赵匡胤心中暗暗称 奇:那样丑的舅母,怎么竟能生如此妖媚的女儿来! 赵匡胤增兵添将,又遇亲人,目睹佳丽,口啜醇醪,不觉把表妹多看了几眼, 酒也喝得开怀,离东京之时的那种愁云惨雾,为之一扫。至亲五口直饮到深夜,方 才就寝。 社二公夫妇回到房内,褚氏坐在丈夫身边,低着声,悄悄地说:“当家的,今 天酒席上你可曾看到?” “看到什么?” “你外甥赵匡胤那个馋劲。” “胡说!咱甥儿自幼在官宦这家,长大出息了又走南闯北,后在晋王府当上客, 什么没吃过,咱这山村野味,他能吃得下去就不错了,哪里会有什么馋劲!” 褚氏向老公鼻子上戳了一下:“你是个有眼无珠之人,你没见匡胤饮酒之中, 拿咱女儿看个不够!” “兄妹之间,看看何妨!” “你真是个死心眼!我看他对丽蓉倒是蛮有意思的。” “啊,我还真没注意。” “只顾灌你的猫尿,你哪里留神这些!不过,我曾给女儿算过封,先生说丽蓉 有福贵之相,将来要头戴凤冠,身着霞披。匡胤如今已经领兵了,莫非就应在他的 身上?” 杜二公把大腿一拍:“你说的还少。去年外甥走后,我曾遇到过一位姓苗的算 命先生,他听说我是赵匡胤的舅舅,就对我说:你的这位外甥,非比寻常之辈,岂 止是领兵的将军,还可能是执掌天下的皇帝,而且这娘娘山,还要出娘娘,叫我多 个心眼,留心扶持他。你这一说,不是正好吻合了吗!” 褚氏说:“正好他对丽蓉有些倾心,咱何不借此机会,把话挑明,就把女儿许 配给他。” 杜二公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好事难成,他已是结过婚,有妻室的人了。” 褚氏说:“说你是个死脑筋,果真是个死脑筋,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皇帝佬儿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什么稀罕!” “果真?” “当然!” “那我怎么就你一个?” 褚氏一下扑到杜二公身上,乱打乱捶:“一个你还战不过哩,再有个不把你撕 吃了?说正经事时你又来编排我!” “好,好,就按你的主意,明天禀过老娘,就把这事办了。” “不是我出主意,你会干成个什么?” “要不你怎能当我的压寨夫人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歇地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二公夫妇起床后,就到老太太房中把昨晚商议的事情禀报了 一遍,老太太比他们更为兴奋,当即就命丫环到书房去请赵匡胤。“人逢喜事精神 爽”,与外婆一家欢宴之后,赵匡胤有一种收获的亢奋,也绝早地起了床,正在书 房门口活动筋骨,丫环一叫,就高高兴兴地跟到屋来了。 匡胤向外婆和二公夫妇请了安,问道: “外祖母把匡胤唤来,有何吩咐?” 老太太说:“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先说好,这事你得答应。” “只要外祖母说句话,孩儿没有不依的。” 太太说:“你舅舅、舅母只有一个女儿丽蓉娘,你已经见过。爱如掌上明珠, 今年十五岁,想招你为婿,你不可拂了他们的美意。” 匡胤听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心中却翻腾得七上八下,不是滋味。表妹壮丽蓉 确实让人喜欢,但家中已娶了贺氏,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历尽坎坷,患难至交的韩 素悔,这事又让他为难。他只好掏出心里话: “姥姥疼爱孩儿,一番美意我确实感激不尽,只是我家已经有了妻室,外祖母 是知道的、我怎能再委屈表妹!” “你这孩子不老却糊涂了,皇帝有三宫六院,富贵人家也多有三妻四妾,你也 是宦门之后,如今又当着领兵的将军,有何不可!你舅父母疼你,才把表妹相许, 他们不计较这些,怎么你倒嫌弃他们吗!” 赵匡胤本来就没设多么坚定的防线,怕委屈了自己喜爱的表妹,是他的豪气加 柔情的真情流露。如今说他“嫌弃”,他几乎没有多少退路了。但在大局的分寸把 握上,还真见他不凡的气度和睿智,他对外婆说: “孩儿不敢违命。更不敢说‘嫌弃’二字。只是如今有两个难处:一是没有父 母之命,不敢自作主张;二是军务在身,不好办理私事。但蒙大人错爱,待班师之 后,禀过父母,再来下聘如何?” 褚氏早已有点不耐烦了,看赵匡胤有点松动了,山村野妇,再加上那泼辣性格, 随走上前来。说道: “看你是个豪气人,哪来那么多酸气!由你姥姥作主,你爹妈也得听他的;办 咱自己的喜事,不妨他的军务,他军务也别妨咱的喜书;亲戚之间,聘礼无须讲究, 只要你留下一件东西,便是定下了就行。” 匡胤说道:“领兵在外,身无他物,这样岂不太冷落了表妹!” “还没行聘就心疼起来了,这也是我女儿的福气!”褚氏说着,拿眼往匡胤身 上乱瞧,忽然看见他佩着一只玉鸳鸯。走上前去就摘了下来:“就是它啦,鸳鸯鸟, 怪吉利的。”说得老太太和杜二公都哈哈大笑。匡胤赶紧拜谢,这桩亲事就这样定 了下来。 定了亲事,匡胤辞别了老太太,和舅公二公一起来到聚义厅,见了李通、周霸, 点选了五千军马,其余的仍留在山上,把守巡逻,山寨事务由褚氏照管。安排已定, 赵匡胤便同三位山寨英雄,带领五千兵了下了山。回到大营,三将又和郑恩以及董 芪兄弟见了,合兵一处,已是浩浩荡荡的一万六千人马,被炮起营,向潼关进发去 了。 当一万六千人的征讨大军逼向潼关之时,潼关的高行周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原来,柴荣给郭威说的高行周在招兵买马,日夜操演是实,而“图谋不轨”则 是子虚乌有,那是苗训与柴荣密谋的派遣启用赵匡胤的一计。作为领兵之帅的高行 周,看到北有契丹、刘崇,东有大周、南唐,南有孟籍、刘晟……诸国并峙、群雄 割据,他操演兵马,储备粮草,以保自身,本属正常的事情,至于图谋不轨实在有 点冤枉了他。 自滑州撤兵,回到潼关,后来知道郭威坐了天下,他失去依托的主上,成了无 根的浮萍:曾因为当初勤工,滑州一战,成了当今的对头;又因为过去他从来看不 惯刘崇的飞扬拨扈,依附刘崇他决不愿干。潼关这要冲之地,鸡鸣闻三省,处于秦、 晋、豫交口,但高行周却孤立无援,进退维谷。他看到大势已去,因而有滑州撤兵, 而今大局已定,他更感到走投无路,哪里还有心思去“中兴汉邦”、“图谋不轨” 呢! 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对人体都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自滑州 撤兵回来,高行周忧思过甚,悲从中来。忧伤神、悲伤心、高行周心神不宁,回来 后就旧病复发,恹恹病体,倦怠无力,终日静卧休养,靠高怀德汤药侍奉,大小政 务,一律由副帅岳元福掌握。后来周主诏书颁行天下说:各路诸侯上表称臣者,加 官进禄;若有违抗不遵旨意者,以叛逆论处。高行周读着诏书,不禁怒发冲冠,心 中暗骂:“郭威,你忤逆君上,篡夺皇位,身负弥天大罪,不思律已,还敢亵读天 下诸侯,实在放肆无忌!我高行周受汉主恩爵,不能为主报仇,已为不忠;若再称 贼为君,有辱我一世英名,更对不起列祖列宗!”他越想越气,一阵心慌头晕,竟 然跌倒床上,昏了过去! 老夫人与公子高怀德见了,手忙脚乱,一面哭喊呼叫,一面令丫环取来参汤灌 下,约有半个时辰,高行周才渐渐平定,但两眼未睁,先自流下两行热泪来。 夫人见状,劝道:“老爷,有什么心事,你只管说,不要闷在心里。” 高行周微微睁开双眼,一字一咬牙,愤愤说道:“我高行周独力难支,不能救 汉室江山于危亡,尸位素餐,有愧于心,已为天下人所笑;今郭威又发诏书于诸侯, 让进表对他称贺,不然即以叛逆论处,岂不欺人太甚!” 夫人叹息一声:“唉,老爷也太自强了!你还出兵滑州勤王,杀了那郭威一阵, 只是大势已去,孤掌难鸣,那些不动一兵一卒,就跪拜在郭威面前俯首称臣的人, 难道还有脸面来耻笑你!” “这话固然不错,可是得失寸心知,我终于没有为汉室尽到最大的努力,心里 是有愧的。我受汉主深恩,宁可做亡国之臣以死效命,也决不会去事郭威。今郭威 又发诏逼进,我以死全节,毫不足惜,只是……”他拿眼看了看高怀德。 怀德说:“父帅,有话请讲吧!” 高行周接着说:“只是怀德儿子未受汉禄,如今却因我的关系,获罪于郭威, 遗累于后代,我心怎安!”说罢,又长嘘短叹。 高怀德说:“父帅不必多虑,孩儿来日方长,自有安身立命之地;量那郭威, 败军之将,也不敢前来兴事。孩儿侍奉父亲,绥靖一方,也是好事。” 高行周慢慢地把头摇了摇:“我最大的心事就在这里,我食汉禄,守关是尽忠; 你是白身一个,也泡在这里就毫无益处了。” 怀德说:“父亲年老多病,我在此也算尽孝哇!” 高行周把头又摇了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的病皆由你起。你兄弟怀 亮,自幼失散,不知去向,生死未明。只留你一个,再陪我走险,万一有个差错, 高氏断宗,我的罪就更大了!” “那……”高怀德见父亲悲痛不已,没了主意。 高行周说:“你谨遵父命,也是尽孝,我主意已定,你即刻打点,和你母亲一 块返回原籍,以待时日;若能找到你的兄弟,更是大喜。这心病一除,为父不再愁 苦,身体也就无碍了。” “官人!……”夫人看出了高行周的意思。想再劝他回心转意,高行周把眼一 闭,复又躺下,不再说什么了。 夫人知道高行周的脾气,他主意已定,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于是就冲怀德点了 点头。意思是就按高行周的话办。 “父帅!孩儿就按父帅指教,即刻准备启程,还望父帅多加珍重!” 高行周听说,一咬牙,用手支着床就坐了起来,用手指着东方:“量那郭威, 败军之将,也不敢前来送死,你们只管打点启程!” 夫人上前扶着高行周:“你在病中,为妻离去,要落不贤之名了。”说着,泪 扑籁籁落了下来。 “治了我的心病,你不是个好妻子吗!哈、哈、哈!”他想解嘲装笑,但笑着 笑着,却忍不住也流下泪来。 高怀德呜咽着,他精哭出声来,就捂着嘴跑了出去。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都呜 呜地放声大恸。 遵照父亲安排,高怀德护着母亲离开潼关帅府,回山东老家去后,高行周去了 心病,身体果然好转起来。形影相吊,孑然一身,高行周一时感到有些孤独,但一 生军旅生涯,他对此全不在乎,只是想到这可能就是与妻儿的最后决别,他不免黯 然伤神。“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想起曹操的诗句,他凄惨地一笑:高行周,你 的壮心在哪里! 一天,高行周正在看书,忽然听见远处有隆隆的炮声:“哪里来了军队?”他 正纳闷的时候,副元帅岳元福匆匆地进来: “元帅,探马来报,说郭威派大军征讨来了。军队已在城东十里铺下寨。” “领兵的大将是谁?” “据说是赵匡胤。” “啊,是他?” “元帅认得?” “是赵弘殷的儿子,小时候我见过他。” “武艺如何?” “初生牛犊。别的还有什么战将?” “还不大清楚。” “你的想法?” “敌情不明,咱们是不是再打探以后决定对策?”元帅身体没有康复,岳元福 对于出战心里没有底。 “也好。” 就这样,既不挂免战牌,也不开城迎敌。兴冲冲而来的赵匡胤,先吃了高行周 的一道“闭门羹”。 岳元福是无心求战,高行周心里有点奇怪:郭威的战将不少,怎么派了个黄口 孺子。 一连两天不见动静,赵匡胤有点按耐不住了。他忽然想起了父亲那封信。 他找到了杜二公:“舅舅,有一个重大的使命,必须您老人家辛苦一趟。” “什么?” “我父亲与高元帅有金兰之谊,他有一封书信在此,请您亲自送给高元帅。” “姐丈的信,理当我送,拿来吧!” 高行周听说是赵弘殷的妻弟亲自来下书,以礼相待,让到书房,侍者奉上香茗, 高行周说道:“请贤弟稍待。”于是他打开了书信,赵弘殷那战战兢兢、抖抖颤颤 写出来的字,呈现在他面前: 行周贤弟台鉴: 临表唏嘘,悲怆不胜。你我旧朝之元勋,新皇之贰臣,此生格局已定,只有听 天由命;而子女何辜,受此茶毒:犬儿匡胤征讨之行,岂是本意,实为驱使,盖欲 假贤弟之手以诛愚之见之后,而逼你我狭路相伙也!世情衅险,命多乖舛,刀剑斧 铖、引颈受之而无憾;而祸延子孙,心实不甘。故敢冒斗胆,愿借仁兄项上之首与 匡胤,以败彼奸。攻首?罪乎?青史可鉴,异日愚兄当于泉下跪谢于贤弟尊前!” 赵弘殷泪垂顿首 相好的朋友,在信中要借他的人头,这种事恐怕亘古未有。高行周读着信,血 流加速,血压升高,心中怦怦直跳。他一不怕死,二不恨赵弘殷,一腔怒火,射向 郭威。原来同朝为臣,你郭威得了天下,就这样把同僚往死胡洞里逼,不仅逼老的, 还要逼小的,得势不饶人,这口气高行周如何能够咽得下? 他不仅不恨赵弘殷,而且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到那老态龙钟的赵弘殷浓浓的舐犊 之情。他把儿子打发回家,不也是这种心思吗?以死尽节,他把自己孤身一人留在 潼关,不也是这种安排吗?因而他倒从信中看出赵弘殷的聪明,看透了他的心思。 寻思一番之后,他毅然地对杜二公说: “感谢贤弟送信,内容本帅已尽知。恕我暂不作复。回去请转告赵公子,三天 之后,若无动静,请他放手攻城,结果到时自晓。” 送走杜二公高行周修家书一封,当即派人送往山东老家。第二天晚上,高行周 交待侍者,自己要安心静养,不要进来打扰,然后自己修饰打扮一番,伏案疾书, 给赵匡胤写了一封信,把信密封之后,封皮上写着“高行周留书,赵匡胤亲拆”。 一切安排已毕,随手“嗖”地拔出宝剑,口里念念有词:“郭威、郭威,篡国逆贼, 我生不能食尔之肉,死定要夺尔之魂!” 他把身子转向东北,望着山东的方向,心中念着:“夫人、怀德,永别了!望 你们平安康健,我于九泉之下,心也安然!”他又想起早早失散的儿子怀亮,不知 生死,永难再见了,止不住流下泪来。 他猛地把眼泪一抹,自言自语道:“高行周呀高行周,你从十四岁上阵,四十 年来沙场驰骋,枪挑过无数英雄,马踏过多少豪杰,英名一世,虽不能说流芳千古, 但总算不虚此生。而今,自刎一死,对汉主可说尽了忠;借头与人,对朋友算是全 了义;自己死,却保全了儿子,使高氏香烟有断,对祖上算是尽了孝。”想至此, 他喊出声来:“高行周、高行周,一世无敌,临终忠、孝、义三全,你复来何求。 嘿!”借着这一声大喝,他把剑向脖子上只一抹,一股热血喷出,刚刚写好的那封 信上,溅满了血迹。――一代英雄,这就结束了他的一生。 第三天一早,侍者前来照料,一进门,看见高行周坐于案前,二日圆睁,尸体 不倒,脖上架着那口宝剑,凝着血迹。 “报告副帅,高元帅他、他……” 岳元福和手下几个大将正在议事,见高行周的侍者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满脸泪 迹,跪在地上,语不成声,知道出了事,把手一摆,领着几个人,急趋元帅寝房, 看见高行周已经自刎而死,喊了声“元帅”,已经跪下,几个人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拜毕,就在高行周案前,岳元福与众将计议后事,说道: “列位将军,如今元帅已亡,大军压境,潼关一镇之兵,难与圣朝为敌,为免 生灵涂炭,我想不若归顺大周;况大汉已不存在,我等也免作无根浮萍,不知众位 意下如何?” 众将一齐拱手,说道:“岳大人所说,实为识世务的英雄之见,末将等也是这 个主意。 岳元福听说,当即修了降书,命大开城门,领了众将,全部卸去武械,一齐来 到周营投降。 接到降书,赵匡胤不战而胜,喜出望外,令杜二公与董家兄弟守住大营。自己 与郑恩、李通、周霸带了一百精壮侍从,随岳元福进城,办理交接,安抚之事。 一行人来到帅府,进入后堂,见高行周执剑在京,尸体不倒,郑恩说道: “这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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